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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雨裡的罌粟花】(7.3-7.5)【作者:銀鉤鐵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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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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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銀鉤鐵畫
字数:179960

  7。3

  「学长,审讯室准备好了。」

  「我知道了,辛苦了小傅。你再去看一下练勇毅现在的情况,确保一下他状
态。」

  「呃。不马上审讯么?」傅穹羽睁着一双女孩子才会长得这般妩媚的丹凤眼,
一脸天真无邪地看着我。

  我立刻向他摊了摊手里刚擦过迸溅到自己脸上鲜血的纸巾,无奈地看着这个
小鲜肉:「你看我这样现在走得开么?我和你白师兄、许师兄都得等到安保局来
人才能挪地方。你先去接着准备准备吧,等我一下再审。」

  傅穹羽看着我,瞬间面露难色:「我明白,秋岩哥,但是,您要不先去上面
露个面或者先审一下练勇毅?你和白师兄、许师兄不出现的话,现在大家的心态
好像都有点不稳……」

  「啊?发生什么事了?」

  「今天下午你不在的时候,徐局长、沈副局长分别来找了你两次,之后他俩
又跟着胡副厅长来了一次办公室……」

  「胡敬鲂?他怎么天天来!怎么,咱们重案一组办公室是他胡某人宅邸的后
花园啊?」现在我一听到胡敬鲂的名字,脑袋立刻就发胀。

  「学长,冷静!小点声……」傅穹羽连忙把食指放到自己的嘴唇上,那黑溜
溜的眼珠子像钟摆一样对着我左右发飞速地转了两下。我这意识到,周围正忙着
在市局大门口拉警戒隔离带的这些人全都在看我。虽然我现在心里烦透了这个胡
敬鲂,但在公众场合下,而且还是在工作单位里,就这么在众目睽睽前面如此大
声呵斥上峰,实在有点过分。于是我只好闷着一口气,放平了情绪对傅穹羽问道:
「胡副厅长又来咱们这做什么?」

  傅穹羽也小心翼翼地再次看了看周围正忙得不可开交的防暴组和制服大队的
员警们,靠近了我的右侧对我低声细语道:「秋岩哥,我一点点跟你说吧:今天
下午白师兄跟你的车刚走之后,徐局长和『倭瓜副局长』他俩就都开会回来了,
脸上颜色那是一个比一个难看。徐局长先到的咱们办公室,不过他到咱屋之后看
你和白师兄、许师兄没在,倒也没说啥,但还是把办公室里没干正经事情、划水
偷懒的师兄师姐们收拾了一通;后来我去找小C姐跟丘课长核对资料之后,『倭
瓜副局长』又来了,他可真是看谁都撒火,没见到你们仨,就把胡佳期师姐和王
楚惠前辈找过去了,在走廊里足足问了四十多分钟的话,好像还骂了几句街…
…」

  「『倭瓜』副局长,这外号你从吴小曦那儿学的吧?」我斜着眼睛,忍着笑
看着傅穹羽。

  「哈哈,小C姐人不错,还挺有才。『倭瓜』副局长,感觉叫着还挺贴切!」
傅穹羽开怀笑道。

  我也跟着乐了两声,接着低下头严肃了起来:「他们上咱们这来,一肚子气,
都为什么啊?」

  「还不是罗佳蔓这个案子嘛!」傅穹羽脸上通红,痛苦地说道,「我本来那
时候就像给您打电话的,结果手机还没掏出来,胡敬鲂就来训话了:要求我们尽
量在三天之内尽快结案,好像说过一会儿就要派省厅督导组的人过来,督促咱们
把现在抓过来的那仨嫌疑人,尽快移交给司法机关——并且这时候明确说了,
『该放的赶紧放,该定案的赶紧定案』。」

  「我去他妈的这是疯了啊!受累问一句:啥他妈叫『该放的赶紧放』?」

  我一听这话,顿时气得暴跳如雷,而且还稍稍有点迁怒到了把这些话原封不
动转述给我的傅穹羽身上,吓得我面前这小鲜肉浑身连打了三个哆嗦。

  不过这些话也太让人怒不可遏:案子到现在还是一团乱麻,按照正常的案件
审理规则,到现在别说本应给省厅上交的案情审理报告,就算是徐远沈量才那里,
我和白浩远、许常诺咱们仨都不敢往上交报告初稿,一来是真没那个脸,二来也
是写不出来,现在胡敬鲂居然说什么「尽快移交给司法机关」,真凶不知道是谁、
报告都没出来,就想着把人送到检察院和法院?这么没水平的话,真的是由一个
省级警察部门二号首长的嘴里说出来的?其次,就算是可以忽略过那么多关键性
步骤,按照现在的已知和逻辑环境设定:五个人分别杀了一次罗佳蔓,两个自杀
抓捕三个,根据胡敬鲂的要求,他说「该放的赶紧放」,那咱们重案一组该放谁?

  「秋岩哥,你消消气……」傅穹羽对我耐心地劝慰道,「这个事情吧,虽然
上峰要求的可能确实过了火,但我个人觉得,一点浅见哦,还是可以理解的。您
知道今天下午我和陆思恒帮着胡师姐在办公室值班,都干啥了么?咱们仨加一起,
接了得有差不多十五、六个电话,都是想要过问罗佳蔓这个事情的?」说着说着,
傅穹羽还有些害怕地发起抖来。

  「都谁打来的?检察院和法院?」

  「要是检察院和法院倒还好办了……」傅穹羽倒吸了一口气,「市政厅宣传
公署、省政府绥靖公署网络办公室、蓝党Y省党部宣传部、地方党团联盟信息中
心,还有一大堆省行政议会委员和市议会议员的个人办联络公室……秋岩哥,真
心话,虽说这帮人是咱们平时一票一票选出来的,按照平时那些大道理、什么民
主内核,我不应该对他们打怵,但他们这么发动攻势,我和陆思恒接电话的时候
全身都是冷汗,我之前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接这么多大人物的电话……」

  「不是,我没明白,罗佳蔓的命案跟着帮政治家们有什么关系吗?他们过问
个什么?」我迷惑地看着傅穹羽。

  「还不是因为党内声望和民众舆论么?你这两天没时间上网你可能不知道,
已经不仅仅是最开始的推特、微博、豆瓣八组和知乎了,而是全网,对罗佳蔓的
死都在讨论——别的不说,就现在因为咱们的信息还不是完全公开,往上对于罗
佳蔓的死因,从我刚才说的那些到什么天涯虎扑,甚至还有QQ空间,各种说法
加到一起总共52种,这是刚才网监处刚爬取统计出来的数据;然后油管上、B
站上那些做自媒体视频的、抖音、快手、twitch和各大直播平台那些主播
们,开始了各种阴谋论的猜想:说什么罗佳蔓是外国间谍、被秘密处死或者死于
特务内讧的;海外那帮人说什么她跟某某地方官僚、跟某某首都京官老爷、跟沪
港或者粤州某某财阀富商有肉体利益往来,还说她是『共享情妇』的,结果这次
是死于政治斗争、利益献祭、或者干脆是杀人灭口;还有人把她之前做的一些美
妆直播和Vlog都扒出来了,一帧一帧图解,说她是被人圈禁、当了性奴隶,
说什么在直播和露Vlog的时候都是在被人进行性奴调教或者强迫性交,这次
是死于性窒息;还有人分析之前她发到网上的朦胧诗,说她得了抑郁症和妄想症,
很可能是自杀……哎呀,总之网上这帮人,一次现场没去过也没跟罗佳蔓见过面,
但每一个那家伙,全都是狄仁杰、全都是福尔摩斯,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秋岩哥,
我听说了,咱们夏组长以前有意无意的罪过上头不少人,胡敬鲂那老家伙肯定把
雪平姐当做一根刺,但这个事情我是这么看的:现在是年末,来年一开春马上就
要开始大选,这寸节上正式多事之秋,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
时候;但你说说,就网上这些东西,每一条发言都压到咱Y省F市来了,一下子
压给那些官僚头上,他们还想干活还想高选举,那么那帮官僚就只能找省厅和咱
市局施压了。您说,是不是这么回事呢?」

  我仔细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傅穹羽,这小子不仅比秦耀陆思恒等人聪明,我恐
怕都得甘拜下风。

  「呵呵,你管我叫『秋岩哥』,你管夏组长『雪平姐』?」我试探地问道,
还真怕这小子看出点什么来。

  「哈哈,因为夏组长确实长得太年轻了,论辈分我得叫『阿姨』,但咱们都
叫不出口。何况我还管咱们组里那些岁数更大的都叫『姐』呢,咱们商量过了,
统一都管夏组长叫『雪平姐』。何代组长,您看这事儿你就允了呗?」

  「哈,行!……唉,你说网上这帮人,这不是全民捣乱吗!可真是……这几
天的股票暴跌和CBD示威游行居然还堵不住那帮人的嘴……」我用三根手指的
指尖捏着自己皱在一起的眉心,然后无奈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那盒秘鲁香烟,放
在自己嘴里一根,又递给傅穹羽一根。

  「他们可不就是捣乱么?言论自由嘛,而且上网的乐趣不就在这么?」

  「嗯……」

  自从夏雪平被由「桴鼓鸣」和陈赖棍那个什么「反抗军」发起,在全网被人
跟风黑之后,我便愈发地不喜欢上网,哪怕是上网也只是看看热闹,不再愿参与
任何的讨论。但是这种东西不是洪水、建个堤坝就能堵上,也不是从动脉割破的
伤口喷涌而出的热血、缝针上药之后就能止住再愈合,这是一群自以为高尚的人
士,拿来一堆被曲解的先贤语录或者政客歪理来标榜自己,然后去做的自以为高
尚的事业,而这世间,从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完全抑制自以为是。

  「接了电话之后,你和陆思恒,你俩怎么办了后来?」我问道。

  傅穹羽给我点完了烟,自己也把香烟点上,在特殊香气中享受了两秒后,傅
穹羽说道:「我俩完全不敢吱声啊,一开始听完那一大堆官腔之后我俩就只能赶
紧叫胡师姐,后来我俩也是看胡师姐直接应付几句后,把电话随机转接到了徐局
长和沈副局长的办公室,我俩也跟着这么干了——毕竟面对他们这些政客,徐局
长和沈副局长他俩地位更对等、更有话语权,并且他俩还在办公室。我和陆思恒
就是俩实习学警,我俩真不敢说话啊!……嗬,学长你这烟,味道真不错!」

  「嗯,你这么做是对的。咱们重案一组本就不应该对他们回应,更不能给他
们任何口实。」我想了想,对傅穹羽说道,「抽完烟之后,待会你上楼,还是去
看看练勇毅去。我估计再过一会安保局桂霜晴就应该带人到了,等我这边一完事,
咱们就开审。」

  「行,我知道了。」

  傅穹羽对我说道,转身猛吸了两下手中的香烟,口鼻中喷出一股股烟雾的同
时自己爱不释手地从烟嘴到燃着点来回端详了三遍香烟,对着这根香烟不住赞许
地点了点头,接着又闭着眼睛猛嘬了三大口,咂摸着嘴巴走到大楼门口的垃圾桶,
才把半根烟掐灭。

  我看着傅穹羽走进大楼,自己这边却完全没有享受香烟的心情,整个身体里
除了郁闷就是烦躁。

  在这一瞬,天色大变,冷风骤起,乌云卷积,鹅毛大的雪绒团从天空中倏倏
飞落,落在街道旁光秃秃的银杏枝干上,落在黑漆漆柏油路面上,落在人们五颜
六色的大衣上,落在还未凝结或干涸的、还冒着略带腥味的热气的血泊上。F市
的冬天,维持了五六年少雪干燥的气候,而今年冬天的雪,不仅下得大、下得早,
而且下得多到令人厌烦。

  37年前,那也是一个冬天、一场大雪,在J县旁边的一个小镇,降临的一
个叫罗美娟的女婴。

  在同一天,女婴在外当建筑工人的父亲,在还未得知自己女儿出生的喜讯时,
死于一场严重的施工意外。贫困的出身,风雨飘摇的家庭,三十岁以前的罗美娟
觉得,自己这个农村出身的女孩,一辈子也就注定像这样平淡无奇下去。

  三十岁的那天,浑噩度过了整个青春时代的罗美娟做了个决定,她要辞掉看
似稳定却收入微薄的纺织厂的工作。反正也嫁不出去,自己也不像就这样安生地
随便找一个庄稼汉过日子,她决定在三十岁这一天来省会大都市F市看一看。她
听说在大城市打工,怕只是端盘子擦地也会赚得比较多,她并没有留在F市、或
者继续往全国其他更大更发达的城市动身的想法,她只是单纯地想着,来到F市
做几年餐馆服务员,攒足了能够在乡下买一小块地,盖一间水泥房的钱再回去,
就已经够了。

  ——只是不清楚,如果那时候的罗美娟,知道自己的未来的话,究竟是会为
两年后她爆红全国,在聚光灯下成为那颗最耀眼的明珠而对当初的决定感到欢欣
雀跃,还是会为自己七年之后,以另一个名字,出现在F市警察局重案一组的刑
事侦缉档案「死者姓名」那一栏中,而感到懊悔。

  当然,如果一切回到起点,事情要从7年前,在四昌商业街某个路口的西餐
厅里,罗美娟与一个曾经的珠宝商大亨的一个对视说起。

  据林梦萌的所知,罗美娟刚刚到F市的前六个月,日子过得并不怎么样,她
大概在一家总共面积约60平方米的小餐馆打工,除了端盘子、擦地、洗碗、择
菜,还得负责帮着厨师兼老板和收银员兼老板娘看店,当然她也没别的地方住,
晚上把两三张餐桌拼在一起当床,她倒也乐得自在。只不过因为她笨手笨脚的,
也没少受到欺负,干了半个月,便主动甩手不干。而这期间她在干嘛,林梦萌也
没听她提起过。而再往后,她居然一下子跑到了一家西餐厅当服务员,而且,还
是在她根本不会讲法语和英语的情况下——别说外语,甚至那时候的罗美娟,张
口还是满嘴的J县土话。但没办法,有颜值就是王道。据林梦萌后来了解,那家
店在那两个月内,就靠着罗美娟将近180的身高,「九头身」的曼妙身材和一
张酷似韩佳人混合郑秀珍的白皙脸庞,吸引了比以往三倍还多的顾客,甚至其中
还有不少女客人,她们都不在意这个三十岁「准阿姨」服务员的笨手笨脚和粗俗
言语,来那家店,都只为一睹芳容。

  ——妈的,我那时候还是一个什么都不太懂的小屁孩,而且也不是很愿意逛
街,又因为四昌街的地理位置距离我家太远,所以我也不愿意往那边去;但倘若
当时我知道一位即将以自己的妖冶面庞和火辣身材火遍亚洲的名模正在四昌街的
某个西餐厅打工,说什么当初我也要把整条商业街掘地三尺。

  而在当时,距离四昌街不远的宏业大厦从十一层到十三层的写字间里,林梦
萌的合作经纪公司「林缘文化」已经运营了五年。林梦萌自己的企业没有开时间
太久的,基本上开个五六年就卖掉或者关掉,这样的话一来可保证做自己的资金
永远不收风险,二来也可以进行一系列对于艺人期货交易的诡谲处理:虽然正炙
手可热但马上要过气的、或者已经到了一定年龄阶段的模特,她会趁着热度为却
立即转手下家,而对于有一定潜力的、或者热度一直爆火、或者到了一定年龄仍
旧色艺双绝的模特,她会立刻转手到自己在首都、沪港或者粤州的据点,与此同
时她在全国开了无数家租下个教室就挂牌子的演艺模特学校、招募了一批所谓的
「星探」,弄进自己旗下、进行个仨俩月的快餐式培训与包装,立刻就卖给其他
的演艺团体或活动公司。

  但对于罗美娟,林梦萌到现在也认为她是一个惊喜,也是一场意外。

  林梦萌为自己的「林缘文化」找的最后一单生意,是为一家著名珠宝商在F
市进行一场主题宣传活动——口供里,林梦萌没有供述那个珠宝商的具体姓名与
企业品牌,只说珠宝商是澳角人,今年应该差不多五十九岁,英文名字叫Eva
n。澳角在新政府从国外接管之初的法律管制下,曾经一度废除了从明朝时期租
借、清朝割让之后维系几千年一直未断绝的一夫多妻制,但是在两党和解之后,
这种婚制又重新恢复,那个珠宝商埃文,就是在婚制恢复后从西班牙回到澳角,
然后一口气娶了八个老婆;而在内地,他也同时在包养着不少来自各行各业的莺
莺燕燕。

  当时的林梦萌并不是珠宝商埃文的唯一合作选择,毕竟她那么玩虽然可以达
到自利,但同时也会让合作方或者客户把这种不稳定经营看做是一种风险,所以
埃文那次来F市,并不单是与林梦萌洽谈,同时也在准备与其他的模特公关公司
寻求合作机会。当时东北的模特公关行业十分的不景气,林梦萌的企业也正处于
「急需资金收益」和「再干一笔就走」的双重压力中,她极其想找个机会跟埃文
把合作定下来,于是她对于那次主题活动可谓无所不用其极,从自己手下心入行
水灵灵的雏儿,到首都、沪港、粤州三地正当红的角儿,最后再到自己,都进过
埃文的被我,然而那个在商场和风月场身经百战的老家伙,却始终不松口。

  「亲爱的,你看我牺牲都这么大了,如果被我们家那位知道了,他肯定会生
气的……洪兴会的手段,你应该听说过吧?」

  「你这是在吓唬我?」

  「哪有?人家也害怕嘛!……只不过,人家就喜欢你这好大只的家伙嘛!长
得跟驴鸡巴似的,爽死人家了……但我就是害怕如果我们的事情,被我家老温知
道了的话……」

  「『打仔洪兴,四仔东英,联和鸡精』,这句话拿去吓唬吓唬普通人还可以,
拿来吓唬我?省港方面的红党、蓝党,本港的建制派、民主派,还有在港在澳的
英国人、美国人、法国人、日本人,我可是都有相交甚笃的。跟他们比,三合会
那帮扑街们算个什么东西?我不吹牛,但我明告诉你,就算今晚你家那位龙头老
大在这个房间里,在我俩面前,他也不敢多说一个字你信不信?」

  「唉,你生什么气吗?知道你的本事!人家就是跟你说说而已,你干嘛这么
凶?」

  「呵呵,好好好,是我过火了,对不起了Momo!」

  「那你看,我对你这么好,你在F市这么些天我天天晚上没让你床褥冷过,
咱们俩的生意,你还做不做了?」

  「哼,你对我是很好,但我也跟你明说吧:从你的那些模特们到你自己,虽
然身材皮肤、到那里的柔嫩程度和水量都也挺足,气质也都骚骚的、还都挺放得
开,但是,你们没有一个是符合我口味、能真正让我尽兴的。」

  「我……」一听着话,嫁给温先生之后哪怕自己被温先生冷落,也一直没在
房事方面消停过的林梦萌立刻有些不服气,但她仍然用自己的双乳贴着埃文的胸
膛,保持着十分「商业」的笑容对埃文问道:「那亲爱的,你告诉我,你的口味
是什么?」

  埃文没有直接回答林梦萌,而是从床头柜上回手拿到自己的手机,点开了一
个里面全是视频的私密相册,递给了林梦萌。

  「亲爱的,这都是我在其他城市交往的那些女孩拍的,点开看看,看完你就
知道我喜欢什么了。」埃文温柔地亲吻了一下林梦萌仍带着汗珠的饱满乳房,握
着自己慢慢被掌心搓得发热发硬的阴茎,朝着林梦萌略微松弛的阴道口轻戳着。

  看着手机里的视频,本应被埃文挑逗到性兴奋的林梦萌,立刻手脚冰凉:
「这……这是?」

  「这都是我在别的城市的女人,有我的小老婆,也有别人的老婆、女友或小
老婆——怎么样?这个画面是不是特别优美?特别的令人怜爱?特别的醉人?」
埃文一手压着林梦萌的柔软翘臀、一手捏着她的酥胸,眼睛却不住地且自豪地往
手机屏幕上瞧去,一边还给林梦萌做着细致的讲解- ;讲述完之后,埃文深情款
款地对林梦萌说道:「我其实挺喜欢你的,宝贝,而且说实话,就你目前身边的
那些模特们我没一个看得上眼的,她们都比不上你;可我一来也是想给你们家温
先生一个面子,二来也是知道你肯定吃不来这一套,我才没对你做这种事……」

  「……啊!」

  在埃文还没有把自己那粗大黑黢的阳物完全插进自己牝穴的时候,被那视频
吓得心底都发冷的林梦萌立刻因为失禁喷出了一大摊尿液,一辈子尝试过各种性
交感觉的她,第一次尝到在惊恐到全身发麻的情况下与人性交。而埃文在她身上
第二次耕耘的时候,整个过程都是全神贯注地在欣赏自己拍摄的那个视频,于是,
他的动作也更卖力、频率也更加激烈、坚持的时间也更长。那一夜林梦萌在埃文
身上得到了久违的甜头,也正因如此,对性的理智她对埃文这个人更加害怕;而
似乎她内心的欲望与她的恐惧意见相左,对埃文性癖好的了解,使她却更加希望
自己能跟埃文达成那次大型主题活动的合作。

  只是,难道真的要自己亲自来做那些视频中的事情、以满足埃文吗?几百万
的资金,和自己身体上的折磨与今后必然会出现的心理阴影比起来,到底孰轻孰
重?向来利欲熏心,为了金钱和性爱不顾一切的林梦萌第一次同时因这两件东西
陷入了无比纠结。

  或许,距离看到那些视频之后再过12小时,林梦萌可能就会对埃文的变态
喜好献出自己的身躯了,而就在第二天的早晨,两个人一起去了一家人气不错的
西餐厅吃了一顿早餐,而那家食物一般、咖啡也一般的高人气西餐厅,正好就是
罗美娟当初打工的那家餐厅。

  初见罗美娟,林梦萌竟发现自己也被这个看起来手脚发达、头脑简单,言谈
举止中透着一股无比屯味的大龄女服务员那张娇俏的脸庞吸引住了,但同时罗美
娟笨的要命的样子也真到了让罗佳蔓惊诧的地步:罗佳蔓和埃文快把早餐吃完她
才来,仔细一听店长对她的呵斥,原来她已经迟到了一个小时;把应该找给埃文
的五十多块钱错给了邻桌一个只点了一份三块钱煎蛋烤饼的顾客,而只给埃文退
还回了六块钱;紧接着,她又把VIP顾客寄存在店里的一瓶高档木桐酒当做找
错钱的赔礼,而实际上店长让她拿过去的,明明是两包阿根廷咖啡粉……

  「对不住哈,刚整错了……大姐大哥,这个才是店长让俺拿来赔礼道歉的;
实在不好意思……」

  看着罗美娟捧着两包咖啡粉站在自己面前,林梦萌除了觉得尴尬,更为眼前
这貌美女人却偏偏又是个傻大姐而惋惜:「好了好了,也没人怪你什么,对吧E
van?……Evan?周先生?」

  等林梦萌回过神,才发身旁这位珠宝富商,竟然对眼前这个一身憨傻村姑气
质的美女双眼发直。林梦萌多叫了埃文的名字两声,埃文才如梦方醒;罗美娟虽
然人傻,但是面对埃文的热拉眼光她还是明白怎么回事的,于是也毫不掩饰地不
停迎接着埃文的目光,冲着埃文大大咧咧地笑着,而这在林梦萌眼里满是傻气的
一笑,却让埃文更加魂不守舍。

  正巧在这天,埃文在澳角的生意突然出了一些状况需要回去解决。前往机场
的一路上,埃文全程都是心不在焉的状态,虽然他嘴上没说什么,但大部分时间
他都在举着那包咖啡粉发痴。在这一刻,一个邪恶的念头在林梦萌的心中油然而
生,她看看眼前对着咖啡粉包装陶醉的埃文,又想了想那个笨拙朴实的罗美娟,
她知道自己这单生意,必然是十拿九稳了。

  「喂,忙着呢?」

  「哟,姐,又来啦?想吃点……」

  「用不着。喏,这是我的名片。为了防止你以为我是骗子,来,就在你们餐
厅倒数第二个窗户这里,往对面看,从十一层到十三层,就是我的公司……」

  「林梦萌……总裁……呀!姐,你原来是这么大的官啊!那你给我你名片,
还告诉我这些是……啥意思?」

  「啥意思……呼,你几点下班?」

  「晚上六点半。」

  「那好,六点半以后,你到我公司来找我,我请你吃饭,怎么样?」

  「姐,你人咋这么好?我俩也不认识,你请我吃饭干啥呀?」

  「呵呵,我想跟你交个朋友。记着,晚上六点半以后给我打电话。」

  林梦萌可把罗美娟这样的女人把握得死死的:她身上最贵的衣服,可能就是
上班时候穿着的餐厅统一发放的服务员工作服,而自己每天面对的,全都是穿在
别人身上从材料到做工都精细无比的绫罗绸缎;来往的男女每一个都在谈论着自
己几乎从未听说过的词汇和事物,每一个都活得忙碌造作,却又雅致享受;这座
城市的车水马龙无时无刻地在对自己冷眼相向,但那璀璨的霓虹和LED灯光又
在同样的时刻温柔邪魅地朝着自己招手——而罗美娟的这些渴望,恰恰是林梦萌
能够给予的。林梦萌信奉一句话:越容易被满足的欲望,就越好操控。

  果然,那天晚上罗美娟以送外卖咖啡的名义提前翘班,找到了林梦萌的公司。
林梦萌早就安排好,并没着急让罗美娟跟自己去吃饭,而是亲自带着她在公司里
转了一圈,看看正在进行平面拍摄的studio,看看正在进行专门服装设计
的工作室,看看正在与时尚杂志编辑部开讨论会的会议室和旁边走廊大屏幕上播
放的哪些明星宣传视频和自制的网络综艺看看坐满了正忙碌工作的衣着光鲜靓丽
女白领的写字间,还有在这些地方隔壁转角可见、饮料点心任饮任食的茶水间—
—带着罗美娟随意闲逛的时候,林梦萌从这个看起来老实巴交又有些不修边幅的
女人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心动与迫切,这种内容,往往被称作「饥渴」。

  林梦萌故意把罗美娟领到了一个空无一人的试衣间,接着假装看了一下手机
信息,然后走到了监控室——没错,林梦萌在自己的模特公司里的所有更衣室、
浴室和洗手间都安装了隐蔽的监控摄像头,甚至包括她自己专用的也不例外——
去观察罗美娟的一举一动。不出她所料,罗美娟走到了更衣室的化妆镜前,看到
了摆在化妆台上面那件黑色低胸露背晚礼服、那条白色亚麻披肩和那条珠宝项链,
双脚便像不听使唤一样地走了过去,忐忑地再三确认四下无人之后,她竟开始迅
速地脱下自己身上那件工作装、只留下内衣内裤,然后又蹑手蹑脚地把晚礼裙和
披肩、项链,一一穿戴在自己身上——明明早上还笨手笨脚的女人,在这一刻往
自己身上穿戴服饰的动作,竟然仔细得像个熟稔的工匠。

  一切整理好,罗美娟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又很虚荣地从衣架上取下一只
奶白色的名牌皮包挎在肩头——第一次看见穿着如此暴露而华丽的衣服的自己,
她,还有监控显示屏后面的林梦萌,似乎都听到了一声来自内心的呼唤:什么性
感妩媚,什么温柔风骚,我也可以。

  「脱掉你那边沿都裂口的胸罩,」林梦萌出现在罗美娟背后的时候,对方一
时间还没从镜子中如梦似幻的画面反应过来,「那不适合这件衣服。」

  「姐!哦,不……林总,俺……」

  「别动!——这是给我们公司的主打模特准备的衣服,你是什么人?你居然
给穿上了,你是什么人啊?」

  「俺不是故意的……俺只是……」

  「闭嘴!你不想赔钱的话,就闭嘴,而且不许动!——改了你嘴里那满口
『俺、俺、俺』的,板住你自己的口音,这些跟这件衣服也不配。」林梦萌故意
瞪了一眼罗美娟,直接从化妆台的抽屉里找了一把剪刀,剪断了罗美娟那勒得紧
紧的、给对方身体勒出副乳的肩带,又拽住她背后的搭扣轻轻一解,那条穿了三
件、起初购入价格只有七块钱的胸罩便被扯下;旋即,林梦萌又从抽屉里拿出了
两片黑色的圆片乳贴,亲自把手从后背处伸进了衣服里,手测了一下罗美娟36
C的柔软胸部,看着她耳垂的位置定位到了她的乳晕和乳头,帮她把乳贴贴牢;
紧接着,林梦萌又找了一条纯黑色的侧系带丁字裤,蹲下身体从下往上撩起了罗
美娟的裙子,毫不顾忌地扯下那洗的已经不见颜色的棉质高腰「阿婆裤衩」,然
后一丝不苟地帮罗美娟把兜裆的黑色蕾丝布盖在她的白虎阴阜上,然后又把系带
在她两边的大腿根部系紧。

  「这样才好看嘛!还有,这个挎包其实拿在手里更好一点,这跟金属链这样
缠在手腕上……对啦,现在你再照镜子看看自己……」林梦萌摆弄着罗美娟的身
体,让她看向镜子,自己则脸色有些晕红地看着眼前的罗美娟。

  ——做完这一切,林梦萌突然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开始偏爱起罗美娟如水
般柔滑的肌肤,她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第一次因为一个女人开始怦怦乱跳,转
瞬间,一股酥痒的热流,从阴道里喷洒在了自己的双腿间。自己居然会对这样一
个同性产生一股莫名其妙的冲动,林梦萌想,自己一定是疯了。

  「是好看不少啊……姐,哦不,林总,你……你干嘛这样看俺,哦不,看我?」

  「我……呵呵,没什么。走吧,我带你去吃饭。」

  「那等一下,林总,我先把衣服换了……」

  「我要带你去吃饭的地方,就是穿这种衣服才能去的。要不然,你穿你来时
候的衣服去,怎么,你像让别人把你当成是去吃饭的还是把你当成人家的服务员?」

  「那……我怕弄脏了,毕竟不是的衣服……而且这布料也太少了,怕被人瞅
见……侧面胳肢窝这半拉奶子都露着……」

  「这又有什么了?好不好看吧?」

  「好……好看!当然好看!」

  「你要是喜欢,这衣服就送你了。」

  「啊?不是……林总,这衣服你不是说是你们模特的吗?我……」

  「这样的衣服,公司里多的是;你要是喜欢,它就是你的。」

  不容任何多余的商量,林梦萌把罗美娟拽上了自己的轿车,到了Y省最贵餐
厅之一的四星级餐厅「帝皇鱼港」,点了一桌子罗美娟以前闻所未闻、想也不敢
想的海鲜佳肴。当然,因为之前埃文请林梦萌在这里吃过四次饭,餐厅的老板跟
埃文是故交,见林梦萌来了,自然把这顿饭记到了埃文的单上,林梦萌自己则是
一分钱都没花。

  「怎么样,这里的菜品,你还喜欢吗?」

  「林总,俺……哦不,我……我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还是大城
市好啊!比县城好多了!就这大虾,还有这大螃蟹,我以前在我们那儿的水库旁
边捞到的个头,才到它这里……」

  「这样生活,你想一直过下去吗?」

  「我……呵呵,林总,我……我要是说不想,你信么?我自己都不信!这身
衣服,这顿饭,我以前连做梦都不敢这么做……我原本以为,我在现在那个洋餐
馆打打工,就已经比我家乡下那儿……」

  「你要是选择过上这样的日子,就要永远忘了你的『乡下』。你要告诉自己,
你可以,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当然,前提是,你真的对这样的生活感兴趣,
并愿意为之付出……一定的努力。」

  「林总,你是要我做啥嘛?」

  「从今天起不许说『俺』,也不许说『啥』。」林梦萌笑了笑,因为她知道
自己已经成功了,「我不是说过,这衣服是给我们公司的主打模特准备的么?你
想不想成为这个主打模特?」

  「我?我也行?」

  「怎么不行?你回头来看看,瞧见没有,整间餐厅里的所有男人都在朝着你
目不转睛,酒都喝进鼻子里去了都没发现,都在往你的身上看……」

  「啊?他们咋那样呢?不要脸……」

  「害羞了?」

  「……臊死人了!嘿嘿!」

  「这有什么可害羞的?女人就应该这样,就应该被人欣赏,不是吗?你在省
城也生活过一段时间了,你难道不觉得省城的这些时尚的少妇、御姐们,要比你
县城乡下的那些黄脸婆活得更舒服更自信么?美娟……你的名字怎么这么让人别
扭呢……罗小姐,女人该自信,你要对你自己有信心,你是可以穿这种『布料少』
的衣服的,你是不怕那些男人的目光的,这正是我们女人的魅力所在,你明白吗?
没错,你现在的年龄已经不是当模特的黄金年龄了,你满口J县土话,再加上你
的柔韧性并不算好,对于一般的情况来说,你跟这个行当无缘;但是世上无难事,
只怕有心人,来的路上你不是也说过么:辞掉你工厂的工作、来到F市之前,你
也觉得你不行。只要你听我的,完全听我的,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我可以让你
成为一个全新的你,一个你之前都不敢想象的自己,你愿意吗?」

  「我……我真的能行吗……」

  「别急着答应我,吃了这顿饭,我让你考虑三天。但是我丑话说在前头:如
果你想成为我们公司的模特,就必须什么都得听我的,否则,你还去当你那个能
让你很知足、但是要永远都让你现在这一身衣服、你现在这样吸引男人的魅力,
永远放在衣橱里没有再拿出来的机会的服务员吧!」

  林梦萌其实知道罗美娟一定会答应,这三天,是她用来故意馋着罗美娟的三
天,在这三天里林梦萌越不联系她,罗美娟就越容易上钩。事情也正像林梦萌想
的那样,当天晚上,罗美娟就给林梦萌打了三个电话,但是林梦萌一个电话都没
接;此后的三天里,林梦萌每当站在自己的办公室窗前,都可以看到那个穿着一
身洗的脱色的浅粉运动服的罗美娟站在写字楼外,一边焦虑又忸怩地往自己公司
前台和自己手机上打着电话,一边用着艳羡加嫉妒的目光看着来来往往的都市丽
人们,

  她笑着看着如此心痒到原地跺脚、眼馋到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的罗美娟,然
后立即开始准备下一步的行动。

  三天后,当林梦萌让前台放罗美娟进到自己办公室的时候,在那一刻,罗美
娟对公司里的所有人的态度都是感激的,就像一个被困在沙漠里许久,终于得到
水和食物的可怜流浪者一般。

  「你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林总。其实我那天跟您吃完饭的当晚,我就把服务员的工作辞了。」

  「哈哈,你说话也开始分平翘舌了呢?」

  「呃……我每天晚上,照着电视上的新闻主播练的。」

  「虽然还带着点口音,但是这是个好的开始。」林梦萌又仔细打量了一下面
前这个女人,内心里还是带着些许怜悯的,但是比起那两百多万的项目合作,一
个之前时薪才一百块不到的女服务员根本算不了什么,何况自己还会给她一个更
好的未来。

  林梦萌这样想着,对罗美娟微微一笑,笑得还有那么意思轻蔑:「那既然决
定了,你就在合同上签字吧。」

  罗美娟想都没想,直接大手一挥。

  「好,那从现在开始,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否则看到了吧——违约金三
百万,三百万,对任何人而言都不是个小数目,你可想好。」

  「我明白,林总。」

  「嗯,那就从第一件事开始:给你取个艺名吧。你的名字太土了,叫出去可
不好听——从明天起,你就叫『罗佳蔓』吧。」

  「罗……佳蔓?林总,这名字真好听!你真有水平!」

  「不用叫我林总,以后你就叫我『林姐』或者『Momo』吧。从今天起,
我就是你的经纪人。」

  「好,林姐!以后你就是我亲姐!」

  林梦萌看着当初还很单纯的罗佳蔓,得意地笑了笑。实际上,「佳蔓」这两
个字,是她自己在网上随便搜索了一下「在线随机生成姓名工具」,随便找的两
个字。罗佳蔓当时一定不知道,自己在得到这样一个自觉好听的名字的代价,在
当天晚上就会来到自己身上进行索取,看着对于这样一个轻易得来的名字,欢欣
鼓舞到留下喜悦泪水的罗佳蔓,当时的林梦萌也并没想到,不久之后,这个女人
会风靡整个亚洲,在那时她的眼里,这个披着模特马甲的罗佳蔓,只不过是自己
用来获利的一个工具人罢了。

  当天林梦萌在公司里给罗佳蔓安排了各种会议,也像模像样地让她和公司里
的所有人都见了面,简单地开了个欢迎会,然后给了她一堆表格和材料,让她回
去自己看懂记熟,并且当时还安排了礼仪老师、形体教练和各种相关的训练课,
见了常驻于公司的化妆师、造型师和服装设计师毕,竟这些东西在罗佳蔓的公司
里都是现成的,之后又带着林梦萌吃了午饭、晚饭和加班晚茶,为了实现自己的
计划,林梦萌也是无所不用其极地把罗佳蔓留到当天的九点半。

  当时的罗佳蔓还租住在近郊的一个老式公寓楼里,旁边靠近一座早就废弃的
运输用火车站,地理位置偏僻得很,卫生条件脏乱差;整栋楼里平时白天就安静
得令人窒息,到了晚上,除了楼头一单元门口有一个橘黄色的昏暗路灯以外,一
条胡同更是漆黑得让人瘆得慌;至于治安,其实就更别提了,当年住在F市非市
中心区域的老百姓口中有句话:「生死在一线之间时,警察却在千里之外」,何
况是罗佳蔓当时租住的地方本身就是处于废弃状态的铁路区,楼里除了一些上了
年纪的贫困住户之外,似乎也没几个人。不过在这天之前,罗佳蔓从没对这些近
乎是致命的恶劣环境而担忧过,且还在为自己在大城市找到了一间一个月100
块钱租金的一室一厅而沾沾自喜,她并不知道,在正对着三单元楼门的角落里,
正有三双眼睛正在对她虎视眈眈。

  「喂,她回来了吗?」

  「你怎么还打电话来了?……她就在我眼前,马上应该进楼门了。」

  「我就是不放心,东西都准备好了么?」

  「都准备好了、没人露脸,你放心吧。别说了,我先挂了。」

  挂了电话,藏在黑暗里的那三个黑影便也跟着罗佳蔓进了楼门——其实他们
三个人心里也都忐忑得很,这三个人里面,之前每个人做过的最出格的事情,一
个是被客户公司的项目经理约到家里过夜、而且还差一点就没来得及躲到床下就
跟对方老公照了面,另一个是过年之前在火车站一个没留神钱包被人偷走、咬牙
之下横跨过检票口护栏后逃了票回家,为首的那个之前倒是有过一次在楼道蹲人
的经验,不过那次本来是想着对着目标的后脑拍一板砖就跑,结果到了袭击的时
候还被人提前发现,被对方反打了一顿,没想到居然被选中做这种事情;而且他
们三个在得知了自己要干什么之后,都想方设法找了一把根本未开锋的钝匕首带
着,他们既害怕真的伤了罗佳蔓,又害怕这个乡村出身的女人万一有一身蛮力的
话,倘若匕首被她抢夺了过去自己再反被她伤着。

  「别动!」在罗佳蔓打开房门的那一刻,为首的那人壮了壮胆子,将刀尖抵
在了罗佳蔓的喉咙前。

  「——啊!」

  「不许叫!进屋!要不然抹了你脖子!」

  而事实是,面前这个身材略显单薄、容貌靓丽的女人,在感觉到脖子上被人
架了一把冰凉的刀子之后,整个人都吓得瘫软了:「大哥!你们……你们要干嘛?」

  「进屋!别废话!」

  为首那个男人一见罗佳蔓全身上下一瞬间没了力气,胆子稍稍大了起来,隔
着冰丝制的黑色面罩,在罗佳蔓的身上深深地嗅了一鼻子。在罗佳蔓身上笼罩的,
是那种极其单调又略带刺鼻的老肥皂的气味,但就是在这一刻,配合着罗佳蔓如
同牛奶里泡出来的肌肤和娇俏的脸蛋,这股廉价肥皂的味道,竟成了这世界上最
催情的芬芳。

  「大哥……你们要啥啊?」一着急,罗佳蔓的满口土话还是冒了出来,「俺
这啥值钱的都没有……要么,俺兜里还有点零钱,你们拿去?」

  「谁说管你要钱了?哼!咱们弟兄三个早就盯上你了,咱们仨,想让你陪咱
们玩玩!」

  「不行!大哥,我不……」

  「你可别叫喊,也别挣扎!你一个女的,又赤手空拳,你觉得你能打得过我
们仨吗?你还是乖乖的吧!多出一声,就要你小命!」

  接着,一个负责扳住罗佳蔓的胳膊,并且用自己蒙在面罩里的嘴巴去堵住罗
佳蔓的嘴,另一个立刻走到罗佳蔓的身边,毫不怜香惜玉地拽着衣领和裤腰,三
下五除二,就把罗佳蔓的运动外套和线衣全都扒掉;而自从那天罗佳蔓穿过一次
那个礼群之后,她似乎体会到不穿内衣内裤的舒适,包括后来在她彻底走红之后,
她平日里穿着私服的时候大部分情况下也是不喜欢穿文胸内裤的,而且在这一个
晚上,她也没例外,雪白的身体、柔软挺拔的一对酥乳、光洁无毛的阴阜,全都
像剥了硬外皮的茭白果肉一样从布料下面脱离出来。

  「你好可爱……」

  原本手上还拿着刀,尽管那是一柄钝刀,但毕竟自己是来进行入室强奸的,
却在见到罗佳蔓水嫩的裸体后,竟然说出了这样的甜言蜜语,为首的那个尾行者,
在亲吻到忘我后看到罗佳蔓睁大了双眼惊恐中带着些许迷惑盯着自己时,他自己
都感觉到了一种极度的羞耻,于是乎他只好随手丢掉刀子,在用自己的面罩胡乱
地在罗佳蔓的脸上蹭着口水的同时,伸出了一根手指,以一种毫不怜惜的力道戳
进了罗佳蔓的下体。原本干燥的下面,在被这根手指插入之后,就像是一只饱满
的成熟浆果被戳破了表皮而被蹂躏着果肉一样,一股温热的汁水立刻从淫洞中涌
出。那男人没想到,在民风好爽开放的乡下,一个出落成这般性感迷人的三十岁
乡间美女,阴道里居然还紧得容不下一根手指。

  罗佳蔓害怕那三人手中的刀子,但当然她并没有放弃挣扎,她随时都在找机
会想要张口咬一口面前这个不要脸的男人,「可是这冰丝的面罩实在是太光滑,
让她基本无从下口,而自己每一次的张嘴,在面前这个男人眼中却更像在挑逗而
不是反抗;并且,自从将近两个多月以前那特殊的一天以后,每当自己的身体暴
露在空气中的时候,她全身上下都会异常的敏感,三天前的那个晚上林姐在自己
身上上下其手那时,自己的心里是激动无比的,虽然仍有那么一些别扭的感觉,
而现在,她知道自己百分之九十五的灵魂在抗拒正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而另
外的百分之五,居然如此叛逆地有些期待;身体的感知和传递到大脑后的内分泌
永远是最诚实的,也就是这百分之五,让罗佳蔓心理层面一种叫做矜持的态度和
另一种叫做贞操的防线开始同时产生不可拟合的裂缝,并逐渐分崩离析,因此,
自己的小肉缝里面也开始酝酿蜜汁、并逐渐泛滥。

  另外的百分之九十五的理智的愤怒和羞耻感依然想找机会反抗,可她并没有
意识到,自己在没来得及抬起腿踢向三个男人其中一个人的下体的时候,整件事
情的结果就已经尘埃落定,因为在带头的那个人不停用他嘴巴的位置往罗佳蔓的
脸上蹭口水的时候,之前把自己衣物全部剥光的那一个,已经从怀里拿出早就准
备好的尼龙登山绳索,先把罗佳蔓的双脚绑死,接着从下往上,沿着她的阴阜边
缘、大腿内侧,反绕到背后捆住了她的双腕。接着又从脖子绕回到胸前,熟练顺
当地在罗佳蔓身上绑出了一个「龟甲缚」。尼龙绳索把罗佳蔓的脚踝和手臂都勒
得生疼,哪怕一动不动,四肢也开始产生出因为缺乏血液循环而导致的酸痛感觉,
但正是这样缠绕在自己两腿间「娘们儿家的那话儿」和自己都难以置信的双乳周
围的绳结,让自己现在身上的——用林梦萌的话说——所有的「女人天生的优点」,
都更加的呈现出一个似乎很自信的态势,仿佛这粉红色的乳尖就本应该永远勃起
在男人们的目光中,仿佛这嫩穴就本应该在潮湿的时候用什么直挺坚硬的东西来
填充抚慰。

  「还墨迹啥呢?这叫你亲的……别亲了,搭把手上床,直接来吧!」

  「三位大哥,别这样!要么你们拿钱走吧……」

  「什么拿钱走?我们仨就是来肏你的,知道吗?别扯没用的了,小屁眼放松,
我从后面来……」

  「不要!不要啊!」

  「别喊了!……听话,你放松……下面小骚屄都这么湿了,还不要呢?嗯?
你就是个闷骚的大骚屄!妓女!大贱屄!咱们来肏你满足你,你应该高兴开心才
对!」

  「不要!——不要!啊!」

  ……

  「啊!啊爽死啦!……诶呦我操,你射里了?」

  「……呃……你妈屄的,你不也射里了吗?」

  「那你还有吗?你忘了还得往她奶子和肚子上射点吗?」

  「我得等一会儿……你呢?咋这么软了?」

  「我射了四次……妈了个屄的,小爷头一次这么愿意玩肛交!」

  「我也没忍住射了两次……所以我得等一会……」

  「你俩算了,我来吧!我在一旁都快馋死了!」

  「行,呵呵,你来吧……」

  「我是专门玩嘴的……你们俩帮帮忙。」

  「她都晕过去了,咋张嘴啊?」

  「所以你俩得帮忙嘛!」

  「……她挺可爱的,咱们这样,有点太缺德了?」

  「是缺德,我都想好自己将来不得好死了;问题是,缺德跟缺钱比起来,哪
个让你更难受?」

  「别废话了!赶紧帮忙捏着点她的嘴……」

  用自己的邪物从罗佳蔓翘臀中间的美肛无套进犯入直肠的那个人,其实在前
后无规则乱捅的时候大概触碰到了几次里面硬结状的东西,然而一想到自己正抱
着的、插入的是自己此生头一次见到的最具有下凡仙女形象的女人,内心的不适
感立刻被性欲压制了,即便在拔出的那一刻,自己的龟头上和女人的菊洞里流出
的白浊汁液里,确实有姜黄色的东西混杂附着;忍了半天最后只剩下嘴巴可供亵
玩的第三位,痛苦而眷恋地开着玩笑说自己都快成了这女人第二天的早餐,在感
觉子孙袋里暂时可能只剩下最后一泡的时候,仍然不舍得地托着她的温热奶圆捂
热着自己的阴囊,攥着肉棒,用龟头伞缘在她被污染唾津包裹的舌面上、和那红
似樱桃一样的嘴唇上来回摩挲;而最开始带头的那个男人,在顶撞着罗佳蔓的子
宫颈,迎接到高潮时刻的那股暖流之后,他突然觉得自己恋爱了,他这个本来扮
演着施暴者角色的人,在一瞬间也开始自卑起来,即便看着身上、口中和私处都
满是精污的眼前妙人,他也觉得自己或许配不上这样淫乱的尤物。

  而这个被轮奸的女人罗佳蔓,她不知道该如何,她什么都不知道了。她只记
得,在三根男人的象征轮番在自躯体上的三处可以通往灵魂的入口硬闯之下,自
己在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慰和充实中迷失了,她的嘴巴、她的声带、她的乳房阴道
和屁股、还有她的大脑和心脏,在那三个多小时的难熬过程中已经不在属于自己,
这种耻辱的快乐,让她的思想彻底停摆。

  「不许报警也不许离开F市!我们知道你是在哪上班的,现在也知道你住哪,
还知道老家的地址,你要是敢挂110或者敢跑,就准备写遗书吧!」进犯自己
后庭的那个男人,在临走前丢下这么一句。

  门狠狠一关,赤身裸体、满身腥臭精水的罗佳蔓委屈得大哭。人的委屈,无
非三种:想要做什么,却完全做不了;不想做什么,却被逼着做了;明明承受不
起结果,却依然享受过程。而大哭中的罗佳蔓并不知道,这次安排好的入室轮奸
只是一道前菜。

  「今天是第一次培训了,感觉如何?」

  「嗯……」

  「佳蔓?」

  「啊?林总……哦不,林姐,怎么了?」

  「你有点走神。」

  「我……呵呵,我就是太高兴了,激动的。」

  「当模特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它要求你全身心都要投入在各种培训课程
之中,你这样走神可不是什么好的苗头。」

  「我……对不起林姐,我错了。」

  「佳蔓,你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吧?是生活中有什么困难吗?」

  「我……我没事……」

  「没事就好,开始上课了。」

  罗佳蔓不仅没敢报警,甚至都没敢于跟林梦萌说,这让找了一大堆诸如「被
强奸其实算是意外享乐」之类的催眠洗脑说辞的林梦萌都对她当时的老实畏缩大
感意外,同时林梦萌也因彻底掌控了罗佳蔓的怯懦性格,而对自己下一步的行动
高枕无忧。

  公司里煞有介事地组织了一周集训,在这一周里,再没有人跟踪罗佳蔓、更
别说入室强奸,但每天晚上她不是睁着眼睛不敢睡,便是一夜的噩梦,从噩梦中
醒来浑身都是冷汗,下体也逐渐生出一种不该有的空虚寂寞。

  而之前在工厂、小菜馆和餐厅打工时笨手笨脚的罗佳蔓,对于模特训练却十
分上手,对时尚、服饰造型和色彩也竟然很有理解,稍稍经过调教后,在影棚里
的镜头感也被逐渐培养了起来,并且她对于韩语和日语的学习能力也极强,林梦
萌不知道这究竟是因为世界上真的有天才还是误打误撞,在这一刻她甚至有些懊
悔、有些恻隐,或许自己真是无心插柳,不经意间寻得了一块宝藏。她本想着放
弃原本那个邪恶的计划,对于那两百万的合作再从长计议,可是,这时埃文突然
又从澳角回到了F市,并且给林梦萌下了通知:希望三天内跟各个竞争方敲定合
作人选。

  看着日渐摆脱原本土气的罗佳蔓,林梦萌一咬牙一狠心,还是决定继续把她
推进自己的圈套中:「佳蔓,今晚你得在公司加个班——你的正式拍摄就在今晚。」

  「啊?今晚?……可是今晚……」这一天是星期五,来到F市后,每个星期
五的晚上罗佳蔓都会给在J县县郊的母亲打一个电话报个平安,再聊聊最近的生
活,这已经成为罗佳蔓生活中约定俗成的习惯。

  「『可是』什么?你不想拍?我可告诉你,你如果想当模特,那么以后通宵
工作应酬的事情多的是。而且我帮你找的,可是日本著名的摄影团队,摄影师叫
大原兼相,他可是米原康正的徒弟——米原康正你听说过吗?他们来咱们F市一
趟可不容易,今晚拍完了他们马上就又得去米兰跟夏威夷;他们这次是专门来为
你拍摄一套写真的,你知道平时跟他们合作的都是谁吗?并且,我已经准备好,
把这套写真制作成平面专辑画册,在全亚洲发售,如果你表现好、卖的好,那你
很快就会在全亚洲走红;反之,你知道如果拍不成,咱们公司需要给人家支付多
少违约金吗?」

  「林姐,我没事……我只是好奇问一下而已。」

  「你最好只是好奇,你可别忘了签合同的时候,我说过,今后我让你做什么
你就做什么。你好好准备一下:晚餐多吃点果蔬、少吃肉食碳水,多喝一点黑咖
啡。拍摄前记得含两颗薄荷糖。」

  其实正常情况下在模特开拍前,经纪人或者拍摄方不会刻意要求模特的饮食,
尽管林梦萌要求的这些是那些业界人士最普遍的三餐标准,很明显,林梦萌是生
怕当时嘴巴上没有节制的罗佳蔓在晚上拍摄的时候口中或身体产生异味;而正常
拍摄前,无论时间赶,拍摄团队也一定会专门派来一个人来找到罗佳蔓本人,亲
自跟罗佳蔓叙述解释整个拍摄流程是什么、内容是什么,有没有特殊的喜好或者
特别的避讳,但那个「日本著名摄影团队」却并没有这样做。

  以罗佳蔓当时的头脑,她并没有探察出这其中的猫腻,何况当初她满脑子都
是在大T台上走秀和自己的特写照片被挂在商厦广告牌上的虚荣理想,她果断地
如同听从每一个交待给她的任务一样答应了。

  当然,起初的拍摄步骤再正常不过:第一套便是罗佳蔓先前穿过的那套黑色
露背礼裙,而且这次拍摄不知道为何,罗佳蔓身边配的那个助理怎么着都找不到
任何一片乳贴,没办法,罗佳蔓只能完全真空上阵;只是第一套就弄得如此的暴
露,,且略带滑稽和哭笑不得;罗佳蔓看着令人眩晕的日光探照灯,脸上通红一
片,不过好在拍摄的时候,摄影师和摄影助理都会经常提醒她下一个动作是什么,
这样的话可以让她提前注意不在影棚里的一大帮男人面前走光,于是她对摄影团
队的发号施令也愈加信任起来;只是她拍着拍着,一周前那一晚的画面恍惚间又
在脑海中浮现,而面前的单反相机、斜对角的记录摄像镜头,都太像那天晚上自
己在被两个男人前后捉弄欺侮时,自己眼前的那台微型DV仪,屈辱的感觉便在
心底一直挥之不去,可那种对于某种东西进入自己身躯、触碰到灵魂的渴望,也
随着一点一滴的淫水,在双腿间慢慢萌发;

  第二套服装,让罗佳蔓更为面红耳热,那是一套从罗佳蔓出生到彼刻见过的
用布最少的衣服,一套黑色比基尼——上半部文胸部分,两块正三角形氨纶布料
勉勉强强盖住自己的乳晕,而下面倒三角形状的系带T字泳裤,虽然也很困难地
把罗佳蔓的牝缝肉唇刚刚遮掩,但几乎是勒入肉体里面的,并且屁股那里仅剩下
一条黑色布条,只要稍稍一弯腰或者一张腿,臀缝中间有多少褶皱颜色的深浅以
及因紧张而导致的菊门扩缩的动作,便会彻底曝光在镜头和众目睽睽之下;可偏
偏刚刚给人贴心和信任的主摄影师,却举着相机对着罗佳蔓乳谷、阴阜以及屁股
那里一个劲地拍着;想着自己平时用来便溺的部位就这样在镁光灯之下不知羞耻
被拍了个精光,罗佳蔓一心急,一股小量热流竟然从自己的身体中滚滚涌出。

  「欸?『小便嘚苏噶』?系小便吗?」摄影师一张口,便是带着几分清酒和
味淋的口音。

  一听摄影师这么大声地问道,摄影棚里一大半的人都凑了上去,这里面还有
几个女的,接着明亮的灯光看到了罗佳蔓双腿间的晶莹,全都毫不顾忌地对着罗
佳蔓的身体感叹:

  「哟,佳蔓好色哦!被人拍着拍着居然尿出来了!」

  「她小穴那里真的好湿……妈呀,我看着那里怎么有种好像舔舔的感觉啊?
我才不管那里是不是尿……」

  「我今天才发现,她的骚穴真的好美呢!我看到阴唇了!比馄饨皮都好看
……」

  「你也觉得诱人是吧?一根毛都没有!诶呀!而且她真的好瘦啊!胸还那么
大!羡慕嫉妒恨啊……」

  「哎呀……求你们别这么说了……一个『拉剌尿』有什么可看的……」罗佳
蔓一听,立刻捂住了自己的脸和阴阜。

  「别害羞嘛!『卡哇伊嘚苏』!可爱的,」一见罗佳蔓突然放不开,主摄影
师立刻生气地赶走了凑过来的其他无关紧要的人,然后对罗佳蔓劝说道,「没关
系的。运动员、演员、主持人,还有政治家,在关键时刻,无论男女,都会漏出
一些小便;没关系的!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你很美的——你的脸蛋、你的皮肤、
你的身材,你的屁股、你的胸部、你的大腿,都是美的!你要相信你自己是美的,
你的小便也是美的!」

  几句话,便把罗佳蔓逗得忍俊不禁,于是她抿了抿嘴,又把手拿开,让自己
被浸润过的、稍露出半边阴唇的白虎阴壁露了出来。

  「好的……腿在张开一点……双手托着『欧派』,真美!右手比出V字…
…不,『peace』的姿势……『小兔子』!对,然后放在大腿间!没错就是
这里……美的!身体美的!大腿美的!尿尿也美的……左手手背放在额头上…
…好漂亮……『卡哇伊』的!……摆出OK的手势……然后把圆圈叩在嘴巴上
……嘴唇也真美!……闭起眼睛,双手张开,对,像飞翔一样……真美!大美女!
再笑一笑……对!好好好,睁开一只眼睛!这表情真美!好棒……」

  女人就是如此简单的动物,只是一口一个简单的「真美」,在短短两分钟,
便让原本无地自容的罗佳蔓,任由摄影师的口令摆布,甚至还做出了几个带有性
暗示的姿势,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很快这一组比基尼的拍摄也结束了,接下来换成了比较保守的机车夹克配牛
仔热裤、真空穿着白色双排扣风衣,最后一套则是罗佳蔓平时最习惯穿的运动服
和短袖衫。随着时间的流逝和拍摄进度一点点接近尾声,刚刚那些让自己烟视媚
行的突发意外似乎也很快就被所有人淡忘了。

  「最后一组,最好找一些东西配合吧……」一直不知躲到哪里去了的林梦萌
突然出现在影棚里。

  「可以。」未等罗佳蔓反应,摄影师先答应了,「道具师,帮我找一个排球,
我看排球比较适合她的身高和气质……」

  「嗯,我这边还有八个男模……来,都过来吧。」

  于是,八个体型高大的穿着一套蓝色运动棉服的男模从门外走了进来,而当
看到这八个男模的时候,除了一直专心查验相机的摄像师,还有在状况之外的罗
佳蔓,棚里的其他人,全都是一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心有灵犀,相互交
换了一个眼神后又微笑着望向罗佳蔓,又是幸灾乐祸的期盼、又是看热闹般的事
不关己、又是欲壑蔓延的艳羡;而那八个男模确实要身材,一身肌肉疙瘩,要长
相,各个仪表堂堂,唯独一点:每一个男模特的眼睛里,都带着那么一丝令罗佳
蔓如坐针毡的邪气,尤其是其中一个看起来稍稍有些娃娃脸的男孩,在看着自己
的时候还带着些许痴情,仿佛以前他就认识自己一般,而他身上的古龙水味道,
好像也有点熟悉。

  这一刻,罗佳蔓才些微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但她并没有对拍摄叫停,也没有
向摄影师或者林梦萌询问,为什么一定要在自己的专属写真集里加入这么多男模。

  拿到排球后的罗佳蔓,玩心渐起,拿着手里的排球开始跟眼前那八个男模相
互传了起来,日本摄影师也就势让罗佳蔓和男模们自行发挥,自己则在一旁用镜
头捕捉罗佳蔓的每一个动作。等到罗佳蔓跟八个男模彻底玩开了,摄影师才开始
安排每个人的机位和动作,并完整地利用定格图像讲了个故事:男模们聚集在一
起,看到了路过的罗佳蔓,而对于男生们的示好与搭讪,高傲的罗佳蔓并不感冒,
反而回敬了几个嫌弃和挑衅的表情与动作,接着一个男生表示要与罗佳蔓比试比
试排球,不曾想竟然被她一击爆同时打倒在地,于是每一个男孩子对于罗佳蔓的
本领都大为敬佩,而最后,罗佳蔓坐在一把躺椅上摆着神气的姿态,迎接着八个
男生骑士搬的单膝跪地,后来还由两个男模扎着弓步、一个俯卧在前,用膝盖、
大腿和后背肩膀给罗佳蔓组成了一台「肉躺椅」,一个男生负责给罗佳蔓捏肩膀,
剩下的四个,分别捶腿捏脚,让罗佳蔓享受上了女皇的安逸。

  ——而这一组照片结束,影棚里的气氛突然开始变得吊诡起来:首先是公司
里最专业的一些工作人员,比如影棚场务、道具、化妆师、造型师等人开始先后
被林梦萌支走,很快,影棚里只剩下十五人不到;其次,在拍摄最后一组之后,
林梦萌开始凑上前去跟摄影师耳语,摄影师开始不再对罗佳蔓和男模们发号施令,
转身放下了手中的相机,而拿出了另一台摄像机;而在林梦萌和摄影师沟通的时
候,八个男模居然先后脱掉了自己的上衣,有三个还一连脱掉了运动长裤,浑身
上下只留下一条平角内裤,男模们的身材固然很有美感,但罗佳蔓分明记得,今
天的拍摄内容里并没有内衣方面的镜头;而当他们在脱掉衣服之后,为自己按摩
的手法越来越温柔,但动作幅度也越来越大,那些只手来回移动的方向,也逐渐
接近了自己身体的禁忌区域,这让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敏感,那种酥痒到想要尿失
禁的感觉再次袭上全身……

  「嘿嘿……别这样……欸?不对!大腿根儿那里不行……欸?你咋能这样
……不对!别!」

  事到彼刻罗佳蔓才反应过来,这些男模对自己从一开始好像就是有所图谋的,
而他们对于自己口中的万般抗议几乎充耳不闻,并且手上的动作也越发地下流,
原本用膝盖扛着自己屁股的那两个男人,已经分别从自己的一左一右大腿内侧,
隔着棉质运动长裤的布料抚摸自己的阴户。罗佳蔓在愤怒中立刻抬起头,困惑地
看了林梦萌一眼,得到的,却只是林梦萌无情的斜眼侧目,和迅速转身而去对自
己置若罔闻的冰冷背影。

  就在此刻,在罗佳蔓还没来得及张口叫住林梦萌的时候,身后那个给自己按
摩着肩膀的小男生突然顺着宽大的短袖衣领伸进衣服里面,狠狠地抓住了罗佳蔓
那双饱满欲滴的乳房,并且不由分说,对准着罗佳蔓的香唇把自己的嘴巴怼了上
去……

  ——那毫不留情满带唾液的野蛮亲吻、那在自己胸峰上面毫不客气的抓握、
以及那男生身上带着榛子壳苦涩的古龙水味道,一齐把自己带回到了几天前那个
熟悉的噩梦当中……

  男生边亲吻着,边贪婪地嗅着自己的唾液在罗佳蔓樱唇和脸颊上留下的印记,
情到令罗佳蔓作呕的浓处时,男生忍不住对着女人表白了一句:「佳蔓姐……你
好可爱!」

  ——这个声音,这四个字,罗佳蔓在那个黑暗的夜里,给她留下了难以磨灭
的阴影。

  在这个时候,就算再傻的人,也能明白怎么回事了:一周之前的那起跟踪强
奸,以及这天晚上所谓的「专辑写真拍摄」,完全都是林梦萌设计的一个圈套。
我看着林梦萌的口供,当我看到一个名字的时候,我整个下巴都快掉了下来:根
据口供材料,那个带头拿刀顶着罗佳蔓脖子的男人,也就是后来参与这件设计好
的「拍摄」的「男模」之一,居然就是几分钟前自杀后倒在我面前的成山市长的
三公子成晓非,算起来起,七年前的成晓非也不过刚上高中;而同时,我也明白
了他和罗佳蔓之间是怎样的关系;当初的其他几个「男模」,只有一个现在还真
正在模特行业里工作,剩下的六个,全都是某个提供男性色情服务的娱乐场所送
到林梦萌公司做培训的,有两个也参与了那天的入室强奸,只是他们所有人,在
七年之后连林梦萌也丢了联系方式;

  至于那个名叫大原兼相的主摄影师,实际上也跟那个大名鼎鼎的米原康正一
点关系都没有,那只不过是林梦萌一时想出来哄骗罗佳蔓的说辞;大原也根本算
不上一个专业摄影师,只是他早年混迹过几家AV片商公司、给成人片拍摄现场
做过一些简单的工作,后来勉强成为了日本本土某小众色情网站的一个三流导演,
拍出来过不少东西,但基本没什么人看;再后来,他因为酒后砸了某豪宅附近的
一个神龛,结果被关东地区的几个极道组织同时追杀,不得已偷渡到了南港,后
来机缘巧合又遇到了林梦萌。慢慢地,他还被林梦萌协助着拉起了一个队伍,专
门负责帮她拍摄一些高价卖给富商或者政客的「不入流的东西」。

  可当时的罗佳蔓就算知道了这些还有什么用,在那一刻的她,已经是羊入虎
口,插翅难逃。

  「不行!快停下……你们干嘛?不要……我不拍了!」

  - 「别不拍啊!都已经这样了,多好啊……刚才不是都尿出来了吗?大美骚
货,真骚!你早就很想要了对吧?」

  - 「你这么美,知不知道已经迷倒了多少男人?咱们哥们几个已经硬成啥样
了?你摸摸!」

  - 「今天可不是你伺候我们,大美女,而是我们伺候你,懂吗?有多少女人
抢着让我们几个一起上还没机会呢!」

  「啊,不要!我不要!啊……」

  看着一颗颗的硕大胀虹的肉蘑菇顶上,冒出带着强烈蛋白质味道的透明液体,
以及那一根根布满凸起青筋、快要戳到自己眼珠上、还带着些许咸骚气息的火热
肉朖,在这样嗅觉和视觉的双重冲击下,罗佳蔓的全身瑟瑟发抖,她来不及挣扎,
自己身上原本还准备拍摄之后问林梦萌能否留给自己平时穿的这套昂贵的纯棉运
动服,已然被面前的八个男人合力撕碎。她拼命地想站起身、想要挣扎、想握起
拳头往眼前这群雄性禽兽们下腹部黑森林中那一颗颗丑陋恶臭的肉囊袋上砸去,
然而自己双腿还没用力,混乱中被脱掉鞋袜的嫩足便已经被原本踩在脚下的那个
男人握住,跟另一个人仰卧在地上将自己的脚趾含在嘴里、将舌尖放在肉乎乎的
足心上挑弄、吸吮;自己的胳膊还没摆开,粗大的手掌便立刻按到了肩胛骨,让
自己动弹不得,并且更变态的是,那两个按住自己肩膀的男人,居然分别把自己
那个火热的邪物探到了自己的腋下,就仿佛自己腋窝那里也分别有一副脆弱的春
穴一样,但是男人充满阳刚的那话儿实在太过温暖,龟头摩擦在腋窝出,浑身的
愉悦神经竟然跟着一起活分起来,罗佳蔓了然那只是因为被戳到腋下后带来的正
常酥痒,但自己仅剩下来得及的机会,却不是反抗,而是自己的欲望在跟自己的
理性辩驳;而双手还未握紧拳头,就已经被按到了另外两根肉茎处,本想着用尽
全力抓握住后用力一掰、或者用自己的指甲掐在上面那两个人吃痛,但双脚双腋
下传来的一阵阵酥痒,根本无法让自己提起力气——那天晚上明明只有两个人前
后夹攻,她就已经无法抵挡,今天是八个人齐上阵,罗佳蔓又如何招架得住,所
以她手上的掐捏与抠挖,都成了一种另类的男根按摩,而源源不断挤出的前列腺
水,更为那两只公畜增添了不少快慰。

  「不啊!求你们!求……呜!……呜呕……」

  罗佳蔓现在剩下的只有无谓的叫喊,而面前那根粗长的火热肉雀,连这点可
怜的权利都不给,对准了罗佳蔓大开的玉口,直挺挺地顶开颌腔与悬雍垂,一下
子插到了女人的喉咙深处。罗佳蔓瞬间流出了泪水,除了满身的屈辱,还因为那
饱满充实的肉枪顶在嘴里后,带来的噎塞感觉,让自己险些窒息,毕竟那天晚上
在自己全身无力的时候,侵犯口中的那个男人,也只是用龟头在唇后蜻蜓点水,
在自己的被迫求饶与主动领悟下,罗佳蔓用像含着冰棍与用牙刷刷牙的动作,就
把那个男人轻易满足,她这是第一次感受到口腔中和喉咙里如此的难熬;但对于
眼前六块腹肌的主人来说,那舌头的奋起上抬与滑落、那会厌软骨引起的口腔一
压一扩,更像是对自己野蛮粗暴的鼓励,他激动地暴喝着,更加奋力放肆地在罗
佳蔓的口中搅动。

  就是在这样的七路围攻下,罗佳蔓的琼穴中开始不争气地淌满了春水,而她
似乎短暂地忘了,还有一根稚气未脱的阴茎,正在从后面在她的屁股沟和玉缝,
用鲜嫩表皮蘸抹着她的蜜液,比起嘴巴,肛门和阴道似乎才是她更应该担心的关
键部位。

  「佳蔓姐姐,你真美……我看见你第一眼我就爱上你了……在你身体里内射
的那次以后,对我来说你就已经是我的老婆了……天呐,你给人口交的样子都这
么美!哪怕就这样被这么多男人的鸡巴玷污,我都觉得迷人!……这件事过去了,
你让我做你的小男友好吗?我的母狗女神?」

  罗佳蔓没有说话,当然口含一条肥黄瓜的也完全说不出来话,她内心复杂地
聆听着正在身后蹂躏双乳、用粗屌在自己脆弱胯下进挪的俊俏男孩不合时宜的表
白,只能用悲哀地紧闭双眼和从眼睑缝隙中流出的泪水,来表示卑微的抗议。

  「佳蔓姐姐不说话,那我就当做你答应了……」

  说着,那俊俏男生亲吻着罗佳蔓的长发,提着自己的肉棒,准备朝着罗佳蔓
的尻庭内进犯。罗佳蔓立刻睁大了眼睛,即便在自己身前那个禽兽用力板着自己
头部肏嘴巴的情况下,仍奋力地转过眼珠看着那高中生成晓非,边流着眼泪边拼
尽全力微微晃动脑袋。

  「佳蔓姐,你是不想被鸡巴插么?」

  罗佳蔓听了,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凝视着那男孩。

  「那如果我不用鸡巴插你屄屄,你可以答应做我的女朋友么?」

  罗佳蔓依旧淌着眼泪,满怀期待地看着成晓非,甚至似乎还希望成晓非能帮
着自己制止其他七个人对自己的强迫。

  「好吧……可是,你做我女朋友的话,也要跟我做爱的不是吗?你在想什么
呢佳蔓姐!」

  其他七个听了,哄堂狞笑:

  「我说成小三儿,你岁数不大,这骚话屁嗑真他妈多啊!」

  「你这么逗她有意思吗?大家都等急了……」

  听着这些男人的话,罗佳蔓这次算是彻底绝望了。万念俱灰之下,阴唇和肛
门竟然同时主动扩张了一下,身体上毫不受到控制的主动,给罗佳蔓自己都吓了
一跳,然而他再想主动用力矜持,也已经晚了。

  「这叫情趣嘛!」

  「『情趣』什么?别废话了,馋死我了!」

  「欸……正好!」

  成晓非说着话,正巧用肉棒感受到了罗佳蔓的前后空门大开,于是他立刻抓
准机会,朝着罗佳蔓的后庭菊洞一下顶了进去;在感受到魄门和温热直肠对自己
阴茎的紧攒后,他马上坐到身后那张躺椅上,其他人也伴随着二人的身体往椅背
的方向挪动脚步,口中那支硕大的肉雀从罗佳蔓的口中脱出,带着浓浓的唾水和
痰湿,连着一条黏丝拉扯到女人的乳沟、小腹和光滑的阴阜上,它的主人又帮着
成晓非将罗佳蔓的身体夯实在了他的龟头上。那是的罗佳蔓还不习惯这种交媾方
式,屁股那里自然疼得火辣辣的,可罗佳蔓刚刚挣扎了一下,自己的双腿再次被
人从左右两边再次制住,而刚刚那只肥硕的肉肠,竟带着一块痰唾毫不怜惜地捅
入了罗佳蔓湿哒哒的蜜壶之中……

  「啊——啊!」

  罗佳蔓痛苦地流着眼泪叫着,可她第一次,在双龙捣入同时前后两穴的状态
下,身体第一次产生了一种愉悦的感觉,一股长长的水柱,直接给眼前胯下的那
个生猛的畜生洗了一把脸。众人哄笑着,然后分别抢着罗佳蔓身上的各处,一条
阴茎还未完全勃起,倒对着罗佳蔓的嘴巴顶入了她的牙关,让满带毛发和汗骚的
阴囊堵在了女人的鼻孔处,但在侮辱的同时,女人竟然会因为这条阴茎并没有可
以戳到自己的小舌垂那么长而觉得侥幸。自己的灵魂,也随着这种侥幸和身体的
诚实彻彻底底地坍塌了。

  摄影棚里没有钟表,所有人都忘了几时几分,每一个男人都先后享用到了罗
佳蔓的三穴,可一个女人,三个可以用来性爱的窍孔,在八个男人面前根本不够
玩的,后来那两个举着摄像机的男人也加入了其中,罗佳蔓的浑身上下,不仅是
手指、手掌、脚趾、脚掌以及腋下,就连乳球之下、臂弯和腿窝那里,也都成了
可供亵玩的性器官;而在影棚里留下的那几个女人,早在一旁宽衣解带,看着眼
前的激烈春宫表演,用自己的手指、早准备好的自慰棒和跳蛋,或者影棚里一切
能应用得上的东西,给自己来了一场充满妒忌心的快乐。而最终,所有人,包括
那些在一旁观战的女人们,全都跑到了罗佳蔓的身上,在她洁白无瑕的肌肤上,
留下了最后一摊同样温热的印记,或是充满腥味的乳白色粘滑,或是充满咸味的
透明黄溪流。阴茎萎缩后的摄影师,拖着得到发泄后满足的身体,再次端起相机,
把沾了满脸满身泪水、汗水、精水、淫水和尿水,全身上下还在不停抽搐着的罗
佳蔓,拍了三张特写。

  「你们都出去!」

  就在这时候,从外面走进来一个声如洪钟的男人。

  所有人看了一眼男人,全都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老……老公?」正穿着内裤的一个女人,期待地看了一眼那男人,等待着
对方的回应。

  「你们也出去吧,过了今天,我一个一个陪你们。」

  说完,那些女人们也都离开了摄影棚。白色的背景布和明亮的聚光灯下,只
剩下那个男人和腰腹阴穴与双腿依旧在癫痫一般的颤抖、被杂糅了精污与尿液的
发梢遮盖住呆滞双目的罗佳蔓。

  男人看着罗佳蔓,一颗颗解开了自己身上的扣子,给自己脱得赤条条,然后
跪在了罗佳蔓的身旁。他闭上眼睛,仔仔细细地把罗佳蔓的全身嗅了一遍,那对
于罗佳蔓来说代表着永远肮脏永远屈辱的气味,对于这男人来说,却成了一种另
类的芬芳。罗佳蔓感受到了那男人变态的喜好,才慢慢醒转过来,仔细一看,这
个男人眼熟得很,可就是想不起来是谁……而在罗佳蔓正陷入回忆当中去的时候,
男人竟然用女人看不见的姿势,一边伸出舌头在她的阴蒂上舔含,一边用手在她
阴穴的前庭陷窝处和肛门上端来回按摩——没错,这两个地方早就贮满了八个男
人的精液和不下十个人的尿水,而男人就像吃到了混合着甘甜菠萝汁的奶油一样
享受;或伸出舌头奋力勾舔,或把嘴唇抵在上面啜吸,并把那些热乎乎的脏洨丝
毫不落地咽了下去,无论是腋窝下的、脚趾间的、阴道内的、屁眼里的,罗佳蔓
以为自己再也洗不干净的身体,在十几分钟之内,罗佳蔓的浑身上下竟被男人吃
了个精光……

  「你……」

  当男人用手指轻轻地拨开罗佳蔓红肿的阴唇,把充血的阴茎插入罗佳蔓尽管
还粉嫩无比但已然臭烘烘的蜜穴当中的时候,罗佳蔓阴道壁上的神经早已麻木了,
但她依旧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正用着比刚刚那十个雄性轻柔百倍的速率,侵占着自
己的身体,以至于罗佳蔓把这个人对自己的一亲芳泽,当做是他对自己的怜惜和
呵护。而在如此零距离面对面之下,罗佳蔓终于想起来这个男人,她在自己以前
打工的西餐厅里见过。

  「……你?你是?」

  「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你?你是来救我的吗?」

  「嗯……呼……技术上讲,这一切,是我跟林总一起设计的。」

  「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因为我喜欢你,我爱你!」

  那男人,正是前不久刚从澳角回到F市的埃文。

  这个时候,穿着一件黑色长风衣的林梦萌也从门外走了进来,锁好了影棚的
门后,解开大衣,一套紫色露乳开裆的情趣内衣暴露在了罗佳蔓的视线中。看着
一边款款抽插一边握着罗佳蔓乳房吸吮的埃文,得意地笑着,又怜爱地抚摸着罗
佳蔓的脸颊。

  那天晚上林梦萌在温暖埃文床衾时候看到的视频,其实就是埃文每一次在跟
自己那些情妇女友们确定关系时候,安排的一出类似的戏码——林梦萌不知道埃
文的性癖缘何而起,但所有跟埃文在一起的女孩,都会在埃文未给任何心理准备
的情况下,找一帮男人在某个十分意外的时间地点进行一次群奸,等到女孩被男
人们蹂躏个遍,且女孩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的时候,埃文才会出现告诉对方,这
一切都是自己安排的,他似乎就欣赏美女佳丽们被肆意凌辱后的样子,而且他还
会主动吃掉那些体液,甚至有时候还会玩得更加疯狂和令人作呕,比如林梦萌看
到的那个视频里,就使用了电烙铁,并且还有几头壮硕的拉布拉多犬的参与;有
的女孩可能会慢慢接受这样重口味的游戏,有些则玩过一次,就患上了精神疾病,
可埃文依旧故我,依旧享受这种行为;

  林梦萌原本想着从头到尾都在罗佳蔓身上复刻一遍视频的内容,而之前几天,
当她发现了罗佳蔓对于模特这个职业的悟性,她还是决定去掉那些令人生理不适
的东西,在两人的讨价还价之下,林梦萌才同意让埃文的那些女友们参与到尿液
凌辱的部分当中,条件是从今往后罗佳蔓无论因公因私的一切花销,包括在亚洲
各地的推广费用,全都由埃文的珠宝公司承担。而之前林梦萌授意成晓非带人入
室强奸的戏码,只是为了拍一个作为预告片的视频给埃文看的,当时招募成晓非
的时候林梦萌并不知道这个高中生和时任F市副市长成山的关系,但在知晓了之
后,林梦萌便立即答应成晓非,也让他参与到今天的这个群奸任务中。

  「Evan董事长,这样下来,你们公司的合作,应该归我们了吧?」

  「哦……哦!是归罗小姐!嗯……我要让我最爱的罗小姐……哦!在这次活
动上……哦……正式出道!」

  「哼,还用得着你说?」

  说着,林梦萌弯下腰,跟埃文亲吻在了一起。

  「林姐……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在聚光灯下,在埃文的变态的温柔狎玩中,罗佳蔓绝望地看着林梦萌。

  「Evan不是说了吗?——他爱你。」林梦萌诡异地狞笑着,「今天晚上
陪你的那些男人,也都爱你。」

  「这是爱我吗!这是爱我吗!有这样爱的吗?为什么要这么样爱我啊!」罗
佳蔓嚎啕大哭着。

  「因为,亲爱的,你长得漂亮啊——我跟你说过的吧,漂亮的女人就应该这
样的……而你,太漂亮了!你真是个傻女人,你还不懂得你的价值,你还不懂得,
怎么用你的美貌和性感来满足自己……」林梦萌端详着罗佳蔓的脸,带着几分恐
怖的温柔,对罗佳蔓说道。

  「漂亮……漂亮就应该被人这么欺负吗?」

  「谁让你长得这么漂亮啊,宝贝!你活该!嘿嘿,你应该学会享受它的,今
后的路,还长着呢……」

  看着梨花带雨的罗佳蔓,林梦萌也再无法自持,对着罗佳蔓的嘴巴,一口嘬
了下去。

  从那天开始,罗佳蔓彻底变了个人,变成了后来人尽皆知的那样。五年前,
南港富商埃文在意大利去世,给罗佳蔓留下了一笔遗产,其中多半被林梦萌侵吞,
而当埃文不在了之后,林梦萌便把罗佳蔓送给了同样与南港本港不同党派和社会
组织都有联系的影星郑耀祖,此后又用类似的手段让陈春在罗佳蔓的身上占了便
宜;至于成晓非,他一直都在以一种地下情的关系陪着罗佳蔓,当时看来,罗佳
蔓也逐渐接受了这个孩子。

  只是她跟我眼前这个刚刚自杀的成山市长有没有什么关系,林梦萌表示她也
不清楚,虽然成山的确帮了林梦萌不少大忙。

  「知道他为什么自杀吗?」

  听见这个问题,我真想再揍一次眼前这个欠打的安保局特务——一看见他我
就想起他曾经对夏雪平意图不轨、还把夏雪平打伤的事情,到现在这口气我还没
完全出去。

  「兄弟,我先问你一句哈?」

  「何代组长有什么见教,尽管直说?」

  「——我说,你们安全保卫局的,除了每天穿个米色大衣满街满巷的耍帅凹
造型,能他妈不能问点人话?」

  那特务一听我这么说,脸色立刻变得跟煤炭一样黑。

  我根本不给他张口的机会,接着指着他的鼻子呵斥道:「还问我他为什么自
杀?这个事情不是应该你们去调查的吗?你们安保局的都是吃屎长大的吗?咱们
市警察局的同僚都在这,你什么时候见过咱们的警察调查案子,随便找一个目击
者问过『你知道他为啥被杀』、『你知道他为啥杀人』吗?在这搞有奖竞猜呢?」

  「秋岩,上次夏组长的家被人一手雷炸成那样了,他们这帮人查了一顿你俩
的东西之后就再没下文了,对吧?这事儿我都还记着呢!」白浩远也捏着拳头凑
了过来,「你说这国家和纳税人养着这帮黄鼠狼是干啥的呢?一天天哪有事儿哪
到,但就是什么都查不出来!我看这帮人比咱警察系统那些上了岁数退休的老阿
姨老叔叔们还清闲呢!」  「我说这位兄弟,咱们为了等你们安保局的大驾光临,在风雪里杵了将近半
个小时了,咱们也有正经事。你看现在这前后左右已经有这么多围观群众了,马
上媒体方面也要聚集到这大门口,这事情,你们安保局到底能不能查?给句痛快
话,不能查,我马上叫鉴定课的人出来先把尸体收了,咱们没心思陪你们在这唱
戏!」许常诺也拉着脸,瞪着面前这个特务。

  「哟,一个个的的牛逼脾气见长啊?这市局的条子跟人不会客气是吧?」一
旁正在蹲着给成山尸体拍照的另一个特务,听到了我们这边的对话,立刻咬着后
槽牙眯着眼睛站起了身。

  「不客气的是你们吧?」防暴组的一名壮汉和另外两个制服员警也走了过来。

  两个特务一见此阵势,顿时察觉到了稍有下不来台的局面。

  无论重案一组里、或者市局内部人员之间的关系怎样微妙或龌龊,只要是一
产生任何与令人深恶痛绝的安保局形成对立的局面或者话题,所有人便会立刻无
比团结到拧成一股绳。

  「好了!都没事干了,跑人家门口抖威风?」桂霜晴突然从马路对面喝了一
嗓子,然后左右看了看车况,小心翼翼地跑了过来。

  几天不见,桂霜晴整个人的气场似乎从以前灰暗的苦大仇深变成带着柠檬黄
感的令人赏心悦目,以前向来愿意抹成黑眼线、脸上画得煞白的她,今天只扑了
点淡粉,清理了眼线,倒是涂了有拉长效果的睫毛膏,嘴唇也抹了一层带着宝石
质的草莓粉,看上去稍稍令人有那么一些顺眼的模样,给人感觉是,她仿佛恋爱
了。不过谁能这么不长眼,能看上她呢?

  桂霜晴白了一眼身旁的两个特务,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摆出一脸笑容对
我问道:「二位警官,何代组长,知道你们警局的诸位对我们安保局有意见,刚
才让你们久等,实在事出有因。客气话我也不说了,我就再问几个问题行吗?」

  「哼!这才像话嘛!」许常诺听了桂霜晴的话,立刻对着那两个特务得意起
来。

  「桂处长已经这么客气了,咱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请问吧。」白浩远也对桂
霜晴说道。

  于是桂霜晴又让我和白、许二人,分别把刚刚成山刚刚掏枪自杀的一幕叙述
了一遍,她一边听着,一边吩咐身后那个男特务打开平板电脑,在触屏上面手写
着笔录,除此之外,她又问了我们仨几个问题:

  「那个车子是什么样的?黑色沃尔沃?」

  「国产版黑色的沃尔沃S90,没挂牌子。」我回答道。

  「没挂牌子……车牌照位置上有铆钉吗?」

  「这上哪里看去?」我不禁挠了挠头。

  「……我还真注意到了,」白浩远想了想,看看我,又看看桂霜晴,「跟一
般车子的固定铆钉不一样,那上面是黑色铁帽的螺丝盖,而不是普通这种亮银色
铝合金纽扣式的螺丝盖……」

  听完了这些,那个正在记着笔录的男特务立刻傻了眼,难为情地抬起头看了
看桂霜晴:「处长……」

  桂霜晴紧闭着眼睛,艰难地含下一口气,然后低着头转过身,对那男特务摆
了摆手:「收起来吧。」接着,桂霜晴又饶有意味地看了看我,又抛过来一个问
题:「嗯……张霁隆之前跟你说过什么吗?」

  「张……张霁隆?」突然提起他来,我更觉迷惑,于是我连忙压低了声音对
桂霜晴问道:「他应该跟我说什么啊?不是……这事儿能跟他有什么关系?张霁
隆的胆子难道有这么大?」难不成,桂霜晴认为成山跑到市警察局门口来自杀,
能是被隆达集团给逼得?

  「呵呵,他胆子才必然不可能有这么大呢……」桂霜晴说着叹了口气。

  「那您该不会是在指向杨省长吧?跟张霁隆挂上关系的,如果不是他的帮派,
那就只能是杨省长了。」许常诺也不知道抽了哪门子疯,口无遮拦地对桂霜晴问
道。

  「我可没这么说!……行啦,刚刚那个问题当没问过!」桂霜晴像是被踩了
脚趾一样,连忙转头看向许常诺,「而且这位警官,我也建议您,有些话,别乱
说!」

  「哈哈,瞧您这样子!我就是随便问问。」

  桂霜晴白了一眼许常诺,又低下头看着面前成山的尸体,转头又对之前那个
负责检查尸体的特务问了一遍:「你确定该检查的都检查了?」

  「都检查好了,处长。」那特务朝我瞟了一眼,「正如这个何秋岩和那两个
刑警说的那样,成山是自杀,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桂霜晴边听着,边盯着成山的尸体看了半天,接着又亲自蹲下,把尸体翻到
了侧面,仔细一瞧成山毛背心下面那层白色衬衫的贴心口袋,然后从自己的大衣
兜里掏出了一把多功能瑞士军刀,挑开了里面的镊子,将一张叠成小方块的纸从
中夹出。「这就是你说的『都检查好了』?」桂霜晴羞愤地瞪着身后那个特务。

  「我……对不起,处长!」

  「知道怎么办吧?」

  「知道,回去我就去领『家法』……」那特务懊恼又委屈地说道。

  桂霜晴厌恶地摆了摆手,便让伸手那两个特务上了安保局的轿车。

  安保局的「家法」,便是用直径差不多两厘米左右粗的尼龙软鞭来进行鞭笞,
根据过失程度,从六下到五十下不等,当然还没听说谁能捱得过三十下的,那是
人体的极限了。我当初没愿意去安保局,这也是原因之一。

  桂霜晴收起镊子,放好军刀后展开了那团纸,简略地看了一眼后把纸张递给
了我:「你们看看吧。」

  我接过那张纸,白浩远和许常诺也跟着凑了过来,仔细一看,原来那是一封
遗书,一封既像检讨书、又像供述状的遗书:

  「致F市诸公:

  本人成山,汉族,红党党员,党龄18年,现任Y省F市市长,在任八年。
从上任开始迄今为止,在任期间,因经不住社会考验和非法势力的诱惑,经本人
近期自行统计,共贪墨受贿累计六千三百七十八万三千六百元新政府币,于七星
山开发区『欧洲左岸』豪华住宅存放累计六千三百万新政府币,其余则存于本人
商业发展银行名下账户;另有『欧洲左岸』18栋三号门五层豪宅一套、战国青
铜器文物两樽、唐无相寺金佛头十八颗、价值两千元龙翔商厦购物卡三十张。劳
请相关部门自行前往查验。

  本人自知罪孽深重,上愧对国家党组织与师长栽培,下教子无方,中间无颜
面见F市诸人民百姓、辜负同僚支持、选民爱戴。今欲自首不足以平民愤,唯有
一死以谢天下。

  望Y省衮衮诸君,无论党派主义,以我为戒,万务恪尽职守,本分做人。

  特此叩首谢罪!

  成山落笔」

  看完这封遗书,我不禁为面前这个已经死去将近一个小时的成山市长感到惋
惜,因为若不是成晓非自杀后遭到不少方面怀疑、外加我刚刚看完的林梦萌的供
述,我一直认为成山是一个清正廉洁、且能力非凡的政客,而且他主政F市的八
年里,也的确大有作为,给整个城市和Y省做出了不少贡献。除此之外,我还隐
约感到稍有那么一些不寒而栗,主要是他竟死在新一轮大选之前:没记错的话,
八月份新选举出的明年上任的市长,正是成山的现在的副手,而照以往正常流程,
成山如果没这么一出,他明年应该可以进入省行政议会当选委员,或者进入省政
府工作担任要职,而这个节骨眼上,他就这样孤零零地自杀了,难免不会然后人
多想;可究竟到底有什么细思恐极的地方,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这个东西,你们市局的人先拿着吧。」桂霜晴抽了抽鼻子,一脸纠结地说
道,「就像之前这位许警官说的,先让你们局鉴定课的诸位,帮成市长收拾一下
尸身,尸体先存放在贵局,或者有合作关系的殡仪馆吧。」

  「那这个球,就踢到咱们这儿啦?」许常诺惊愕地看着桂霜晴,「你们安保
局这就准备撒手撂挑子?」

  「这本来就不是刺杀,而是官员自杀,我们安保局有什么继续具体调查的必
要吗?再稍等一会儿,我会联系检察院反贪部门,让他们来做后续处理。」桂霜
晴说完,蔑视地瞪了一眼许常诺,又对我问道,「我说何秋岩,夏雪平手底下的
人,一个个的都这么多废话吗?」

  「呸!」许常诺对着雪地上啐了一口,直接回身进了大楼。白浩远无奈地摇
了摇头,拍了拍我的肩膀:「呵呵,我去看看去,顺便找一下丘课长让他们的人
下来。」

  我点了点头,又看向桂霜晴:「别介意,桂处长,谁让您和您手下这帮弟兄,
平日里走路,鼻孔都是朝天的呢?」

  「呵呵,看不惯,也没办法;我们也没办法,见官大一级,走到哪都必须压
人一头,这是我们安保局的责任。这都是国家赋予的权力,你们能理解就理解,
不能理解就忍着。」

  我假笑着摆摆手:「我当然理解。不过刚才白师兄许师兄他俩要是不提,我
还就忘了:我说桂处长,夏雪平租住公寓被人入侵、炸毁的事情,你们查得怎么
样了?」

  「此事牵涉机密,我想何代组长还是别问了。」

  没想到,桂霜晴居然给我甩回来这么一句话。

  「呵呵,你跟我俩开玩笑呢桂处长?我当时也在现场、也遭遇了那个入侵份
子,何况以我和夏雪平的关系,这件事我就是当事人。我真觉得奇怪哈,安保局
把什么事情都当做『机密』来搪塞外界,究竟是每一件事情真的有那么『机密』,
还是你们的水平不行啊?之前时事传媒大厦的爆炸案和刺杀夏雪平的行动,你们
说你们调查,我就不说你手下的流氓想要欺负夏雪平的事情了,到头来这案子是
我们破的;那个什么『反女黑警抵抗军』组织的非法游行,你们把人带走了之后
也没了下文,到头来还是因为咱们局经侦处的发现陈来运诈骗才抓起来的;现在
你又跟我玩这么一出?」

  「何秋岩,我把你当成一个孩子,我不愿意跟你一般见识。但你既然把话说
到这份儿上了,我也不藏着掖着,再多问你一句:我那天让你和夏雪平把你们俩
所有的东西都留给我的手下一次排查,你是不是和夏雪平私自藏起来了什么,或
者趁着我们的人不注意偷走了什么?」桂霜晴目光犀利地看着我,「明告诉你,
你们拿走的那东西,是与我们对付了十几年的一个组织的最关键的证据。说吧,
那天晚上你和夏雪平是不是匿下了什么?」

  「你……哈哈,你在说什么啊?我和夏雪平能匿下什么?」我尴尬地用笑掩
着,心里却不禁一凉。

  我当然清楚桂霜晴所指的就是艾立威给夏雪平留下的那个SIM卡和毛衣上
留下的密码,这个东西我是绝对不能告诉桂霜晴的;而桂霜晴的话明明就是再给
我下套:多亏我此刻多过了一遍脑子,否则按照我以往嘴巴比脑子快的习惯,我
肯定会多说一句:「而且东西本来就是我和夏雪平的,我们自己留下哪能算『匿
下』,你们就算有莫大的权力,也不能搜查我和夏雪平的私人物品」——但这样
一来,那就相当于我变相承认有这么个东西,那搞不好及时桂霜晴在我这要不到,
也会找机会派人去我家里偷——安保局的特务们,可太干得出来这种事情了。桂
霜晴肯定之前研究过我的说话方式和性格,不过她的职业就是干这个的,这不奇
怪。

  桂霜晴应该没想到我正在反思自己,并揣测她的心路,仍然充满期待地看着
我:「你说呢?你说能匿下什么?」

  「不是,桂处长,你这都给我问冒汗了:你说你们搜查我和夏雪平的行李与
随身物品,是为了找你们安保局调查十几年的一个组织的关键证物,那能是啥啊?
那照你这么说,我和夏雪平还都是这个组织的?十几年前夏雪平才多大,那我还
是个冒鼻涕泡的小屁孩呢?」

  桂霜晴明知我在唬烂,便咬牙切齿地看着我,一听我说到「冒鼻涕泡的小屁
孩」,也不知道怎的她居然噗嗤一声笑了,她这样一笑我也有点傻了:这个女魔
头居然也能笑出甜美的感觉。她想了想,又目露狰狞地看着我:「呵呵,行,装
傻是吧?那算了……反正我告诉你,你和夏雪平暂时不会有事,前提是别主动去
招惹一些不该碰的东西。」

  「不该招惹的东西?桂处长什么意思?」

  「别以为我没办法知晓:「荀惠柠』、『龙宇锴』,关系还他妈的是『情侣』,
哈哈,我说你们母子俩的想象力倒真挺大,不怕被人说闲话倒也罢了,夏雪平对
自己的年龄就真这么有自信吗?」

  说出这两个化名之后,我更加紧张了——该不会是我和夏雪平之间的禁忌情
感,被这家伙发现了吧?或者发现我和夏雪平帮着徐远搞政治串联?那也够要命
的了……

  「愣了吧?没错,安保局情报处和行动处,在铁路局也有密派。你们俩借着
放假的空挡,到底去查什么了呢?我说何代组长,你既然这么想知道我们安保局
在干什么,你能不能透露点你和夏雪平在Q市、G市和C市查到的东西呢?」

  ……呼,看样子她还是弄误会了。我总算松了口气。

  「桂处长,我和夏雪平的化名证件,是我们徐局长帮着弄的。『桴鼓鸣』的
案子虽然破了,但是外面想害夏雪平的人可不少。他帮我俩弄了个假身份,也是
为了保护我们俩,让我俩好好尽兴地玩玩、放松放松,而不是去为了调查什么。
要不然我把徐局长找来,你来问问他?」

  「呵呵,算了!用不着!」桂霜晴气恼地说道,咬了咬牙后,又抬起头,
「不过何秋岩,你可别以为,你是夏雪平的儿子,她就什么都会告诉你——你妈
妈可是个很危险的女人,你明白吗?就算你是她的儿子,她早晚也会让你生不如
死!」

  「桂霜晴,你这样说话,是不是有点冒犯了?」

  「冒犯?呵呵,你妈妈夏雪平,她就是个骗子!——哦,对了,她现在是跑
去跟着国情部周荻那个瘪犊子一起共事了,对吧?」

  「是又怎样?你又说夏雪平危险、又说她是骗子,你还想说什么?你是想告
诉我,你们安保局和国情部水火不容的过往?要是聊家长里短的无聊事情,或者
继续当着我面骂夏雪平的街,我看还是算了,警局还有正经事需要我做呢……」
我看着几个法医已经匆忙从大楼里跑到我面前,抬起了成山的尸体,我便转身要
走。

  「何秋岩,你是不是真以为,夏雪平跟周荻第一次认识,真是在七年前对付
那几个恐怖分子和土耳其叛逃间谍的时候?」

  这个问题,一下把我牢牢拽在原地。

  我缓缓回过头看着桂霜晴,心里既慌张又有些害怕,害怕却不是因为她。

  桂霜晴得意地笑了笑,接着走到我身边,故作神秘地说道:「好像除了你,
这市警察局和他们国情部情报局的人,也都以为他俩是在七年前认识的——呵呵,
他俩第一次认识可不是七年前,而是十二年前。那时候夏雪平28岁,刚被徐远
从交警队调到市局刑警队。而在那段时间里,国情、安保和警察都一起在准备粉
碎张霁隆以前的老东家所涉及的那个政变——夏雪平,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周荻!」

  「哦。然后呢?」我屏住呼吸看着眼前的桂霜晴。

  「然后?哼哼,具体事情你自己去问夏雪平吧,省着我一个外人说三道四像
是怎么回事一样。」桂霜晴说完,故意笑着晃了晃脑袋。

  「桂处长,你已经在说三道四了。你阴阳怪气地跟我说这个,到底什么意思?」

  「唔……呵呵,我没意思!」

  桂霜晴又对我单眨一只眼睛,心满意足地笑了笑,然后上了自己的轿车。

  「莫名其妙……」

  我闭上了眼睛,平复了一下思绪。我告诉我自己,桂霜晴说的那乱七八糟的
话只不过是她故意想要挑拨我和夏雪平的关系的,哼,她怕是还不知道我和夏雪
平现在正情比金坚、如胶似漆呢,根本不是人和人能挑动得了的。

  ——屁话而已,不要放在心上。

  活动了一下筋骨,我又回到了办公室,正巧这时候在我的电子邮箱里,我拜
托大白鹤跟小C查得所有东西都已经发了过来,我简单地看了一下所有资料,对
于之前有些未明了的事情稍稍豁然开朗,于是我把这些资料整理了一番,马上准
备对练勇毅进行审讯,尽管此刻,申雨彬和栾雪莹还没有回来。

  外面的雪下得这么大,恐怕这俩丫头的大巴可能要困在省际公路上了。

  「秋岩,等下面见练勇毅,你心里有数了吗?」白浩远已经收拾好了档案夹
跟平板电脑,他身后的傅穹羽也拿好了记录纸和水性笔。

  「嗯,我刚刚在等安保局那些特务过来的时候一直在琢磨林梦萌的口供…
…」

  「呵呵,也不知道杨沅沅跟佳期怎么问的,那口供录得跟十八禁小说一样!
你说这玩意怎么上交?」

  「当然是原文上交啊!但你可别小瞧这十八禁小说,我还真琢磨出点东西来。」

  「怎么说?」

  「有这么几点吧……其一,林梦萌在讲述那段最色情的,她刚认识罗佳蔓那
段故事的时候,她的叙述是她一直觉得罗佳蔓长得挺美的,对吧?后面的叙述也
没说罗佳蔓在她或者在他们公司的建议、授意下进行任何的医美治疗,但你记不
记得,鉴定课的报告上说,罗佳蔓分明进行过大范围的整容手术?从昨晚狗仔娱
记爆料的罗佳蔓原来的照片,虽然整容前后差距不大,但是原来的罗佳蔓可说不
上长得美——这也就是说,林梦萌对于罗佳蔓整容过的事实并不清楚,起码不在
意。在笔录里,林梦萌提到了那个埃文,以及其他三个曾经与罗佳蔓有染的嫌疑
人,也提到过自己知道罗佳蔓在接受康维麟的体检服务和长期合作,但她并不认
识身为康维麟学生的练勇毅。」

  「嗯。这只能说明,练勇毅跟其他的嫌疑人不一样,罗佳蔓在当模特之前就
整容了,并且在那之前认识了练勇毅,可是这个又怎么……」

  「你别着急啊,白师兄,你好好想想——康维麟的讲述里,大概提过练勇毅
对罗佳蔓也有情愫,是吧?」

  「是啊。」

  「康维麟跟罗佳蔓注册了结婚关系,虽然林梦萌不知道他们俩的事情,但毕
竟林认识康;可练勇毅给罗佳蔓整了容,也对罗有意思,可林却一点都不认识练。
这也说明,练跟罗的故事,发生在一切事情之前——口供里说,林知道罗佳蔓在
当模特前应该没什么感情经历,但在林给罗下套诱奸的时候,她却没有注意,这
个时候罗已经不是处女。对吧?」

  「嗯,而且她好像对那方面事情也并不敏感:大半夜三个男人跟踪自己、闯
进家门,三十岁的女人了,她第一反应居然是对方要劫财,而不是企图美色。我
看到这里,让我觉得很不解。」

  「并且,就算在整容前,罗美娟在乡下那种地方也应该算个美女,却没人追,
这种事已经很奇怪了;而一个没人追、对性事也不是很清楚的女人居然不是处女,
这不更奇怪吗?」

  在一旁的傅穹羽没见过林梦萌的口供笔录,于是我和白浩远的对话,把这孩
子吓得一愣一愣的。

  「你的意思是,罗佳蔓的初次性经验,很可能是跟练勇毅?」

  「或许他家是情人关系也说不定。整形医生,普遍都爱跟自己的异性客户发
生关系。你别忘了,陈美瑭也是个例子。」我换了口气,接着说道,「最关键的
是,罗佳蔓当模特之前,她只是一个从县郊乡下进城打工的打工妹,收入不高,
节衣缩食,她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舍不得买,哪来的钱去进行全身范围的整容?
何况那时候,练勇毅已经是一个著名的整形专家,咱不说他有多少身价,起码他
应该已经跻身上流社会了吧?你觉得一个上流社会的整容医生,得遇到了什么样
事情,才会给一个地位卑微、又没什么钱的打工妹做整容手术呢?」

  「你是说……」

  「要么,是他俩在发生某种关系的时候,做的整容手术,要么一定是练勇毅
欠了什么东西在罗佳蔓那儿,或者……极有可能是罗佳蔓因为练勇毅遭受了什么
损失,比如什么意外,让罗佳蔓先毁了容,然后练勇毅利用自己专业的整容手术,
以此为罗佳蔓进行补救。」

  「——何秋岩啊何秋岩,你可真是开了金手指!」白浩远激动地连拍了我的
肩膀三下,弄得全办公室的人都在盯着他,他才作罢,然后立刻给我拿出来一张
表格:「你看看吧,我差点把这东西当废纸——这是罗佳蔓当初刚来F市时候,
J县福利保障局那里留下的医保报销记录,那时候她还用的罗美娟的名字。」

  在记录上,上面清楚的写着,在七年前,罗美娟在六七月份的时候曾经有过
两次医疗保险申请失败,第一次额度为三十五万,备注写着「F市城市建设医院
- 大外手术费用超额」,除了申请人是罗美娟之外,居然还有个名为「夕颜医疗
公司」的申请人代理;第二次报销了一定的医药费用,共计720块,申请人代
理也是「夕颜医疗」,前前后后总共申请了半个月——720块的医药费都支付
得这么困难,那更证明了我的猜想;而备注,写的是「交通事故医疗药品费」。

  「那就基本能对的上号了,」我拿起笔,对白浩远戳了戳着张报销记录,
「这个『夕颜医疗』的资料能查到吗?」

  「几乎查不到。我和老许费劲巴力地找,只在城市规划局那里找到一张当时
这个『夕颜医疗』的位置图:地址在白塔街126号,走访了一下附近的街坊四
邻,他们对这个地方也不清楚,只知道是做整形美容的。现在想想,很有可能是
当时练勇毅开的美容店。」

  「应该错不了。」我抿了抿嘴道,接着又把平板电脑那给了白浩远看:「而
且我还搞清楚了一件事情:我让网监处另外一位老白,帮着我入侵了距离罗佳蔓
住宅最近的四个监控摄像头,然后根据案发当天的卫星校正时间,做了个时间线:
这是晚上五点半的时候,罗佳蔓出现在自家附近,六点半的时候练勇毅就已经出
了门——我先再让你看看这个,这个是练勇毅给我们所有人送匿名信的时候,他
自己把自己裹成的的样子……」

  「跟个忍者神龟似的。」白浩远忍不住笑着吐了句槽。

  「……你接着再看,练勇毅六点半就到了罗佳蔓的家,七点半的时候,成晓
非才来——成晓非遗书上怎么说的?」

  「他说他当晚是七点钟被罗佳蔓约到自己家里的。」

  「但是他到了的时候已经七点半了。你接着再看:成晓非离开之后十几分钟,
陈春才到,这个时候已经是晚上7:50,你再看陈春的口供,他说自己离开家
的时候,是当晚七点……还有,林梦萌的口供,林梦萌也这么说:她知道自己因
为堵车迟到了,她一进门看见罗佳蔓家里的那个钟表上,显示的时间是七点半,
但她实际来到罗宅的时候,已经是8:24;再往后九点二十左右郑耀祖才到,
我查了一下,那天晚上正好是男篮决赛,F市对战沪港大胜,当天晚上交通拥堵
一直到了凌晨一点,而郑耀祖离开的这个时间是可以跟那一对儿外出吃宵夜的老
夫妻的证词对的上的——白师兄,你记不记得我跟着你们去罗宅的时候,她客厅
里那个石英钟显示的是几点?」

  「是……九点钟?」白浩远一听恍然大悟,「怪不得得到了三份证词,两份
都说自己说自己大概七点钟从罗佳蔓那里出来,原来罗佳蔓事先把自己的钟做了
手脚。」

  「我分明记得那座钟的钟摆还在作响,但是秒针实际上已经不动了。我猜在
那种情况下,成晓非、陈春和林梦萌都是没心思看自己手机或者车上的时间的,
他们在当时的情况下认为要么是自己死、要么是毒死罗佳蔓,至于时间不时间的,
已经没那么重要了;但问题是人在那个时候会潜意识地依赖周遭环境里的某些东
西,比如你看,除了练勇毅之外的其他人,来的时候都是从不同路口前往罗佳蔓
豪宅的大门,但离开的时候都选择了西北方向这条路。为什么呢?因为这条路的
左边正好有个灌木丛,迈过去就是住宅区外面那个小广场附近的停车场;所以,
在那种情况下,他们反而更需要看钟看表,并以此来计算自己是否有足够的功夫
简单清理现场并且脱身,而在那个时候,只要他们听见钟摆的声音,他们就会下
意识以为上面的时间是正确的。很可惜,郑耀祖畏罪自杀了,否则,以一个每天
都在赶通告的成熟演员的守时习惯,他应该能看出来罗佳蔓客厅里那座石英钟是
有问题的。」

  「但是练勇毅是从头待到了尾,郑耀祖走后十分钟他才离开。」白浩远咬了
咬指甲,「你说,这个练勇毅会不会知道其他人『杀死』罗佳蔓时候的整个过程
啊?」

  「很有可能!而且他把车子停在了罗佳蔓家附近,有可能是到了院子里,也
可能是停到了她家院子外那个小窄路上。这就得靠咱俩等下审讯了。」

  「嗯……」白浩远总算舒了口气,然后不住地对我点着头,「可以啊,秋岩,
你这笔录看得比我明白!而且还搞明白了这么多门道!我可真是对你刮目相看!」

  「呵呵,要夸我等这个案子破了再说吧。走,去会一会这个练勇毅吧。」

  白浩远立刻回过头去,对傅穹羽叮嘱道:「等下进去之后,没让你说话,你
尽量保持沉默。审讯的事情,我跟你秋岩哥咱们俩来,清楚吗?」

  「是!」

  见我们仨走进审讯室后,练勇毅立刻坐直了身子,从头到脚都充满了警惕。
他的这一动作、额头上的汗珠、煞白的脸色,外加紧绷的小腿,其实都表明他早
就心虚到不行,我猜等下就开始的审讯应该会很简单。

  然而,开场白却被练勇毅抢先了:「哦吼吼,这不是咱们F市年轻有为的何
警官嘛!」

  「你好,练医生,几天不见,一切安否?」

  「安否?何警官,我们医院无偿帮着你们市警察局的三名警官做了整形手术
和身体复健治疗,你们市警察局的人,就这么对我?昨天大半夜的把我抓来,什
么话都不说清楚,把我直接抓进你们那又冷又不舒服的拘留室,你们想干什么啊?」
还没等我问话,练勇毅倒先质问我来了。

  「呵呵,练医生,一码归一码。对于你和你的同僚向我们的三位警官提供的
高超医术,我表示感谢;但是,这好像不能算『无偿』手术和治疗吧?隆达集团
是你们医院的大股东,而真正答应帮着做手术的是隆达集团的张霁隆总裁,而不
是练医生你。」

  刚说两句话,我便突然觉得事情不对了。我放下手里的东西,瞪着练勇毅。
看他的样子虽然是心虚到全身发抖,但他仍旧在进行着最后的挣扎。看来想顺利
地直接让他把真相吐出来,恐怕会很难。

  「哦,何警官,你还知道我们医院跟隆达集团的关系啊?以你跟张先生的关
系,你应该不会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我既然是他投资的医院的重要干部,你最好
早点把我放了,说不定,张先生现在正在找人帮我出去呢?」练勇毅说完,十分
嚣张跋扈地用鼻子笑了三声。

  白浩远一听,顿时拍案而起:「练勇毅,你做什么白日梦?张霁隆的确可以
在黑道一手遮天,但咱们这是警察局!警察执法,还轮不到一个黑社会指手画脚!」

  我没拦着白浩远,没有发怒,只是向后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看着练勇毅寻
衅而又并不坦然的目光:「练医生知道我和霁隆哥的关系,是吧?但你光知道这
个,你光问我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问题是,你知道吗?我跟霁隆哥交朋友之前,
他主动跟我说过的,交情是交情,工作是工作,哪怕我真抓了隆达集团的人,他
即使真想把自己的职员或者马仔弄出来,也不会对我来进行施压。练勇毅,你只
不过是馨亭医疗集团雇佣的整形部门的执行主任,你的位置对他来说,好像并不
重要吧?何况,你是个杀人犯。我劝你别抱有侥幸心理了,练医生,霁隆哥从你
昨天被抓到现在,一个电话的都没给我打过,张霁隆是不会对一个你这样的杀人
犯施以援手的。」

  「你!」练勇毅进皱着眉头,对我大叫了一声,这么一下我还真怕他一下子
背过气去。可接着他却笑了:「呵呵,就算张霁隆不帮我,也一定会有人帮我的。
不信?你等着!」

  白浩远无奈地拍了拍桌子,对他嘲讽道:「秋岩,你把手机递给他,让他看
一眼你手机来电记录——你想啥呢练勇毅?从你昨晚到现在,根本就没人联系过
咱们重案一组、表示要搭救你!你还做什么白日梦呢?」

  「真……真没人给你们打电话吗?」

  我无力地叹了口气,对着傅穹羽打了个响指:「小傅,把刚才你在外面跟我
说的话,跟这个家伙再说一遍。」

  傅穹羽看了看我,老老实实地放下笔,对着练勇毅义正言辞地说道:「实话
告诉你,嫌犯练勇毅:我们省厅胡副厅长刚刚指示,让我们把你们这些已经逮捕
的罗佳蔓一案相关嫌疑人,直接转送司法口,速速定罪——请注意,不是我们没
有证据,是我们没有单独指向一个嫌犯的证据;但是对于上峰和舆论而言,我们
已经掌握了包括你在内的五个嫌疑犯,每个人都参与杀害罗佳蔓的充分证据!」

  「行,行,差不多。」我故意给傅穹羽鼓了鼓掌,然后继续对练勇毅进行心
理攻势:「你听到了没?我们上头为了破案,都已经是这个意思了,你觉得还有
谁会给我们施压让我们放人呢?」

  练勇毅瘫坐在椅子上。晃了晃手腕上的铁铐子,磨了磨后槽牙,瞬间改变了
思路:「那你们这是草菅人命!你们凭什么说我杀了人?那我杀了谁啊?」

  「你敢说你没杀罗佳蔓?」我也瞪大了眼睛,用目光逼迫着他。

  「罗佳蔓?他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大学时候的导师是康维麟吧?」白浩远抢着对练勇毅问道。

  「是。怎么了?」

  「康维麟跟罗佳蔓注册结婚了,你知道吗?」

  「哦?有这事儿?那你们替我恭喜一下我康老师——哦,不,既然现在罗佳
蔓死了,那你们帮我带句话,跟他说一声节哀顺变!」练勇毅硌着后槽牙僵硬地
笑着,满脸一副滚刀肉不怕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性。

  「你的康老师……向我们举报你,是你杀了罗佳蔓!」白浩远又稍微磕磕绊
绊地问道。白师兄这个审讯方法,给我弄得也傻了。

  「哈?他说我杀了罗佳蔓?他莫不是得了失心疯吧!然后他说什么,你们就
信什么?我说二位警官,你们有证据吗?可别信口雌……」

  没等练勇毅把话说完,白浩远便坐不住了:「秋岩,借一步,外头说话。」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自己先出了审讯室。

  我揣着一肚子的迷糊,勉强对练勇毅笑了笑:「要证据是吧?您稍等。」

  待我跟在白浩远后面到了走廊里,我再也沉不住气:「我说白师兄,什么情
况?你刚才这么问,这不是把咱们的底都给透露出去了吗?」

  「唉……不这么问话也没用,咱们的确没有确凿证据不是吗?」

  「这倒是。你看他那态度,他好像是算准了咱们没有任何证据一样。」

  「啧,就差那么一点火候……」白浩远摸了摸鼻子,然后对我按了按手,
「不过秋岩,刚才姓练的这小子倒是给了我一个启发——你可能真得跟张霁隆联
系一下,这也是我为啥把你一起叫出来的原因。」

  「你有什么主意?这个时候就别卖关子了!」

  「我跟你说过,康维麟的匿名信,其实是一道数学题。我刚才看着练勇毅那
故作镇定、自己给自己强行壮胆的样子,我突然想到,他跟那其他四个人,可能
还有其他的共性:可能都被罗佳蔓给威胁过,他们都是被罗佳蔓威胁了,才动的
杀心。这个练勇毅虽然可能跟他们其他四个人不认识,案发当天他的行动也更加
鬼鬼祟祟的,但我猜被罗佳蔓威胁这件事,他应该也逃不掉。」

  我点了点头。白浩远立刻回到审讯室里,继续给练勇毅施加心理压力,而我
这边马上拨打了张霁隆的的电话。

  「喂!霁隆哥,我这边有个……」

  「喂?」没想到电话那头,居然是个女人,可我明明电话打给了张霁隆的手
机,那看来,张霁隆应该是暂时把来电都转接到了其他电话上。电话那头的女人
那略带嘶哑的磁性的嗓音我很熟悉,但是一时半会儿我却想不起来是谁,反正听
起来既不是韩橙、也不是杨昭兰,也不是一直在隆达集团当总裁秘书的那个宋金
金。

  我一时卡住了,然后准备换个语气对那边询问,去没想到那个声音率先对我
问道:「我听出来了,你是市局重案一组的何秋岩何警官吧?——蔡梦君那丫头
的小男友,对不对?」

  她问的这后半句,让我一下想起来这声音的主人是谁:「那个……咳咳,是
我。您是陈绮罗陈总监吧。」

  「哼,何警官好记性。」陈绮罗的声音中仍然带着不可一世的悠然与孤傲,
「你找我们总裁么?他去外面会见客人了。」

  「呃……那好吧。陈总监,如果您能跟他……」

  「你是想跟他说明,你们昨天逮捕了馨亭整形部的执行主任练勇毅的事情吧?
总裁让我转告你:这件事情他是不会插手的,既然练勇毅杀人犯法,那就应该得
到惩罚,他让我告诉您一切放心,馨亭总院那边,我也遵照总裁的指示,已经打
好了招呼。」

  「那个,陈总监,我打电话来其实不是为了这个。我是想打听一下,练勇毅
在出任馨亭的执行主任医师之前,他的履历是什么,以及……」

  「你是想问,我们这有没有练勇毅的黑历史吧?」

  陈绮罗快人快语,反倒弄得我有些不好意思:「呃……嗯,啊!」

  「等下我会给你发一份资料表,那是我们隆达信息数据中心今天刚做好的。
虽然有些事情我们也没办法一探究竟,但是我想,这个资料表你应该用的上。还
有别的事吗?」

  「没有了。谢谢陈总监……那个,还有,陈总监,第一次见您的时候抱歉了,
而且,其实我不是蔡梦君的男友。」但是说完这句话,我都直敲自己的脑壳。

  电话那头的陈绮罗听了,很冷漠地假笑了一声:「呵,这个你用不着跟我解
释,蔡梦君已经不是我们集团的员工了。我这边时间也有限,您注意查收邮件吧。」

  「……」还没等我最后客套一下,陈绮罗立刻把电话挂断了。

  电话挂掉后也就大概十几秒的时间,我果然从一个陌生号码那里收到了一个
word文档。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后,我连忙调整了一下激动的情绪,重新回到
了审讯室里。

  「你们到底干什么!我是一个守法公民!你们没有权利对我这样——赶紧的,
你们要是没有我杀人的证据,那么就让我见律师!」

  我跟白浩远交换了一个眼神后,从练勇毅身后拍了拍他的后背——我决定跟
他诈个和:「练医生,律师你早晚都会见到的。而且实话告诉你,我们怀疑你杀
罗佳蔓,确实没有足够证据。」

  练勇毅一听这句话,果然禁不住欢欣雀跃起来:「呵呵!那你们还等什么?
赶紧给我放了!告诉你,我……我在省政府、市政厅可都是有朋友的!我可要到
治安公署和……省警察厅,还有省政府监查部去告你们!」

  倒是白浩远和傅穹羽听了我的话,差点没从椅子上跳起来。

  我连忙继续使了个眼色,然后说道:「但不好意思,就算是你在政府高层有
朋友,我们还是不能放你走。」

  「欸!为什么?你们不是没……」

  「我们确实没有你杀罗佳蔓的证据,但我们知道,除了这个事情,你身上还
有别的许多不清白的底子——我们知道有一个事情可以被罗佳蔓拿来要挟你,而
这种要挟成为了你谋杀罗佳蔓的动机;而恰好刚刚,我们的人,搜集到了关于这
件事的所有证据。」

  「你……你……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听不懂!」练勇毅还在嘴硬,但
他的后背已经湿透了,哪怕隔着一件毛呢西装、一件羊绒马甲和加绒衬衫,我也
能感觉得到那湿漉漉的寒气。

  「——我说的是,五年前,你在你自己开的『夕颜医美』整容诊所,一连治
死三个病患的事情。」

  「啊!」练勇毅忍不住叹了一嗓子,整个身体顿时都变成了石头。

  我沉住了心,继续说道:「我刚看了五年前那个死亡报告,上面说的是那三
个死掉的女客户。都是在手术结束后突发心梗猝死,当然,当时市立医院医疗鉴
定中心的报告书上特别标明,死者是因为自身体质原因诱发的心梗,而非药物或
者治疗手段,但是,这三个女客户生前,都没有心脑血管方面的病史;而恰好因
为你帮着我们局里的李晓妍警官进行过吸脂与正骨手术,我对这个方面也大概有
所了解——女性被手术对象在恢复期阶段,如果摄入某些麻醉类药物过量,就会
导致心梗,诱发死亡。而对于女性,尤其是对于在大范围整容后恢复得差不多的
女性,过度地施用麻醉类药物,只有一个目的……」

  「为了性。」白浩远在一旁回答道,并在桌子上故意斜着自己的水性笔,向
斜前方练勇毅的方向上,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我说练医生,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等我在走到练勇毅面前的时候,低
头一看,只见刚刚还狂傲不逊的他,这个时候全身都像刚被水淋了一遍一样,四
肢犹如打了全麻一般无力而又不知道放哪;一时间他从额头的皱纹、到眼角的鱼
尾纹、到嘴角的法令纹都是耷拉着的,嘴里牙关不停冷颤,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转头看了看白浩远,白浩远对我微笑着点了点头。

  ——看来我押宝押对了。

  陈绮罗给我发来的那个资料表上,的确说了这样一件事,然而上面并没有市
立医院的死亡报告书,更没有什么证据,而只有一段简要叙述:上面只说了五年
前,有三个由练勇毅主刀的女客户在手术之后猝死,送到市立医院进行过鉴定为
心肌梗塞,尔后练勇毅迅速关闭了「夕颜医美」,这家当初在省级电视台和广播
电台砸了三十万广告费的旗帜性医疗机构便像从没开过一样消失了;隔了三年,
练勇毅才到馨亭中心医院进行应聘,而对于练勇毅那三年的履历,他自己含糊其
辞,馨亭和隆达也都查不到。

  刚才我说的那些话,包括罗佳蔓拿这个事威胁练勇毅的内容,都是我临时决
定铤而走险,根据上面那段简要记叙连猜带编的。

  看着练勇毅的失态模样,我终于可以安稳地坐到他对面了。

  缓了还一会儿,练勇毅才有气无力地抬起头,来回地看着我和白浩远:「
……反正都是一死了……你们到底想怎样?」

  「怎样?练勇毅,咱们警察执法的规矩,从新政府刚刚建立的时候,到两党
和解的现在,『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八字纲要始终如一。我还可以明告诉你
的事情是,五年前的这个整容医疗案,虽然我们有证据,但至少目前,没人对你
因为这件事进行提告,我估计你当年对家属和政府方面那些你所谓的『朋友』们,
没少上下打点,所以现在也没有人对这件事提出翻案。所以,这个事情,我们可
以暂时搁置一下——前提是,你得主动说出来,罗佳蔓的死,跟你到底有没有关
系。如果你供认不讳,以后上了法庭走最终程序的时候,作为重案一组的代理组
长,我或许还会在报告书上,加上一笔『供认态度良好』之类的话——你要知道
这句话的分量有多重哦?有不少死囚因为这句话,便可以改判死缓或者无期徒刑;
改了死缓或者无期之后,你在里面表现得好的话,说不定还会减刑。而且你是个
有资历的医生,你有你的知识和经验,如果你在监狱里面有机会进行监狱大学的
授课,或者你帮着监狱医院做些工作,说不定在里面待个十年八年还可以假释或
者提前出狱。但是您死活不愿意在罗佳蔓这个案子上松口的话,那我们就得马上
启动五年前那个案子的翻案程序了——两党和解之后修订的《刑法》里,过失杀
人罪,一起可就提高到了十二年至十五年的有期徒刑,你一共弄没了三条人命,
并且还有行贿和伪造证据的情节,万一再有个恐吓、诈骗或者其他什么的……万
一,你当初对于这三条人命不是故意的……是吧!」

  「我……我……别!这个案子不能翻!我求求你!别……别!」练勇毅惊恐
地大叫着,泪眼汪汪地看着我。

  我又站起身,帮着练勇毅整理了一下衣服,擦了擦汗和眼泪:「练医生,路
已经铺好了,走哪条,您自己说了算。」

  练勇毅闭着眼睛,全身无力地颤抖着,缓缓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此时的他
已经有些明显的心律不齐了,白浩远见状,在稍稍调高了暖风温度的同时开启了
室内通风换气功能,他也害怕练勇毅可别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

  足足过了二十分钟,练勇毅才把自己气息倒匀称,闭上眼睛后,大吼了一嗓
子,不但给我吓得打了个激灵,傅穹羽手里的笔都被吓得丢在了地上:

  「我不服!」

  「啪——」白浩远猛地一拍桌子,「你又不服什么?」

  「我不服……我练勇毅好歹也是个医科大的高材生,国际上业内也是有名气
的!美国、加拿大、英国、法国、意大利、西班牙、德国,韩半岛、日本、新加
坡、澳大利亚、新西兰,我走到哪都是受人尊敬的!我奋斗了一辈子!」练勇毅
咬牙切齿地控诉道,右半边脸颊开始不住地朝着颧骨抽搐,甚至右眼眼睑也再不
自主地跟着无规律地乱眨,「可我没想到……我最后竟会栽到一个乡巴佬女人身
上!」

  「你说的可是罗佳蔓?」我弯下腰盯着练勇毅的眼睛。

  练勇毅没回答,却突然很释怀地、又很自嘲地笑了笑:「呵呵,我要是知道
自己如果有今天啊,我当初就应该直接把那个女人撞死!我他妈的发的哪门子善
心啊!……嗨!哈哈哈哈,当然……要不是他娘的,当初那个该死的路口他妈的
正好有个识别拍照相机,我当时是真他妈的想一脚油门下去,从那个乡下婊子身
上轧过去!当初我要是这么做了,一切就都结了,何必搞得像这么麻烦!」

  「呼,果然如此……」

  我轻松地做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脑海中,却正根据练勇毅的口供,还原出
一件并不轻松的往事:

  时间仍旧是在七年前,在罗佳蔓还是那个刚从县郊进城的土气打工妹罗美娟
的时候。罗美娟当初第一次打工,因为一来自己手脚笨、但是需要干的活多得一
天都干不过来,二来她跟那个小菜馆的老板娘关系极其不好,第三那个老板每天
又色眯眯的,手脚十分不干净,再加上自己赚得并不足够维持生活,于是在小菜
馆干了一个月,罗美娟便离开了那里。第一次离开家后的独立生存以失败告终,
罗美娟必然十分气馁。找了个便宜的小旅馆,喝了一天闷酒后,她依旧决定继续
在F市试试看,不过在继续踏上立足于F市的冒险之前,她想学一次本地那些青
春时尚的女孩子,在直面某些人生转变之前找个地方放空自己。

  然后在第二天,她花了一整天时间逛街,然后买了一包五块钱六个的红豆沙
面包、一箱十块钱十二听的快过期的可乐,一条十块钱的七分裤、一件十五块钱
的短袖衫,回家的路上还很幸运地捡到了一副看起来十分漂亮的淡粉色镜片太阳
镜;第三天又把自己打扮了一番,坐了两个半小时的公交车,去了F市郊的七星
山公园。享受了一天的阳光、在阳光中享受了野餐之后,罗美娟的心情自然好了
不少。可就在这时,出了公园后的罗美娟发现自己迷了路——来的时候,她记好
了返程的车站在公园的正南门,而因为玩得太开心以至于自己忘了这件事,出去
的时候却选择由小东门离开。她没办法再返回从园区里横穿而过,她生怕这样做
门卫还会问她再买一张五十块钱的门票,而且她性格内向胆小,本就不敢与陌生
人交流,所以,她在大门口看了一眼地图之后,只好硬着头皮背着包,从园区外
面绕路回去。

  从小东门到正南门绕过去,要沿着那条差不多7。2公里的山路上坡缓慢前
行,而就在那天,在那条路上相反的方向,一辆日产逍客,正像一匹被蒙住眼睛
的烈马,疾驰在路上。车子里本来的驾驶员应该是正坐在我面前,冷汗狂流的练
勇毅,当时的他也是满身大汗的,因为那时候在他双腿间的那条短小却粗比药瓶
的阴茎上,正背对着他坐着一个深灰无袖西装跟里面粉色蕾丝胸罩都被扯开、黑
色迷你裙已经被甩到车后座、那条粉色蕾丝内裤也正在脚踝耷拉着的女人。那个
女人是练勇毅当初的玩具之一,也是他的作品之一。

  那个女人的身份已不可考,练勇毅表示无论如何都不会透露她的名字,我和
白浩远对此也并不感兴趣,只不过,练勇毅的身高他自称170,我、白浩远和
傅穹羽三个人用肉眼丈量,都一直认定他最对只有一米六三,但是那个女人,却
足足又一米七五的身高。如果在一辆尼桑逍客里面,即便那款拉力跑车往往被归
类到「SUV」车型当中,以一种男下女上的交媾姿势坐在正驾驶位置上,那么
练勇毅百分之七十多的可视区都讲回被女方的肩膀、脖子、后背遮挡;可那天练
勇毅和那女人在上车之前都喝了点酒,两个人兴趣到点,便都撒了疯,彻底变成
了女人负责方向盘,练勇毅原本应该掌握方向盘的双手却握在了女人上下乱跳的
半天然肉峰之上,而女人为了给练勇毅的精悍男根更大的刺激,也不管不顾地把
自己的脚慢慢搭在了车子的油门踏板上。

  于是,在那个命运设置了陷阱的红绿灯处,虽然大脑皮层和前列腺中枢正处
于关键阶段的练勇毅,及时反应过来踩了刹车,但是车子也只是减速,却并没完
全停下来……

  而于此同时,身心俱疲准备横跨行人道的罗美娟,也没注意到山上正有一辆
车子闯过了红灯……

  「咚!」

  车里的练勇毅和那女人同时受到了惊吓,而就在这一瞬间,两个人还居然同
时达到了高潮。

  高潮过后的练勇毅连忙推开身上的女人,拉了手刹别住方向盘后赶忙下了车,
甚至连裤子都没来得及提好。

  「这……怎么会撞了人呢!」

  「没死吧?」女人捂着自己的身体,慌乱地对练勇毅问道。

  「还喘着气呢!还在眨眼睛!……都是血……完了完了!怎么会这样……」

  「你冷静点!要么我说……干脆……」

  「……你?你疯啦!」

  「可是这个女人看到我的脸啦!」

  「你什么脑子!看到你的脸怎么了?这,还有这,不都是监控吗!」

  「那……那你说怎么办?」

  练勇毅对着躺在地上痛苦呻吟、脸上泪水跟血水混合着,还不停挣扎着四肢
的罗美娟,立刻将她抱起,打开了狭窄的后车门,把罗美娟送上了车。

  「你要干嘛?」

  「干嘛?当然是去医院!」

  「那你就不怕她把我的事情跟外人说出去?这我以后还怎么唱……」

  「你闭嘴!我怎么说也是个医生!」

  说出这句话的练勇毅,在那个时候脸上还是带着一丝悲壮的,即便他爱财、
好色,但他觉得自己良心未泯;但是那时候的罗美娟,却觉得自己一辈子都完了,
因为恰巧在被撞到后,罗美娟整个人沿着山路向下滚了两圈,半边脸正好被山路
外侧钢铁护栏最扁平锋利的末端刮掉了好大一片面皮,她觉得自己这下算是彻底
毁了容。

  「你好……你觉得身体好一点了吗?今天我过来,是想跟你谈谈把这件事情
私了的问题的。」

  ——你把我毁成这样,还竟然有脸来谈私了的事情!

  这句话罗佳蔓在心里连着骂了五遍,嘴上却不敢说出一个字。

  练勇毅想了想,从自己的西装里掏出了名片:「如果你有任何可以进行搜索
的工具,你可以查一下我的名字,在整个亚洲,论起最好的整形医生,前五名里
面一定会有我的名字。罗小姐,让你遭受到这样的伤痛,我真的非常抱歉,思来
想去,我只有用这种方式来对你进行赔偿了,当然,也只有这种『赔偿』最为实
际。而且,只要你愿意不对我提起控诉……还有,你如果可以永远保守那天你看
到的,跟我一起在车里的那位女士的身份,我愿意把你的模样,做成风靡万千男
人的的模样!以我的技术,我可以让你成为一个倾城倾国的美女!罗小姐,你意
下如何?」

  罗美娟瞪大了眼睛,拿起了练勇毅的名片,接受了练勇毅的赔偿。

  所以,在罗佳蔓遇到林梦萌之前,和她离开那家小菜馆之后的空档的时间里,
罗佳蔓一直在进行车祸后的复健治疗,以及练勇毅提供的整形手术。但在这期间,
练勇毅耍了个小心眼,他为了把整件事情掩盖,便以「罗美娟代理人」的名义,
跟罗佳蔓的老家J县申请了前两次肯定不会申请下全款报销的医保,而在J县保
障局那里留下记录,以示自己的行为是在帮助一个受伤的弱势女性,而不是赎罪。
而当时车祸现场那里的镜头所拍下来的画面,也由练勇毅和当初跟自己车震的那
个女人一起想方设法,把相关的所有内容都删除了。

  ——「所以若不是因为我,当年那个一身廉价破布的村姑罗美娟,怎么可能
成为后来艳绝四方的罗佳蔓?事到如今,练勇毅对于这件事,仍旧十分自豪。

  「脸皮真厚!明明是你作为补偿才给人家做的手术,被你说得,倒像是什么
功绩一样!」白浩远忍不住骂道。

  「那她也是因祸得福!」练勇毅理直气壮地看着白浩远,「有些人,一辈子
过得都像她原来那个模样,吃的穿的都是最廉价的,但就算这样一年也攒不下几
个钱;撞了一次车之后,却靠着脸蛋、胸脯和大腿过上了挥金如土的奢华生活,
还有无数少男少女在她的屁股后面拼命追捧……我告诉你,把这样的故事讲出去
给别人听,肯定有人会说,如果撞一次车就可以变得漂亮、变得帅、当上人生赢
家,他们会愿意自己被撞一百次一千次,你信不信!」

  白浩远气得说不出话,刚准备放下手中的笔站起身,练勇毅自己却先泄了气:
「可我没想到,她居然恨我!」

  这话直接给白浩远气笑了:「哈哈哈……我真想看看你是什么脑回路——难
道她不应该为了你撞了她而恨你吗?」

  「我已经补偿了她,她没理由再恨我!——而且事实也确实不是这样。」

  「你的老师康维麟说,你对罗佳蔓有一定的情愫,你很嫉妒他们俩在一起,
难道不是这样?」

  「哈哈哈,我的天……我这么跟你说吧,我那老师虽然在学术和医术上非常
值得尊敬,但是生活中,他就是个木头疙瘩。我怎么可能对那个村姑有感情?我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的;至于他俩结婚的事情,哈哈哈,我都刚听说!我真
忍不住怀疑是那个村姑对我那木头老师有什么企图!」

  「那是她恨你,是因为你在她恢复期即将结束的时候,给她注射了麻醉药,
然后奸污了她吧?」我对练勇毅问道,而且重提了一遍五年前的案子,「就像那
三个被你弄死的女人一样。」

  「那又怎样?她的外貌、她的身躯,都是我的作品!她奶子和屁股里头的假
体和发育激素是我调配之后放进去的!她腿上的粗重毛孔是我亲手用激光打掉的!
她全身上下的皮都是我漂白的!她是我的作品!我跟我的作品发生性行为,这能
算强奸吗?就像写小说的对着自己的女主角幻想时自渎、SM关系中的主人肏自
己的性奴一样,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不过这种事,我已经几年没有干过了…
…」

  「因为你当年弄死了那三个女人后,你心里产生阴影了吧?」白浩远带着怨
念看着练勇毅。

  「算是吧……而且身在矮檐下,毕竟不如在自己开的医院里,能够为所欲为。
实际上,我挺馋咱们医院的温院长的,有时候我真想趁别人不注意一针巴比妥对
着脖子扎下去……然而她那个儿子的朋友真是太碍事!呵呵,你们那个李警官,
自从变瘦之后我馋了很久了,她可真是个天生的美女,抽脂之后都不用多开刀就
很美,可没想到张霁隆对于你何警官拜托的人也真是上心,派了不少马仔倒班看
着——这世上居然有黑社会排班在医院保护警察的事情!哼,我也就偶尔能趁着
她自己、那些黑道混混和护士都不注意,我才能找机会摸两把……」

  「你真恶心!」听到这,我也忍不住骂了一句。

  「哈哈,随你怎么说吧……何况每次我都是跟她提出要求的,她自愿躺在床
上的——哈哈,她在发现自己被我制造成了一个大美女之后,她对我感激涕零啊!
她愿意让我成为她的第一个男人!并且,她害怕自己处女膜被捅破时候会疼痛无
比,她主动跟我提出的,让我为她打麻醉剂……哼,现在想想,当初真的像是
『干死鱼』一样,一点意思都没有;她倒是捡了便宜,一点劲儿都没用,睡一觉
醒了就都完事了!」

  练勇毅说的这番话可能是真的吗?罗佳蔓真的是自愿跟练勇毅上床的?根据
林梦萌对于罗当初被诱奸时候的叙述,我并不相信练的说法,我更愿意相信是练
勇毅威逼利诱,或者干脆是练勇毅趁着罗佳蔓恢复期住在他的诊所的时候,一针
巴比妥注射下去后,他迷奸了罗佳蔓;但是当事人罗佳蔓已经遇害,我也没办法
去那林梦萌和练勇毅跟罗佳蔓的真实感受去比对,所以只能把他们俩的供词都保
留。

  「那她是因为什么恨你?」我问道。

  「哼,我说是整容,三位,你们会信吗?」练勇毅哭笑不得地说道。我和白
浩远都冷漠地看了看练勇毅,而傅穹羽皱着眉头,压根不愿在抬起头来,练勇毅
见我们仨都没反应,便开始自顾自地说道:「反正我到现在也觉得难以置信!在
那个贱女人的一生中,我算是对她最好的人了——我相当于给了她第二人生,我
相当于把许多女人一辈子都不敢做的美梦帮她实现了!可到头来呢?她非但不感
谢我,却把她自己在外风光这么些年的时候,在那些外人看不到的阴暗角落里,
她自己作出来的那些痛苦,全都强行加注到我的身上、变成我的罪名!你们认为
这公平吗?」

  「无关公平与否,她都找到了五年前那三个女人的真正死因,并拿来威胁你。」

  「鬼知道她从哪弄得到的!」练勇毅气得直拍大腿,不过说到这,他突然停
顿片刻,脸上一下子流露出万般慌张:「……等下,我知道啦!是……」接着他
又连忙摇了摇头,「不……不对……老头子应该接触不到的……他一根筋……」

  「你在叨咕什么?」白浩远十分困惑地看着他。

  「没……没事!」

  「那就说你知道的事情,说案子!他拿到那些证据之后,都要挟你做了什么?」

  但在练勇毅瞎嘀咕的时候,我也大概能想明白,五年前三个女人被注射麻醉
剂致死的情况,很有可能是康维麟帮着罗佳蔓搞清楚的。一个主任医师有没有进
入医院核心数据库和调查中心资料库的权限,这个我还真不清楚,不过以刚刚下
午康维麟在病房里的态度,他对自己的学生还是有那么些疼惜的,而且好像也并
不愿意相信是练勇毅杀了罗佳蔓,对于练勇毅和罗佳蔓之间的过往他似乎也并不
是很清楚。所以此时的我,更愿意相信,是在练勇毅自己露了馅。

  「呵呵,那已经不能称之为要挟了!他让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我那层楼
的满走廊蛙跳,一边蛙跳一边学狗叫……多亏我平时在医院喜欢跟大家在一起玩
闹,这才搪塞过去……」

  「这种无聊的事情就别说了……」白浩远无奈地看着练勇毅。

  「看!你也觉得无聊对吧!无聊又无耻!」

  白浩远立刻伸出手指,指着练勇毅的鼻子暴喝如雷:「那也没你无耻!」

  「我……」

  我喝了一口水,接着对练勇毅追问:「所以你就杀了她?」

  「没错,人是我杀的。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干的!她除了想毁我名声之外,
还要挟我让我自动辞职,要求我发誓并写保证书,保证自己以后不再从事于美容
和医疗相关的任何工作,并且还要我把我的所有存款——一共三千六百万元,尽
数拱手给她!她这简直是在要我的命!」

  「吁——你先等会儿!你刚才说,『从头到尾都是你一个人干的』?」我有
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白浩远也跟着傻了眼。

  「啧,确切地说,我还找了个人帮我——就是罗美娟在以前那个工厂的时候,
她唯一的朋友,好像也是她当初在J县时候唯一的朋友,她名字叫杨珊,我让她
来帮我。哦,我想起来了,除了之前自杀的成公子和郑耀祖之外,你们应该还抓
了那个村姑的老板兼经纪人林梦萌,和她的服装设计师陈春对吧?哈哈,其实他
们四个,都是被我设计的……」

  「被你设计的?」白浩远咬了咬牙,握紧了拳头,「你说的那个杨珊,现在
在哪?」

  「在哪?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之前罗佳蔓回到F市之后,这个女的找过
罗美娟闹了几次,也是想像那个村姑对我那般一样,管她讨钱。那个杨珊好像是
个赌徒,欠了J县本地地头蛇一些钱,好像大概一百万左右。我后来也是被那个
村姑逼得紧了,不得已,才准备用一百万开通她,帮我实施我的,让罗美娟从这
个世界上消失的计划。」

  罗美娟以前唯一的朋友……

  我一下子就联想到了昨天晚上,秦耀给我看的那份狗仔娱记发的报道和文章
里附上的那张罗佳蔓之前和一个眼窝深陷、颧骨高突、满脸雀斑还有些龅牙的其
貌不扬的工厂女职工的合照,于是我立刻把那张照片从手机里调出转存到平板电
脑上,然后对练勇毅指着那个女人问道:「你说的杨珊,是不是这个人?」

  练勇毅看了一眼那张照片,他接下来的一句话,直接在我和白浩远,以及一
旁做笔录的傅穹羽三人的大脑中开了结结实实的一炮:

  「她?何警官,你手指头点错位置了,你点的这个是罗美娟——她旁边那个
才是杨珊。」

  放下平板电脑后,我久久说不出一个字来。

  ——一直被大众当成是罗佳蔓的那个人,其实是罗佳蔓本人曾经的好友;而
谁都不会想到,罗佳蔓原本,是那个就在自己眼前让自己看都不敢多看一眼的丑
女。

  一切的逻辑都更加清晰了:

  因为这张令人不敢目睹的脸,罗佳蔓在三十岁以前根本不可能有任何的情感
经历,更别提性经验了,而因为长相原因,让罗佳蔓再过去受尽了欺负,于是她
整个人都变得内向、胆怯、自卑,而这些性格一直保留到了她变美、成名之后,
所以她在被练勇毅迷奸、被成晓非领着人入室强奸、被埃文和林梦萌下套诱奸之
后,才从未想过报警、也没想过反抗……

  而后来,在自己进入了纺织厂以后,她最羡慕的自然是当时的工厂厂花,这
个叫杨珊的女人,这个女人有无数男工友追求,孩子们都愿意跟着她玩,遇到困
难或者过失,她利用自己的色相身体,可以在领导那里讨到各种恩惠,她羡慕杨
珊,她应该是一度把这个厂花当成自己的偶像、当成一个不合实际的意淫化身;
而这个杨珊,在当初的时候还是对罗美娟极其友善的,她把罗美娟当做自己的朋
友,以显示自己的博爱光辉,而恰恰杨珊对于罗美娟的示好,都会被当成一种施
舍,这更让罗美娟放不开自己,也逐渐让她产生了嫉妒和疏远。罗美娟当年离开
工厂离开J县,我想,或许与这个杨珊不无关系。

  「你如果可以永远保守那天你看到的,跟我一起在车里的那位女士的身份,
我愿意把你的模样,做成风靡万千男人的的模样!以我的技术,我可以让你成为
一个倾城倾国的美女!罗小姐,你意下如何?」

  在练勇毅提出这样的条件后,罗美娟立刻想到了那个人见人爱的杨珊,于是
她在那一天,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了一张同样的照片:

  「那我想让你,把我的脸变成她这个样子!你能做到吗?」

  「哈哈哈!这算什么!罗小姐,我不仅可以让你变成这个样子,我还可以把
你变得比这个女人更漂亮十倍、漂亮一百倍!」

  然后,练勇毅帮着她做到了。她果然在拆掉了浑身上下的纱布之后,得到了
比那些男工友更多数量、更高质量的男人的追求,得到了比工厂家属区和附属幼
儿园里更多的孩子们的喜爱,还有那些杨珊一辈子想得也得不到的东西,比如曝
光率、比如舞台、比如永远穿不完的衣服、戴不完的珠宝、用不完的钞票、当然
除了这些,她也得到了网络上和杂志里24小时永不停歇的谩骂和质疑,也得到
了在宿醉后醒来时,自己浑身上下丢着用过的避孕套,和即便如此,子宫和肛门
里还是被人灌满的精液与酒精的混合物,当然,还有守着一座豪宅,却也装不下
的那些委屈、羞耻,以及无尽的孤独。

  她一定在无数个夜晚,坐在那个空荡荡的客厅里,幻想过,自己第二天一大
早,可以变回那个傻傻的丑丫头,

  而这个时候,那张娇俏面孔的原版,找上了罗佳蔓的门:

  「『狐媚妖姬』是哈?『亚洲性感TOP10』!『蔓蔓女神』!『T台女
王!——这是你偷了我的!是你从我这里偷来的知道吗?你为什么啊?为什么你
把我的脸放到你的头上之后,你就可以过得这么好?而我呢?为什么我现在活得
这么惨?这都是你偷了我的!」

  自从罗佳蔓走红以后,原本在工厂里众受到星捧月待遇的杨珊,逐渐失去了
以往的光芒。某次她失手燃着了一整张棉布原料布,像以往那样,她依旧在工厂
领导夜里值班的时候,杨珊扯开了自己的衣领,敲开领导的宿舍门。她放荡地迎
合着领导的所有喜好,以求工厂忽略掉她造成的损失。一夜过后,系着衣扣的领
导面无表情地对她下达通知,那张棉布原料布的成本,直接从她的工资里扣除一
半。

  「啊?为什么啊?」

  「你别多想,小杨。我们这次的客户,是省级的大企业。人家要求每一张布
匹都得严格把关。这次你一下子,还搞得着了火,往大了说这可是事故!我现在
这样,已经是帮你忙了明白吗?」

  「领导……我……我是哪里没让您满意吗?」杨珊想了想,摘掉了原本穿了
一半的乳房罩,然后把脸蛋又贴到了领导那半硬不软的黑黢黢的阳物上。没想到,
却被领导一把推开了:

  「你干嘛?今晚差不多行了。以为来这套厂里就可以对你的工作失误忽略不
计?你学人家罗佳蔓搔首弄姿,你自己看看比多大岁数了?」刚从杨珊骚穴拔出
下体,眼前这男人,从猴急求欢的色中饿鬼,一下子变成了往常那个义正言辞的
工厂领导。

  床上的杨珊,看着领导床头那精斑未干的杂志页上,罗佳蔓穿着黑色贝壳文
胸时摆出的性感坐姿和妩媚目光,又不由自主地低头看看已经开始长出皱纹的下
垂乳房、开始走形的大腿和腰身,以及那件早已洗得掉色的钢圈乳罩,羞愧地沉
默着。

  是的,自从罗佳蔓走红以后,自己的生活隐约的变了。起初厂里还有不少人
举着时尚杂志的封面跑过来跟杨珊说,你们长得真像,然后再夸几句「你比她漂
亮」,那时候的杨珊还没那么在意;但随着罗佳蔓的流量和曝光率上升,自己却
好像成为了那个残次品,男人们对她的注意力越来越少;以前明知道自己结婚、
和厂长有某些往来的那些男工友总会变着法地约自己吃饭、看电影,后来那些人
却开始对自己爱答不理起来;以前自己经常带着玩得孩子们都上了学,似乎是学
业让他们对自己形同陌路,而新来幼儿园的那些孩子们,比起这个「长得像广告
上那个姐姐的阿姨」,更喜欢去跟一些新进厂的小女生们一起玩、围着那些个
「大姐姐」们转。

  是啊,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大姐姐了。

  领导看着杨珊这样,似乎也觉得自己刚刚说得太狠,缓下语气道:「赶紧回
去吧,小杨。你也是有女儿有丈夫的人,以后还是少来找我吧,影响不好。」

  仔细想想,自己的年龄也确实越来越大了,性欲虽然不减反增,但是自己的
皮肤已经开始变得粗糙,屁眼接受男人性征的入侵时,自己都会显感觉到屁股那
里明显比以前松垮了,而无论是跟丈夫还是跟领导,肏穴的时候那条阴阜上都长
了赘肉的肉缝里面,屄水也越来越少了。伴随着这种心态,杨珊对于工作和家庭
也越来越力不从心,上班经常迟到,工作时候出的差错越开越多,在越来越不顾
及家务的同时反倒是对卧室的脏乱、饭菜的单调,以及女儿的成绩、丈夫的职称
和家里面积的狭小开始挑三拣四。

  十岁,还是自己能年轻十岁就好了,那么自己一定会放下现在的一切去到模
特公司应聘,说不定会跟那个罗佳蔓一起由模特公司组个新版「TWINS」组
合,说不定自己如果当了模特,自己会比罗佳蔓更火。

  在某次与丈夫大吵一架、躲到了离家三条街外的澡堂里以后,她开始逐渐沉
迷起麻将、炸金花和双色球。结果在那个澡堂里,一待就是一个月,一个月之后
再出澡堂的时候,她已经欠了本地一个胖乎乎女流氓三万块钱。

  她回到了家里,回到了工厂,她看着空荡荡的房子,看着丈夫在门板上含泪
留下的离婚协议与控诉信,看着邮箱里寄来的开除通知,看着工厂领导门口站着
的一个面带桃花的年轻女工,她开始心如死灰。

  而就在这个阶段,某天电视里演的综艺节目上,原本被包装成「富家千金」、
「海归美女」的罗佳蔓,在做游戏时突然不小心冒出了一句东北腔,主持人和嘉
宾们都在前仰后合的时候大赞罗佳蔓模仿能力强,但只有杨珊,像过电了一样,
不只听出了这是J县口音,而且,还听出那个熟悉的声音。

  ——没错,这是她!

  跟自己长得这么像、还姓罗、还有这么地道的J县口音,不是她还能是谁?

  于是她开始憎恨,她认为自己一切的不幸,都是这个整容之后的罗美娟造成
的,她认为正因为罗佳蔓的存在,人们才会那她去做对比、才会苛责她、自己才
会失去原来的美丽,而且她开始一厢情愿地认为,是罗佳蔓偷走了自己的一切,
她用整容来改变了五行命格、盗走了自己的运势,自己才应该是电视上被人追捧、
网络和杂志上被人意淫的「罗佳蔓」。

  从那以后,杨珊每天的生活,便是打牌、借高利贷、骂罗佳蔓,后来还开始
沉迷算命,然后在网上加入各种黑粉与人肉搜索的群聊,随时随地找机会打听罗
佳蔓的信息和现住址。后来她果然做到了,她买了张车票跑来F市,她敲开了那
座庭院的大门,也证实了眼前那个风靡亚洲的模特,就是当初那个连话都不敢跟
人多说的丑八怪罗美娟,可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想找罗美娟要钱帮着自己还高利
贷,结果还被住宅区的保安从别墅里架了出去。她气得朝天大吼,她想杀了罗佳
蔓,却既没脑子,也没胆子。

  就在此时,练勇毅找到了她的住的招待所地下室。

  「我听说,你想杀了罗佳蔓?」

  「你听谁说的?」

  「你那天在她家旁边那个小广场上喊了那么大声,哈哈,我当然是听你说的。」

  「听见了就听见了呗,你找我干什么?」

  「如果我有个杀了罗佳蔓,还不会被人发现的计划,你愿意帮我实现吗?」

  「……你是谁?」

  「你叫杨珊是吧?我认识你,自我介绍一下:我就是把当初那个罗美娟,变
成你,不,变成加强版的你的那个人。」

  其实在听了练勇毅的计划之后,我不得不佩服这个人的头脑:他设想的,是
把后来身材走形、皮肤老化的杨珊重新做个吸脂和拉皮,然后按照他当初给罗佳
蔓最手术的数据,改造一下杨珊的五官和身体,再进行一下皮肤护理和声带手术,
这样一来,之前的杨珊,便会跟现在的罗佳蔓变得一模一样。等做完整形,他再
跟杨珊一起合伙杀掉罗佳蔓,处理掉罗佳蔓以后,再让杨珊以罗佳蔓的身份活着
——他丝毫不担心这样做会露馅,毕竟自己把杨珊的指纹也用激光重新做了一遍。
如果这个计划真的实行了,别说是警察,说不定罗佳蔓身边那些人都不会发现。

  「其实以现在的技术,让她按时服用止痛酊、补充营养,帮她植发、涂抹催
发剂,恢复一个月足够了,就像贵局李晓妍警官那样。」练勇毅说起这件事来,
依旧有种功败垂成的感觉,「但我却仍然花了三个月,试图改掉杨珊的口音、说
话的的语气、满口的污言秽语这些东西,对,她还抽烟,每天至少三包烟,而据
我所知罗美娟可是基本不抽烟的,但谁知道这种事情真是难上加难,何况那段时
间我白天还得做自己正常的工作、还得在医院里掩盖我重新制造了一个『罗佳蔓』
的事情;而这个杨珊自己也不安分,还了张皮就开始外出约炮、搞一夜情……罗
佳蔓死前三个月的时候,网上流传的某一些艳照门、AV门事件,我不敢多说,
但其实至少有一半是杨珊搞出来的……后来没办法我只能把她锁在我家。而我给
杨珊留的那些作业、让她改的那些毛病,她全做不到,她还抗议说,如果当模特
得要遭这种罪,自己便不愿意去,她只想要钱;而且她有了新皮囊,她觉得她去
做妓女,毕竟妓女干活更简单更舒服,来钱也更快……要么我说,这两个女人都
是没脑子的村姑,眼界都低得可怜……所以,到最后,我只能用现在这个法子了。」

  「栽赃嫁祸?」白浩远问道。

  「对。栽赃嫁祸。」练勇毅说道,「首先我放杨珊出去,花了一个月时间跟
踪罗佳蔓,让她观察一下,跟罗佳蔓来往的人都有谁,而这里面谁是跟她关系甚
密的人,同时我这边,也在网上进行搜索调查,想摸清楚什么时候她的通告安排
没有那么密集。不得不说杨珊这个女人,虽然格局小、作风差,但是脑子还是有
的,一个月后她帮我列举了四个人,便是成晓非、郑耀祖、陈春和林梦萌,杨珊
告诉我她发现罗佳蔓对这四个人都有很大的怨气,甚至也对他们进行了讹诈要挟。
仔细研究了一下这里面的四个人,我最终决定把事情嫁祸给郑耀祖,因为我查过,
这个人有鼻炎,他是最容易留下自己的生理证据的;于是在这期间我借着他参加
一个酒会的机会,接触到了这位影帝,并成功地从他身上搞到了一颗纽扣,以及
一团擦过鼻涕的纸团。」

  「有这事?」我有点记不清了。

  白浩远点了点头:「确实当时在现场,我们发现了一块鼻涕纸和一颗纽扣,
上面有郑耀祖的指纹,以及他的毛发和DNA。」

  我强忍着肚子里的反酸,对练勇毅说道:「还真是辛苦你了。在这之后呢?」

  「在这之后就是等待了。我当然没有轻举妄动,不过杨珊那女人好像跟踪跟
上了瘾,每天乐此不疲地,罗佳蔓去那她去哪……哦,我忘了说,为那村姑家里
干活的那个看门老太太,根据我和杨珊的观察,每半个月的星期三,她都会跟罗
佳蔓请假,离开几天,等到当周的周五晚上或者周六中午才会返回罗佳蔓的别墅;
而罗佳蔓住宅区的监控摄像,也是如普遍的物业安保监控一样,每七天会重新覆
盖一次,覆盖的时间正好是星期四的早上六点钟,所以按照计划,我让杨珊在星
期三的下午,在那个老太太走后,提前潜入了罗佳蔓的家里,给她家里的饮水、
饮料、食物、调料,全都加入了氰化钾。」  「你们俩可真够狠的!她是怎么潜进去的?」白浩远问道。

  「很简单——她有罗佳蔓的模样,有罗佳蔓的声音,有罗佳蔓的指纹,利用
这些,她直接以『自己忘了带钥匙』的名义,找物业开门就好。」

  「那你呢?」我也问道,「杨珊潜入罗宅之后,你在哪?」

  「我是肯定不能露面的,万一……」练勇毅本来操着很神气很自信的语气,
但等他与我四目相对后,整个人又开始打蔫,「我当时想的是,万一路面被他们
物业的保全看到了,说不定会节外生枝,于是,我便租了一辆车,在罗佳蔓家附
近那个停车场等着杨珊的消息。当天下午五点钟,罗佳蔓才从外面回到家里,五
点四十五,一直躲在厨房冰箱后面的杨珊,在确定了罗佳蔓已经断了气后,换好
了罗身上衣服,然后才出了门与我汇合。然后……」

  接下来的事情,由我用着质问的语气提练勇毅把话说完:「然后,你就和杨
珊一起把罗佳蔓的尸体放到了你租的皮卡上面,你带着尸体回了医院,一直寄存
在馨亭分院的太平间里,随后,杨珊便代替罗佳蔓,在那件豪宅里享受了两天,
并且用罗佳蔓的口气约好了成公子、郑影帝、陈春和林梦萌;案发当天你提前到
了豪宅,卸下了罗佳蔓的尸体,然后你把尸体和你自己都藏到了一楼客厅旁边那
间客房里。随后,杨珊利用罗佳蔓搜集来的对那个四个人的威胁,诱导他们对自
己动杀心并利用假装喝酒的障眼法,让他们以为自己中了毒,而你在这时候,在
客房里搬出的确是中毒而死的罗佳蔓的尸体;等到杨珊进入客房后,再跟你一起
藏到客房里的……某个角落,对吧?」

  「其实是藏在那个老太太住的门房……」练勇毅低着头说道,「那个房间,
本来是别墅后门的门厅,跟客房原本连出一个门的。」

  「那里不应该是那位彤姐住的房间里摆放电视和冰箱的位置吗?」白浩远疑
惑地问道。我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是吗?这我就不知道了,那是杨珊告诉我的,那里也确实可以打开——被
杨珊发现后,她提前到那老太太的房间里,把门打开,又把衣橱那里的挡板拆了,
如果用罗佳蔓放在家里的那些大衣挡住,根本不会有人看出来,何况他们每一个
人都以为真的是自己杀了罗佳蔓之后,都有些慌不择路,哪里还会管其他的事情?
整个过程其实很顺利,事后为了不引起注意,我用皮卡的后备箱把杨珊运了出去,
随后的当晚,我俩各自分手,等着媒体上的消息——正好,你们市局的人在我那
接受整形、进行治疗,你们局的制服员警也成了我的消息渠道。可我却真不知道,
康老师那个木讷老头是从哪得知的,杀了罗佳蔓的一共有五个人?或许,可能真
是罗佳蔓临死前告诉他的吧,可那村姑又是怎么知道的呢……反正后来我才知道,
老头子从听说罗佳蔓被杀之后就一直躲在酒店里不出去,连班都不上了,还让我
去送匿名信……」

  「那你是不是还买了个杀手,准备杀你的老师灭口?」我追问道。

  「这个……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白浩远又有些生气着急,毕竟自己被练勇毅的设计,
玩弄了快一个月了,「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算是』!」

  练勇毅抿了抿嘴,如鲠在喉,思量了几秒后才说道:「嗯……有杀手这个事
情……但其实我也没想好,到底要不要杀了我的恩师。我上学的时候是个穷小子,
老师帮了我不少忙;我也在想,就算是他知道真相,以他平时慢吞吞的反应和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性格,假设说罗佳蔓跟他之间真有什么特殊关系,他
又能知道多少……其实我是不愿意对他下手的……但有些事……我没办法。」接
着,练勇毅又无奈地抬起头看了看我:「何秋岩,你小子可以。我听张霁隆夸过
你,今天一看,你果然很聪明!」

  「谢谢,跟您这位给我们整个重案一组、乃至市局和省厅高层,都设下这样
一个迷魂局的人比起来,我还嫩得很。」

  嘴上这么说,我心里还是十分高兴的——不为他夸我,而是因为案子破了,
我也终于不用加班可以回家了。

  「我们真得感谢你的合作,练勇毅先生,你的招供让我们省了不少麻烦。」
白浩远整个人有些疲惫地瘫在椅子上,眨了眨眼后,他又坐起身子问道:「还有
最后一个问题:你真的不知道杨珊去了哪吗?」

  「这个我真不知道……原本按照约定,事成之后我是要付给她一百万的,但
是到现在也没有她的消息……谁知道呢,那个女人在床上可是真的不安分,我跟
她在一起睡了两宿,我就受不了;没准现在她正在哪个、或者哪几个男人床上呢。」

  「谢谢了,这件事就不劳您操心了,练医生。」我立刻起了身,对白浩远说
道,「白师兄,麻烦你送他回拘留室,把温度调高点。我回去马上申请对杨珊的
逮捕令,这个案子,差不多可以算破案了。」

  「我的天……终于啊!」白浩远如释重负地点点头,长舒一气,并把练勇毅
从椅子上拽了起身。

  「等会儿,何警官,白警官——你们说过能为我减刑,这件事你们一定得说
到做到!」练勇毅起身后,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对我喊道。

  「能不能做到,这要看法庭和检察院的。不过你放心吧,我说过在报告里给
你加批注,肯定会加的。」我回头看着练勇毅。

  「你可真行,」白浩远也无奈地摇摇头,「被抓之后的硬茬子我见过,但是
敢这么装逼的、跟警察讨价还价的硬茬子,你是头一个!走吧!」

  「你再等会!」练勇毅想了想,又大叫道,「何秋岩,你等下!」

  「你还想怎么的?」白浩远皱着眉毛,我估计再多过一会,搞不好白浩远会
忍不住要揍练勇毅。我便连忙停住了脚步。

  「何秋岩——兄弟,看在我亲自参与了你们警局三个警官整形手术的份上,
你帮帮忙好不好?你帮我安排一下,我要见张霁隆。」

  「你要见他干嘛?怎么着,他跟着案子有关系吗?」看着练勇毅,我也有些
不耐烦起来。

  「他跟这案子没关系,但是你如果能帮我带句话,他就能来见我,或者派人
见我。」

  「什么话?」

  练勇毅沉吟片刻,说道:「你就跟他说:如果他不派人来见我,那就别想让
『六耳猕猴气跑司马懿』了。」

  「啥玩意?什么又『六耳猕猴』,又『司马懿』的?叨咕啥呢?」白浩远一
脸迷惑地盯着练勇毅,练勇毅则仿佛又像吃定了什么事情一样,十分自信地看着
我。

  我虽带着满腹疑惑,但仍点了点头:「行,我知道了。我会跟他说的。」

  出了审讯室,我便立刻给张霁隆发了条微信留言。而之所以不打电话,是因
为陈绮罗的说话声真有些让我害怕,虽然挺好听的。

  ——六耳猕猴?司马懿?说不定这是关于隆达集团的什么秘密,我虽然参不
透,但我先暂且记下。

  等我回到办公室,申雨彬和栾雪莹这俩小丫头片子也终于出现了。

  「组长!」「学长!」

  「哟,旅游回来啦?」我故意讽刺地笑了笑。

  「学长!我俩有收获!」栾雪莹笑嘻嘻地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档案夹,又慢
悠悠地拿出了一张照片,显然这俩小丫头还没察觉出我的真意。我一看,那照片
正是整容前的罗佳蔓和杨珊的合照,「我俩去核实过了,这个事情好多人都不知
道:其实这上头……」

  「等等,我猜猜啊!」我故意闭着眼睛掐指一算,然后指了指照片说道,
「这个才是罗佳蔓,而这个女人叫杨珊,对不对?」

  「欸?」「学长,你咋知道?」

  「哼!问我咋知道?案子都破了,你俩才回来!组里规定是什么?——『外
勤人员一律到总务处领车钥匙,不会开车的找制服员警协助驾驶』!你俩可倒好,
为了剩下那么点补助坐大巴?」我一边拍桌子一边教训着两个小姑娘,三两句话,
直接把两个女孩说得眼泪汪汪的。

  「哭?丢人现眼!把眼泪给我憋回去!好家伙,让你们跑个外勤,那是急活
儿!又不是让你们去搞跟踪!你们居然跑去坐大巴?还好意思哭……知道错了,
就改!哭有用吗?」

  「行了秋岩,算了算了,她俩是新人,少说两句吧!你是新人警察她俩比你
还『新』呢!」胡佳期站起身,连忙走到两个小姑娘身边,一人递了一张纸巾。

  「是啊,秋岩,算了,下不为例!」王楚惠也站起身,带着两个人走到饮水
机旁边,「你看这小脸冻得通红……你们知道错了,下次改就好了,明白吗?秋
岩训斥你们俩训斥得也对,你们这主意真正,但是有时候自己打小算盘,能耽误
大事,知道吗?喝点水吧……」

  「行了……就这样吧!两千字检查,今晚写完交给我。」我也走到了两个小
姑娘身边,接过了王楚惠递给我的纸杯,亲自帮着申雨彬和栾雪莹接了两杯温开
水,换过了他们俩手里的档案夹。回到办公桌后,我又清了清嗓子:「各位注意:
两个事情——第一,罗佳蔓这个案子已经基本破了,刚刚练勇毅已经招供。现在
另有一从犯杨珊,女,年龄大概40岁,J县本地人,曾在J县第一生产纺织厂
工作,现去向不明——注意:此人因为整容,其体貌特征完全于罗佳蔓相同;极
其嗜好赌博、喜欢泡澡堂。等一下我会申请逮捕通缉,所有人联系一下下属单位,
注意排查此人。」

  「那第二个事情呢?」趴在桌子上打哈欠的秦耀对我问道。

  「哈哈,今天全组,可以提前下班。」

  办公室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活跃了起来。

  我好久没感受到这种一个大房间里所有人都打心底里由衷的欢欣雀跃,即便
我从警校毕业也就是几个月之前的事情,但在我心里好像过了几个世纪。

  我沉下心思打开了申雨彬和栾雪莹收集到的厚厚一摞资料,只翻了前几页,
发现上面关于罗佳蔓的大致信息都是我从林梦萌和练勇毅那里已经掌握到了的。
唉,那上面确实没有罗美娟整容前的照片——白浩远和许常诺二位在我之前就跑
了好几趟J县县政府,也都没查到;之前查「桴鼓鸣」的案子时候,我就深感J
县和F市的警务信息系统完全就是处在两个时代的,有的乡警局或派出所根本连
电脑都没有,更别说数据联网和AI智能信息处理了。我看过一些纪录片和工作
日志,明明两党和解之前乡镇和县城级别的警察工作单位并不是这样,也真不知
道为什么,两党和解了,体制大变革了,这些公务机关的办事效率和工作资源反
倒退化了。当然,即便如此,申雨彬和栾雪莹用了一下午功夫搜集到的很多内容,
要比我知道的、比林梦萌和练勇毅供述的要更加具体:比如罗美娟几年几月几日
进厂、几年几月几日打报告辞职,报告原件的影印件长什么样,这中间请过几次
病假、事假等等,虽然已经用不上,可是也够难为这两个小女孩的,别说几个月
前我刚来市局,就算是现在让我做这些我都不见得能做得这么细。看着正坐在各
自办公桌前擦着眼泪的申雨彬和栾雪莹,我又忍不住动了恻隐之意。

  「我这有个任务,你俩是想写检讨还是执行任务?」我走到了她俩的办公桌
前,冷冷地说道。

  「秋岩哥,我们俩知道错了……」

  「学长,我俩还能干点啥,你尽管说?」

  「你们俩分别跟J县政府和第一生产纺织厂联系一下,调查一下杨珊的资料,
当然,这次你俩不用往J县跑了。如果他们没有数据库,就让相关人员把档案原
页找出来,用手机拍下来发给你们俩,你们再发到咱们重案一组的讨论组里。我
没记错县政府公务员普遍都是晚上7:30下班,纺织厂应该是9点下班。现在
是5:15,你们现在就联系。」

  「是!」「是!」

  「这个事情办得可以的话,检讨书就免了。不过以后可别耍小聪明了,我今
天是只批评你们俩,但这事情如果被徐局长、沈副局长知道了,后果可比在我这
严重得多。」

  「清楚了。」「以后不会了,学长!」接着,两个小姑娘立刻拿出了手机拨
打电话。

  又过了差不多十五分钟,我亲自去了趟人事处,签了个表格之后,便放所有
人回家了。看了一眼时间,现在距离小坏丫头美茵放学还早,我也不知道夏雪平
今天下午去了老宅之后,到底有没有回家,我连着给她打了两个电话她都没接。
在车里坐了一会儿,突然收到了许久没联系的瓜哥今日推送的菜谱——这家伙已
经开了美食公众号教大家做菜,而不是每天单独给我发私聊了。我看了一眼菜谱,
突然想起距离我家差不多五公里左右之外新开了个货仓式超市。虽然罗佳蔓这案
子的主要负责人不是我,但这也算我自己独立于夏雪平参与办理的案子,现在案
子破了,我觉得我应该做几道好吃的,回去跟夏雪平和小坏丫头一起庆祝庆祝。

  一路上的车况不错,或许是因为刚下过雪的原因,路上并不拥堵,而恰恰路
面又是被铲雪车刚刚清理过的,平常需要二十几分钟的路,今天只花了十五分钟
就到了。到了那家Costco,停车场那边虽然车子停了不少,但比起以往忙
碌的时候,今天也算得上「空旷」二字了。我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一回头却发
现许常诺把制服棉大衣落在了我的车后座上,这个家伙能把外套落下,却没落下
邵剑英给我的那包香烟,我对这人的嘴馋劲儿也真是佩服;再一回想,这件大衣
好像本来就不是他自己身上的那件,似乎是昨晚他从警务医院那儿要来盖身子、
压被子的,我就没急着打电话告知他一声。

  下了车,我便迅速地直奔大门,没想到里面正冲出了一个留着马尾辫和一字
胡的瘦弱男人,低着头往前冲,那男人的左耳耳郭后面还夹着一根沾染了头油的
香烟,我根本躲闪不及,于是直接被那男人撞了个满怀。

  我也不知这男人是干嘛的——万一是个劫匪呢?于是我一边把手伸向怀里,
一边警惕地瞪着他,而那男人抬起头后,不忿中稍稍带着些许迷惑,从头到脚看
了看我,继续向前疾步如飞。看清了男人的面孔后,我才发觉自己仿佛在哪见过
他,但是我最近这阵子见过的人实在太多了,一些没有用的路人,就算见过了我
也记不住。

  「你站住!」就在这时候,超市里面的嘈杂中,突然想起一个十分尖细又凄
厉的女人叫喊声,周围人几乎没有那这个声音当回事的,但我听了,却依旧没敢
放松警惕。

  没想到男人真的站住了,咬牙切齿地对着身后吼了一嗓子:「少拦着我!老
子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你他妈管不着!」

  但见从人丛里慌忙走出一个双手拎着两大塑料袋蔬果和饮料的女人,那女人
容貌清丽、皮肤白皙,稍显臃肿的青石绿羽绒服下,身材玲珑浮凸,尤其是那鼓
鼓的胸前,撑得黑色西装外套下的白色衬衫最上面的三颗扣子几欲崩开,下半身
那两条盖在工装裙下穿着黑色厚裤袜的长腿又细又直,套在一对棕色短靴里,倒
显得一米七左右的她比我还要高出许多。我揉了揉眼睛,再朝着女人仔细一看,
竟是那熟悉的颧骨高颧骨高鼻梁,那熟悉的时刻都在含着桃花春意的微微眯缝的
丹凤眼,那熟悉的带着光泽的樱桃小口,和那熟悉的披肩大波浪,只是她要比大
概一个多月以前我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消瘦了许多,与她之前风光自信加娇柔
狐媚的模样一对比,倒真让人有些叹息。

  女人看了我一眼,稍稍有些惊愕了几分,但却似乎没工夫与我打招呼——她
应该也不想跟我打招呼——而是快步走到男人面前,用着十分卑微的语气乞求道:
「我……今晚你就陪我一下行吗?我跟我大哥二哥三姐都说好了,我们俩一起去
……我妈岁数也大了,她就想看看我们过得好不好……」

  男人瞪着眼睛,鼻子贴着女人的鼻子,十分轻蔑地对女人说道:「哈?那是
看你啊?我看老太太心里压根也没办你这个老幺当回事!你不就想拿我过去跟你
那些哥、跟你姐夫一起去攀比吗?——哎,他们一帮农村土老帽,跟我比的着吗?
跟我那些哥们比的着吗!再说,我去了,哦。在老太太面前吃这么一顿饭,你孙
筱怜在你们家的地位,就能翻盘是吗?」

  「可是,他们都大老远从老家过来的,我……」

  「我他妈一开始也没说同意你那帮亲戚来市里啊!姓孙的,这事儿从头到尾
跟我就没半毛钱关系,懂吗?」

  「那你也没说不同意呀……」孙筱怜越说越想哭,我在一旁听着,心里也有
些不落忍,「景韦,你今晚跟我回去一趟,就今晚,之后你在外面爱怎么喝酒打
牌我都不管了,行吗?」

  我这才反应过来,这男人是父亲以前一个编辑部的同事,也是孙筱怜的丈夫
景韦。我之前确实跟他在《时事晚报》编辑部见过面,但也就是打过招呼、他当
着父亲的面夸过我「这孩子真高」、「何头儿你儿子真帅」之类的场面话,而都
是几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还不认识孙筱怜。估计现在这个景韦,肯定也不认
识我了。

  「『你都不管』?哈哈,你他妈管得着吗!老子爱怎么喝就怎么喝、爱怎么
玩就怎么玩!」景韦又吼了一嗓子,接着捏着孙筱怜的瓜子脸,恶狠狠地低语了
一句,「你他妈在这儿少装贤妻良母了!你是个什么货,你自己清楚!」

  说着,景韦捏着孙筱怜的下巴,朝着她身后一推,扭头就走。

  「景韦!」孙筱怜依旧不放弃地赶上前去,出了超市大门口,玻璃自动门一
关我也听不清俩人后续的争吵,本想着转过身走向招待处办一张会员卡,结果下
一秒便见景韦奋力地将孙筱怜的左臂一甩,孙筱怜脚上一滑,直接跌在了地上,
一袋子西红柿、马铃薯、面包撒了满地不说,孙筱怜身上那件羽绒服居然被景韦
扯成两半,大风一吹,羽绒芯边随风四处飘散,看着比刚刚下的雪还要骇人。

  「我去你的!少拦着我!」景韦鄙夷地看着孙筱怜,点上夹在耳郭后面那根
烟,转身离去。

  我咬了咬牙,闭上了双眼,想了想还是出了超市大门。等我来到孙筱怜身边
的时候,景韦已经上了一辆看起来像是刚从煤堆里捞出来的白色大众轿车,一脚
油门打着滑迅速开走。看着半跪在地上,一边啜泣一边缓缓捡起土豆的孙筱怜,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这衣服还能穿吗?」两分钟后,我抱着之前许常诺落在我车上那件警服
棉衣回到了孙筱怜身边,「天冷,穿这个吧。」

  孙筱怜依旧半跪在地上,流着眼泪一动不动。

  我想了想,直接把她搀了起来,然后拽着她的袖子,把两半羽绒服从左右两
边脱下,团成一团丢进门口的垃圾桶,然后又帮她把棉大衣披在身上。接着我对
她摆了摆手,由我蹲下帮她把地上的东西一点点收回塑料袋里。

  「还行,西红柿摔坏了一个,但是罐头都倒是没碎。」说着,我把袋子递到
了孙筱怜面前。

  孙筱怜眯着眼睛、嗫嚅着嘴唇,盯着我看了许久,才勉强收起了泪水:「你
也买东西啊?」

  「嗯,我家在这附近不远。」

  孙筱怜用手背抹了抹脸颊上的残泪,接过了袋子:「对……我想起来了,你
家在『枫情豪斯』。何美茵最近挺好的吧?」

  「嗯,挺好的。」

  「何主编和夏警官呢?」

  「也都挺好的。」我双手插进了裤子口袋,对她点了点头。

  「我在……在里面的时候,我都看到新闻了,说是何美茵被人绑架过一次;
然后你被人拿枪顶过一次,但是你还破了个大案子,『桴鼓鸣』是吧?」孙筱怜
看着我,总算微笑了出来。

  「嗯。」我又点了点头,看着她,想了半天,才问出一句话:「什么时候出
来的?」

  「十一月处。我在里面表现好,而且本身我跟案子关系也不大,本来就是刑
事拘留。」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学校给我开除了,我最近刚刚找到一个补习学校的工作,接着当老师。」
孙筱怜说着说着,又低下了头。

  而我看着她,却也不知道跟她再聊些什么,我跟她之间真的没有那么多话题
可聊。

  「那你买东西去吧,我该走了。」

  「用不用我送你?」

  「不用了,刚搬的家,我家沿着朝北边这条路往前走,过了两个路口就是。
我走了。」

  「嗯。」

  孙筱怜目含水光地看着我,侧过身子,看着仍然在风中飘摇的那些羽毛,无
奈地嗤笑医生,咬着牙转头离开。

  六点钟我准时到家,到家之后我先洗了个澡,换了运动裤和长袖线衣;冰箱
里还剩下昨天隋琼岚请客时没被人动一口的可乐鸡翅,我把它从冰箱里拿出之后,
切了些西蓝花、土豆和胡萝卜,又倒了些青豆玉米粒,在锅里回了锅,加了点生
抽料酒白糖,又勾了个芡汁,装盘出锅;然后我拿出刚刚买的还在试图跳跃出塑
料袋的鲜活虎头虾洗净,切了点葱白姜片跟芹菜碎,烧热了油,炒香了料头,小
心翼翼地将虾子们集体「活埋」在锅里,爆熟之后磨碎了一些胡椒,又撒了盐;
最后我又掰了两棵油菜、拍了些蒜末,把油菜叶在开水中焯熟后沥干,撒上蒜末,
用水调了些蚝油浇在上面后,再泼上一层热油。

  三盘菜刚端到桌上,美茵那丫头便开了门,踢飞了鞋子撒着脚丫飞奔了过来,
二话不说捏了一头虾,连壳送进了嘴里:「嗯,味道不错……就是盐放多了。我
说你怎么还会做饭啦?是想着法子哄妈妈上床想得呀,还是昨晚被人勒脖子勒得
啊?」

  「瞧你这样儿!我因为啥会做的饭,要你管啊?管吃就得了……你还说咸,
你空嘴吃可不咸吗?等会儿得下饭吃!」眼看着美茵刚进屋没多久,这么一会儿
就已经吃了两只虾了。

  「我说何大组长,饭呢?」美茵看了一眼厨房,吧嗒着嘴巴问道。

  我转头一看,不禁一拍脑门,饭锅里还是空的,而旁边那袋子大米仿佛正看
着我和美茵贱笑着。

  「哎,你管得着吗?我……我这些菜都是晾凉了吃才好吃,我这就焖饭。倒
是你,像个什么样子!赶紧把先把自己收拾收拾……踩着雪回来的,鞋袜却满地
飞,大衣也不脱,书包也不摘,手也不洗!」我瞪了一眼何美茵,对她训斥道。

  「嘿嘿,」我说话的时候,美茵刚好把书包往沙发上一甩,警服大衣的拉链
都已经卡开了,一听我这么说,她低头浅笑,又跑到我的面前,把饱满的小胸脯
一挺,张着嘴用舌头舔着牙齿,挑逗地笑着对我展开双臂,「那你帮我把大衣脱
了吧!」

  也不知道怎么着,看着她这副样子,我脸上突然忍不住地发热。抿了抿嘴后,
我连忙把她推开:「去去去,少来这套!」

  「嘻嘻!你怕你女朋友等下回来之后看到吗?」美茵一边从嘴里取出虾头,
一边对我笑着,自己饱满的胸部也不停地朝我胳膊上凑过来。

  「明知故问!起开起开……」我故意冷漠地对美茵说道。

  「呼呼……」美茵抬起鼻子,像小狗一样在我身上乱闻一通,闻了一阵,对
我问道,「你抽烟了?」

  「我靠……闻出来了?」

  美茵不住地点着小脑袋。

  「烟味大么?」

  美茵依旧点着小脑袋。

  「这……我还洗了澡刷了牙呢?」

  「嘿嘿,你就等着挨夏雪平骂吧!你等等,你再让我问问……这烟油味道好
像还挺好闻……」

  「去去去,少来这套!做饭呢!」我直接抱起小坏丫头的身子,像摆着一只
巨大的国际象棋棋子一样,把她放到了电视前。

  美茵站在原地,撇着嘴巴看着我。

  我想这就是我跟她之前曾经有过不该发生的行为、不该发展的情感所导致的
后果吧。实际上,或许是因为我之前好久都没看到她,或许是我从昨晚到刚才又
在外忙了一天一宿,现在看见她冻得雪白的小脸、加上警服棉大衣下的那件长款
包臀高领毛衫实在是特别凸显出来的她的身形,都让我觉得她今天特别的可爱,
可为了避免被夏雪平看到后引起她心里的不悦,我现在对美茵连最起码的普通兄
妹之间的亲昵行为都不敢做。

  「呜呜呜,我不管!夏雪平就算是吃醋,我今天也要黏着你!」哪曾想等我
刚一回身拿剪子剪大米袋的时候,小坏丫头趁我不备,一把从背后拦腰抱住了我,
而且把自己的丰满的小肉球瓷实地贴到了了我的后背上……这小坏丫头里面居然
是真空的,在感受到她没穿文胸之后,疲惫的我的身体里,某种不安分的东西一
下子被唤醒了。

  「欸?你……」

  「黏着你!黏着你!黏着你!……噗哧,哈哈哈!」美茵踮着脚,把下巴垫
在我的肩膀上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我,然后还很天真地说道,「嘻嘻!昨晚我就
是这么缠磨夏雪平,最后她才放我进的她被窝!」

  「还说呢?昨晚你发那照片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欺负夏雪平了!」我稍稍胀
红着脸看着她,对她质问道。

  「哟哟哟,护妈狂魔!我才没欺负夏雪平呢!你最晚出去加班之后,她就一
个人坐在餐桌那儿喝闷酒来着,后来她又给自个灌醉了。」美茵说到这,对我眨
了眨眼放点,缠在我腰上的双手也开始不安分地朝着我的丹田往下移动,并且用
着轻柔得像一只小猫的声音,故意在我的耳边吹着热气「再说了——就允许你欺
负夏雪平,我就不能欺负她咩?何秋岩,想不想知道,我昨天跟妈妈,后来做了
什—么—呀?嘻嘻!妈妈的嘴唇,比琦琦的还软呢……」

  我全身上下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脑海中也突然浮现出昨晚美茵给我传的
那些自拍照上面的画面,再跟夏雪平自打着了「生死果」后每次喝酒之后的生理
反应……别说我是个有一些办案经验的刑警,就算是一个普通人根据这些已知条
件,都应该猜得出来昨晚美茵跟夏雪平在被窝里发生了什么,但是可能是出于情
感还是什么其他的,我实在是不好意思再往下想象下去了。

  而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美茵的小手指头,已经伸进了我的裤裆里,还在
马眼上面勾了一下。

  「嘿!」我立刻端出暴怒的样子,拿着盛米用的塑料长勺,隔着裤子在美茵
的手背上轻轻敲了一下,「你要是不正经的话,我可真生气了啊!」

  「哈?你就这么怕夏雪平吃醋啊?」美茵拧着眉毛嘟着嘴,然后乖乖地把手
拿开,接着伸出食指在我脖子上那条仍然清晰可见的勒痕上面轻轻点着,「行吧
……嘿嘿!那我老老实实的,不当『小色』美茵,当『可爱』美茵……」

  「呵呵,还『小色』美茵、『可爱』美茵……挺会给自己取小号的呢!」我
哭笑不得地说道。

  「嘻嘻!这都是夏雪平昨晚给我取哒……」

  「咳!咳咳咳……」我马上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我只能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然后继续喝酒……

  ——我说我的夏雪平大人啊,看来这个酒精饮料,你是真得戒掉了!

  「哥,我是不是一直以来都挺讨人厌的?」

  「这话咋说的呢?」一下子听她这么问,我突然有些意外,「没遇到什么事
吧?」

  「没啥事……你就说是不是吧?」美茵继续嘟着嘴巴,又小声碎碎念道,
「要不然,你怎么会更喜欢妈妈,然后现在一点都不喜欢我了呢……」

  「瞎想什么?」我把米袋子立好后,转过头摸了摸她的小脑瓜,「我俩怎样,
你变成什么样,你都是我的小坏丫头妹妹吗?去,上楼帮我取个长尾票夹。」

  「那你不讨厌我是吧?嘻嘻!」美茵看着我,眯起眼睛笑了笑,继续小声嘀
咕了一句,「不讨厌我,那我就还有机会,嘿嘿!」

  我耳朵一动,赶紧问道:「嗯?还有机会什么?」

  「哈哈哈!没事!」

  真是拿这个小坏丫头没办法呢——「唉……你下楼之后记得把鞋摆好!」

  过了一会儿,美茵换上了睡衣之后蹦蹦跶跶地从楼上跑了下来,跑到门口认
真地摆着自己的鞋子,还拿了几张面巾纸擦着地砖上面留下的黑色鞋印,一边做
着这些一边用着《七里香》的曲调哼唱了起来:「水槽边的我哥/ 在家里欺负妹
妹/ 我撒娇的样子/ 没有夏雪平的感觉……手中的皮鞋/ 怎么会这么臭呢/ 我说
它本来就是我臭哥哥滴……」

  我把电饭锅打开开关,摁下煮饭功能键之后,拿着竹饭铲朝着她蹲着地方直
接冲了过去。

  「嘻嘻嘻!秋岩同学,你有freestyle吗?」美茵立刻站起身子背
靠着墙对我做了个鬼脸,然后又假装很恐惧地低头含胸、用两只手臂夹起自己的
双乳、咬着下嘴唇说道:「你干嘛这么凶嘛!你想对我做什么哦……」

  「少卖萌!你再唱!你再唱我罚你给我刷鞋!」

  「就知道吓唬人!」美茵立刻故意撇着嘴横着眉毛咬牙切齿,然后慢慢蹲下
身捏着我双虽然那已经变硬、但仍然带着潮气的鞋垫,丢进了垃圾桶里,接着又
跑上楼迅速洗了手后,拿出了一双毛毡鞋垫,气鼓鼓地把它们垫在了我的鞋子里,
「放学的时候,车站前面看见有人摆摊,给你和夏雪平各买了一双!说是骆驼绒
的,穿着暖和……」

  看着她的小模样,我终于忍不住会心一笑:「好好好,谢谢我家小坏丫头了。
你自己呢?你自己可别凉着了?」

  「才知道问我?哼!我早都垫好啦……之前何劲峰给我买的,他还说你会给
夏雪平和你自己买呢……嘁!一天天就知道吓唬人……」美茵说完之后,举起拳
头在我的身上捶了三捶,「你之前在什么风纪处当处长、现在接夏雪平的班当代
理组长,肯定总在办公室里吓唬人吧?」

  「你还说呢,可不是我吓唬人。」我转过身放下饭铲,那出了两小瓶今天刚
给她和夏雪平买的蓝莓汁,递给了她一瓶,然后坐到了沙发上等着米饭熟,「今
天我就被两个小丫头片子给气坏了——她俩也就比你大两岁吧,就为了省点补助
津贴钱,我让她俩去J县办点事,结果人家俩姑娘坐着大巴去、坐着大巴回来的。
等她俩回来,案子都破了、嫌犯都认罪了!就这样的,刚见到我和夏雪平那天还
跟我俩找茬呢,这一天天的……」

  美茵听了,依旧故意笑着气我:「哼,我看呐,肯定是你没把话说明白,净
往人家女孩身上赖皮!」

  看着她顽皮的样子,我突然想起我昨天出发去加班之前,她跟我的对话,我
连忙问道:「我说,美茵,你是真想好了以后想当警察吗?这个可真不是闹着玩
的。」

  「我不仅是想当警察,我还想当刑警呢。」

  「美茵,算了吧。」我严肃地跟美茵说道。

  「嘿,你看不起人是不是?你说咱们家除了老爸以外,谁不是刑警?……哦
对,还有外婆……但是你看,舅舅是、舅妈也是,他俩之前都是重案二组、调查
有组织犯罪的,对吧?然后夏雪平也是,现在你也是,你俩都是重案一组、调查
凶杀的;外公就更别说了,他可是Y省警界的大宗师。你说,你们都当得上,我
凭啥就不行啊?」

  「我没跟你开玩笑,美茵,我是在跟你说正经的呢——去市局上班之前,我
也是像你这么想的,但是现在我每一天的生活,都在嘲笑一般地告诉我,我之前
真的把当刑警这件事想简单了。以前我可能戴着有色眼镜看夏雪平,我也觉得这
个工作谁都能干……」

  「然后你现在戴着『色色眼镜』看夏雪平,把她全身都看光光了,对吧?」
美茵说完,又吐了吐舌头。

  「跟你说正经的呢!当刑警这件事,真没那么好玩……」

  「那你不是也撑下来了吗?你是对夏雪平有禁忌的爱恋也好,你是想超越她
也好,你是遇到了生命危险也罢,是遇到了其他瞧不起你、怀疑你的人也罢,你
到现在不都撑下来了吗?」美茵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我,也严肃了起来,
「你能做到,我为什么不可能呢何秋岩?」

  这话我没法接,而且说实在的,美茵从小到大在我面前,要么嘻嘻哈哈、要
么撒娇卖萌、要么飞扬跋扈,什么样子我都见过,唯独没见过她认真严肃的模样,
而每次她一说起自己想念警校、当刑警的事情来,她都是严肃认真的。我知道,
她是动了真格的。

  「我再问你,何秋岩,无论你现在还爱不爱我、还愿不愿意跟我上床,心里
是不是还膈应着我跟老爸上过床的事情,你还都当我是你妹妹吧?」

  「那当然了,那还有什么……」

  「那么我问你:如果有一天,在将来的某一天,我必须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
方,很可能会回来,很可能回不来——不能见夏雪平、不能见你、不能见老爸,
和这个比起来,你是更愿意让我去当警察、然后永远留在你和夏雪平身边,还是
说,你更想让我走?」

  这一刻,美茵的神情似乎比之前更加认真。

  「坏丫头,你怎么了?你到底遇到啥事了……」

  「我就问你,何秋岩,你是更希望我去当刑警,跟你和夏雪平并肩战斗,还
是你会选择让我走?」

  对于二选一的问题,其实如果问得越具体,越让人不好回答,但我猜美茵应
该把这个问题考虑了很久,简单搪塞一下是不可把这事翻篇的:「美茵,说实话,
出于一个哥哥的考虑,我当然希望你留在我和夏雪平身边,当然,还有父亲,至
少说让你身处在我们想见就能见到的地方;但同时,最基本的,我和夏雪平都不
想让你受到任何伤害。就比如之前你被苏媚珍陈月芳和刘虹莺绑架……」

  「你别说那些没用的,何秋岩,」美茵依旧面无表情地盯着我,「你就说,
让我彻底从你和夏雪平的生活中滚蛋消失,和让我当刑警,你选哪个?」

  ——唉,退一万步讲,就算是像我有时候真觉得美茵比较碍事,我想让她消
失,但恐怕夏雪平都不会同意的吧。尽管我和夏雪平已经上升到现在这种「母子
恋人」的关系,但在夏雪平心里,她对美茵的爱,应该是和对我的爱具有同等重
量同等地位的。

  「那我还是选……你当刑警。」

  「嘿嘿!这才是我的好哥哥!」听了我这句话,美茵瞬间高兴得眉飞色舞,
然后悄悄趴到我的耳边说道:「谢谢你这么支持我!作为奖励,今晚我不会打扰
你和妈妈的二人世界的!」

  「呵呵呵呵……」我无奈地假笑着翻了翻白眼——不打扰我和夏雪平的二人
世界,那不是应该的么!看着美茵的调皮模样,我突然又想起昨晚她在微信上跟
我说的那些话,我便立刻盘问道:「对了,昨晚你莫名其妙地跟我说什么,我对
夏雪平『做了很坏很坏的事情』,我说美茵大小姐,你说的是什么事啊?」

  美茵见我如是发问,眼睛的笑意里,立刻平添了几分担忧与埋怨:「哥,我
说你是榆木脑袋么?你好好想想,你在这段时间里对夏雪平都做了什么?」

  「我……我对她……做了什么?」——除了对待她像对待女友那般,外加每
天做了不少十八禁方面的行为以外,我还能做啥特殊的吗?

  「不是,」美茵抿了抿嘴,又清了清嗓子,继续竭力地提醒着我,「要么你
想想,你在这段时间里,跟夏雪平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忘了做什么啦?」

  「忘了做什么?」她这么一问,我更反应不过来了——忘了做什么?过节?
感恩节我俩一起过了啊?十一月又不是夏雪平的生日,还能有什么啊?」不是,
我说何美茵同学,你能不能把话直接跟我说明白啊?我真想不起来!」

  「何秋岩,你真是猪脑子!不过这话……我其实都不好意思说出口!我都替
夏雪平着急……」

  「我……我最近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而且你不知道我和夏雪平整个十一月份
根本不完全是出去玩,要不然为啥回来以后,又是她的房子被炸、又是我差点被
杀呢?你就直接给我讲讲……」

  「我才不给你讲呢!你俩的事情,又让人吃醋、又让人脸红的……」美茵看
着我嘟着嘴,从电视屏幕的倒影上看到了远光灯的光芒后,美茵连忙跪在沙发上
朝着窗户外面望去,她望了一眼,又扭头对我说道:「她回来了,你还是自己问
她吧!」

  我也微微抬起身,把左臂放在沙发背上,看着夏雪平那辆黑色日产奇骏驶向
家门口的斜前方那个车位,准备欣赏着夏雪平每一次都那样迷人的、从车上走下
的飒爽英姿。

  但等车子停下熄火之后,我立刻有些傻眼:

  正驾驶位置上走下来的,却是周荻;

  而夏雪平是从副驾驶上下来的,走路时候的姿势稍微有些发飘,脸色也稍稍
有些发白,想起中午时候的电话,我想她可能这一天都不大舒服;

  但最让我大脑充血的事情,是在她身上,此时除了那件与我同款的黑色羽绒
服之外,还多了一件深灰色厚毛呢大衣盖在她的身前;我再转过头,便看见寒风
中仅穿着一套深灰色西装和黑色衬衫的周荻,正原地踮着步子微微发抖,等到夏
雪平从车子上下来之后,连忙俯首躬腰走上前去,把手从左右两边扶在了夏雪平
的肩头。

  在周荻的脸上,竟然还带着男友看着自己女友时候,那种浪漫的自豪与心满
意足。

  「这男人是谁啊?」美茵见了这一幕,显然也有些困惑。

  「哦……」我含下一口酸中带着苦涩的空气,对美茵答,「情报局的,勉强
现在算夏雪平的一个上司……」

  「上司?我说句不该说的:这种男上司对女下属的关心,是不是有点过了?」
美茵抿了抿嘴,又转头瞪大了眼睛望向我,「我说榆木脑袋,你就光在这跟我一
起看热闹啊?赶紧出去迎迎呀!」

  「哦!」

  我咬了咬牙,连鞋子也来不及穿,只趿拉了一双棉拖,又披了大衣,拧了门
把手便出了门。而这晌,夏雪平已经把那件呢子大衣还给了周荻,两个人还站在
车头的位置。

  「谢谢你开车送我。」夏雪平挺直了身子,睁大了眼睛看着周荻。

  「哈哈,举手之劳而已,这有什么好谢的?」周荻接过了外衣,立刻穿在身
上,「嗬!不过可真是有些冷啊!」

  「那……你等下怎么回去?」夏雪平水汪汪的明眸中,还是透露出一丝担忧。
我清楚这只算得上是礼节性的担忧,但在这一刻,仍然让我有那么一点不舒服。

  「反正我的车子在市立医院呢,等下我叫辆计程车先去医院,然后再开车回
家。」周荻笑了笑,「喂,就这两步路了,就让我做好人做到底吧,给你送到门
口怎么样?」

  「不用麻烦了……」夏雪平低下了头,没再看他。

  「就这两步路,」我立刻走上前去,朗声说道,「周荻学长,用不着您了。」

  说完,我立刻从背后揽住了夏雪平的腰。夏雪平一见我动作如此大胆,小心
翼翼地把左手伸到背后,在我的胳膊上轻拍了两下,但我对她此刻的忸怩并不理
会,依旧理直气壮地搂紧了怀里的她。

  「哦,呵呵……秋岩也下班了?」周荻看到我后,露出了一个感到突兀的神
情,然后仍然笑了笑,「我听你妈妈说,你不是应该在加班吗?」

  「加完班了。而且不好意思,我可不是个合格的警务人员,夏雪平的事情可
比一切都重要。」

  「哦,是吗?呵呵……」周荻尽管仍然笑着,脸上流露出一丝尴尬和被冒犯。

  而我也跟着笑了起来,然后说道:「就不留你进屋坐了,周荻学长,你赶紧
回家吧。你说你们当探员搞情报的,常年工作没日没夜的,今天下班早,您可别
在咱家门口耗着啦?赶紧回家,让我嫂子在家等着急了。」

  夏雪平听了,也立刻跟着我说道:「对,秋岩说的对。快回家吧,你妻子今
天不是说,要给你煲汤喝么?快回去吧。」

  「好吧。」周荻又轻描淡写地笑了笑,抬手道,「那,明天见。」

  「嗯。明天见。」夏雪平点了点头。

  我和周荻对视了一眼,相互之间一个字都没再多说,并立刻抱着夏雪平的身
子往回走。

  等到周荻背过身远去以后,我才开口问道:「怎么今天他开了你的车?身体
还不舒服?」

  「嗯,有点累……」夏雪平再次回过头,确定周荻走远了,才把头枕在我的
肩膀上,此时的她说起话来也是软绵绵的,「刚才在车上,我都睡着了……」

  我无奈又不服气的咬了咬口腔壁的薄膜:「那你可以给我打电话啊,我去接
你不就好了?」

  夏雪平有气无力地叹息了一声:「我也想过的给你打电话,但你之前不是加
班吗?怕影响你办案子,我就没好打扰你。他正好说要送我,我就答应了。」

  「你下班的时候我早都没事儿了。而且我之前连着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
都没理……」

  「呃……什么时候打的?」

  「下午五点半左右。」

  「唉……」夏雪平又叹了口气,一丝不舒服的感觉送她眼睛里闪过:「那时
候又遇到点事情……我从老宅里出来之后,又回了情报局,然后……你给我打电
话的时候我正忙着呢。」

  「哦,这样啊。呵呵。」我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案子破了?」夏雪平转而对我问道。

  「嗯……我的天啊!终于啊!我也是用了各种伎俩,连蒙带唬,总算让真凶
把什么都吐出来了。」说起案子来,我便立刻对夏雪平开启了吐槽模式:「倒也
真难为白浩远跟许常诺他们俩,查这玩意查了大半个月……」

  「大半个月算幸运的,有的案子,一年两年都没结果。」夏雪平看着我,突
然眯起眼睛甜蜜地笑了笑,「嗯,我家小混蛋长大了,总算学会破大案子了。」

  「嘿嘿,亲一个!」这时候我和她已经推开门进了门厅,家里只有美茵一个,
我也不怕被人看见说闲话,因此我立刻把嘴巴噘起,对着夏雪平脸上啄了过去。

  哪曾想,换来的居然是夏雪平用力地在我肋下那条敏感痒肌处,拧着手指用
力一掐。

  「啊哟!疼疼疼!——怎么啦?」我吃痛后,连忙捂着被掐的地方,委屈地
看着夏雪平。

  「又抽烟了是不是?」夏雪平转脸就换了一副冰冷的模样,审讯一般地盯着
我。

  已经在厨房里盛着米饭的美茵一听夏雪平这句问话,立刻笑得手舞足蹈:
「咩哈哈哈哈!我说什么来着!我就知道妈妈回来肯定得训你!臭哥哥活该!」

  「我……我今天抽的,都是邵大爷给我的……老人家给我的,我不好意思不
抽啊?」我对着夏雪平连连叫冤。

  一见美茵,原本从头到脚都软绵无力的夏雪平,也立刻打起了精神,脱掉了
自己的羽绒大衣递给了我:「邵叔那么古板的人,怎么可能给你烟抽?不会是你
嘴馋管人家要的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可干的出这事情。」

  「真……不……我……真是他给的!」

  「那我不管。我可警告你啊,三级警司何秋岩警官,你今后要是胆敢再抽一
根烟,作为你的妈妈和你的上司,我可得罚你!」

  「嘿嘿!罚你!妈妈,往死里罚他!」美茵放下饭碗后,抓着筷子跑到夏雪
平身边看着热闹。

  「有你什么事!」我对美茵凶了一句,然后继续对夏雪平服软,「好的,我
的夏雪平大人……我……我保证我以后不抽烟了,好吗?我要是再抽一根,要杀
要剐,随你处置。」

  「哈哈,瞧你那样!」夏雪平忍俊不禁地看着我,转过头又对美茵说道,
「你听到了吧,美茵,你做个见证哦。你哥今后要是再抽烟,我就把他交给你处
置了。」

  「啊?」

  「嘻嘻,YesMadam!」美茵得意地冲我笑了笑,对着夏雪平敬了个
礼,然后又说道,「妈妈,不过看在今天哥哥做了一桌菜的份儿上,要不要先放
过他?」

  「这都是你做的?」夏雪平难以置信地看着一桌饭菜,幸福地回过头来。

  「就这个鸡翅算是回锅,我又加工了一下。剩下两个都是我做的。」

  「嗯,不错,」夏雪平赞许地点点头,「看着这个份儿上,外加我的私人助
理何美茵小同学帮你说情,小混蛋,你这次就免罪了。下不为例知道吗?」

  「是是是,夏雪平大人——来,尝尝我的做的菜,看看味道怎么样吧!…
…米饭好像做得太黏了!」

  一顿饭后,夏雪平似乎总算忘却了一天的疲惫,帮我我清理了垃圾又刷了碗
筷,还陪着美茵看完了两集电视剧。电视剧演完了之后,美茵看着相互依偎、十
指紧扣的我和夏雪平,一言未发,老老实实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做练习册。我和
夏雪平拿着遥控器调了一圈频道,也没找到想看的节目,便相互搂着进了她的房
间。

  「感觉你到现在,好像还是有点不大舒服呢?你没事吧?」搂着夏雪平回房
间的时候,我仍明显地感觉得到她走起来时候的步伐,并不像往常那样铿锵有力,
想起她中午跟我打电话的时候,她说她肚子难受,而现在她的身子骨又有些轻飘
飘的,这让我不由得担心起来。

  「我……我没事。」她看了看我,躺到了我的怀里,像一个疲惫小动物一样,
牵着我的手、枕在我的胸口,「就是累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我看了新闻,你
在局里好像也遇到不少事情吧?」

  「嗯……说起这个头都大:胡敬鲂像个癞皮狗似的,从昨天到今天,没事就
围着咱们一组跑;沈量才还搞了各种记者会,嫌不乱似的;徐远最近也不知道忙
啥,瞎忙;昨晚遇到俩想保犯人出来的,一个检察院,一个是跟张霁隆和地方党
团搭上线的南港三合会,不过现在案子弄清楚了,我估计应该没那俩嫌疑犯啥事
儿了,后面的事情白师兄说他和许常诺处理;完事就是,风纪处新来一帮刺头,
这帮人当着我面,准备找一组的麻烦,好在,被局里值班的邵大爷拦下了,给那
帮倒霉催的收拾了一遍……鬼知道下午的时候,市长成山居然就在我的面前自杀
了。唉,外加CBD那儿还有抗议示威的,我下午回来的时候听广播说,依旧有
人组织绝食静坐了,但是杨省长已经亲自去对话了……这十二月份什么鬼开局啊,
乱八七糟的。」

  「我有的时候都在想,你才多大,就让你承担这么多,也真是辛苦你了,小
混蛋。」夏雪平趴着身体,捏起一簇自己的发梢,在我的胸口一遍又一遍轻轻地
画着心形图案,「本来这些,都应该是我的事情。」

  「帮你分担一下重担,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嘛,我的女王大人?跟我还客气!」
我闻着夏雪平的头发,吻了吻她的额头。

  「唉,其实当时他们说要直接调你来重案一组,我还是有点犹豫的,最后还
是徐远和沈量才分别对我劝说之下,我才同意,后来还帮你打了几个招呼……现
在想想,也不知道是好事坏事?」

  「反正我现在挺幸福的,我觉得是好事。」我摸了摸夏雪平的后背,想了想
又问道,「所以调我来市局,最后是徐远和沈量才共同主张的?」

  「徐远倒是无所谓,沈量才曾经想过主动派人找你谈。后来发现你自己主动
申请来我身边,他俩也都挺高兴。我当时也是觉得,把你放在我身边的话,我能
更更安心一点。」

  「哦,这么回事。」

  「怎么了?」

  「没事儿,」我摆了摆手,「就是今天听到邵大爷给我讲了很多,徐远当局
长之前的事情。话题谈到这了,我就忍不住多合计了一些。」

  「邵叔也真是,跟你讲那些无聊的事情干嘛?」夏雪平抬头看了我一眼,接
着又在我的胸膛躺了下来。

  「我是总觉得……自从咱俩从外地回来以后,沈量才和徐远的关系就变差了。
你不觉得吗?」我对夏雪平问道。

  「我也确实有这个感觉。可谁知道呢?其实徐远和沈量才,根本就不是一路
人,我很久以前就觉得他们俩的追求都不一样,他们的关系走到今天这一步,也
实属正常。」夏雪平抚摸着我的肚子,闭着眼睛用鼻子轻轻吸着气,「不过我并
不关心别人的事情,我只想快点搞清楚你外公和你外婆舅舅他们的事情……」

  「查得怎么样了?有结果了吗?」

  夏雪平突然沉默了,她抬起头,仔细看了看我的脸,想了想说道:「这个事
情……还没结果。秋岩,这个事情,你先暂时别问了。」

  「嗯?」我心里不免一番起伏。

  「——秋岩,你听我说,」夏雪平也十分疲惫且无可奈何地说道,「这件事,
远比你想象的危险,今天下班前最后开的会,就是把彻查『天网』的事情,列为
最高等级机密。虽然我是临时调职,但理论上我什么都不应该跟你说的,这是纪
律。我知道你什么事情都想帮我分担……等我该把事情告诉你、我需要你帮我做
什么的时候,我一定会跟你说的,好吗?」

  「那……」既然夏雪平都这么说了,而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满眼都充斥着对
我的担心跟不忍,这种甜中带苦的味道我是能够品尝出来的,于是我只好点点头:
「好吧……」

  夏雪平欣慰地在我的嘴唇上亲吻了一下,继续趴在我的胸口。

  思考片刻,我又对夏雪平问道:「唉,最高机密……你说这个机密级别,会
不会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防着安保局呢?安保局那帮人还对艾立威藏起来的那些
带着乱码的名单感兴趣呢。」

  「可能吧。」夏雪平想了想,转而对我问道:「你今天见到桂霜晴了?」

  「肯定得见她啊。成山自杀之后,我一直在等他们的人来,她这次也不遮掩
了,直接开口问我要来着,虽然话说得还有点含糊。」

  「那你怎么跟她对付的?」

  「我跟她装傻来着,我肯定不能够告诉他们啊!那帮家伙……」

  「嗯。」

  搂着怀里的夏雪平,聊着桂霜晴,下午时候桂霜晴说的话,突然被我记起,
我哽住三次,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欸?夏雪平,你跟周荻最开始怎么认识的
啊?」

  「嗯?我跟他怎么认识的?我不是跟你说过么,市局和国情部情报局合作,
端掉了一个恐怖份子的行动组,我那时候跟他分配到了同一个工作组……」

  「我是说『最开始』。」又踌躇片刻,我决定直接追问,「今天桂霜晴怎么
跟我说,你跟周荻最开始认识,是在十二年前?她说你俩是在市局跟情报局一起
应对当时Y省的那个政变认识的呢?」

  「她跟你是这么说的?」夏雪平侧着头,用耳朵贴着我的心脏。

  「嗯。到底怎么回事啊?我有点好奇。」

  夏雪平想了一会儿,才开了口:「嗨,当时也不能算是认识……就是见过面
而已,算不上认识……这件事我以后再跟你慢慢说吧。」

  这是什么情况?」天网」的事情不跟我说,这件事也不跟我说。

  「就现在给我讲讲好不好啊?闲着也是闲着,嘿嘿。」我又问了一遍,并用
笑声隐藏着自己内心的不悦。

  「我……唉,秋岩,我有些累了……以后再说吧,好吗?」

  说着,夏雪平搂着我的脖子,闭上了眼睛。

  她是准备入睡了,却留下了揽着她的我闷了一肚子的火——这也就是几天的
功夫,之前那个跟我无话不谈的「老婆妈妈」夏雪平,现在居然什么都对我保密
起来,而之前几乎24小时都能陪在她身边的我,现在却对她每天工作时候的样
子、遇到的事情、见到的人几乎一无所知;

  最让我心里不舒服的,就是那个哪里有事情就一定会有他在的周荻,按照卢
彦下午说的那样,夏雪平今天去了医院以后,离开的时候就是周荻接的她,两个
人又一起去了夏家老宅,一起回了情报局,然后又送了夏雪平回家——他每次出
现,都把一种十分不应该也不属于他的关切和注意力放在夏雪平身上,再加上他
刚刚下车之后,脸上带着的那油腻异常的笑,都让我的心里极度的不舒……没错,
应该说,是极度的嫉妒:倘若夏雪平不被调职去这个该死的情报局上班,他今天
做的这些事情,起码一半以上本应该是由我来做的,那样的话且不提在他心里到
底对夏雪平有没有意思、有什么意思、有几个意思,即便都有,那根本也没有他
的份儿;现在这些机会全被他抢去了,我相信,夏雪平不会跟他怎么样,可是在
我看来,在外人看来,他却像个胜利者一样……

  我越想越气,肚子里的火也越烧越旺,分明感觉快要烧到了喉咙,冲动之下,
我直接撑起身子一个翻身,把夏雪平压到了床上。没错,其实此时的我并没有被
什么引起任何的性欲,可是一想到周荻那家伙,我却想立刻把夏雪平扒个精光、
把自己的那条东西插进夏雪平的身体里、撞击到她的灵魂深处,以此宣誓主权—
—尽管我也意识说不清,我到底是应该跟谁宣誓主权。

  「嗯?怎么了,秋岩!秋岩……唔……呜呜……」

  看起来夏雪平确实快睡着了,被我这么一翻倒,她整个人彻底懵掉,但还没
来得及搞清楚状况,便被我用力地吻了上去,很快我和她各自还带着蓝莓汁香甜
的舌尖也自然而然地缠斗到了一起,被我停顿有致地吸吮着,并且自己摘了文胸
的乳房也被我伸进长袖线衣的右手完全掌握,拇指轻轻拨弄几下以后,两只乳笋
的圆圆尖头便很迅速地凸立起来。不一会儿,她的脸颊开始变得滚烫,她的双手,
也顺从着我吸吮她舌头、拨弄她乳头的节奏开始伸手在我的后背与臀部上下乱摸。

  我按照以往的流程,开始把手沿着她的肋骨挪动到她的脐下,正欲脱下她的
短裤,我的手腕却突然被她以准擒拿姿势紧紧扣握住了。

  「唔……秋岩……别!」夏雪平红着脸颊,媚眼如丝地望着我,嘴上的态度
却跟着红晕媚眼天差地别,「别这样……妈妈,妈妈今天不行,先别这样可以么?」

  「嘿嘿,怎么不行呀?我的妈妈老婆……」我还以为这是她对我的什么考验,
或者跟我做的什么游戏,于是我仍旧带着顽皮笑着问道,双手仍旧在挣扎着。

  「我……妈妈老婆今天……今天有点累了,小混蛋宝贝体谅体谅妈妈好吗?
妈妈真的很累……明早还要早起呢。」

  「很累是吧?嗯……那你躺着呗,我伺候你!」说完,我仍旧把嘴巴贴到了
她的唇上。

  「那也不行……妈妈……哎呀,小混蛋……先别……秋岩……妈妈今天不是
很想……先别这样行吗?」

  「可是我很想要啊!」我以后在缠磨着,尤其是她说今天不想做爱,这个节
骨眼上,更是对我火上浇油。

  「但是我不想……你起来!你起来!」

  夏雪平一下子嚎叫了出来,然后蜷起左腿、用脚直接踏在了我的肚子上,一
用力,直接把我踢到了床下。

  这一下,直接把我弄得有点不知所措。

  不只是因为她居然「不想」到了这种程度,她之前也很少有情绪歇斯底里的
时候,而这次在我看来,似乎毫无缘由。

  「……至于这么大力气么?」我试探着,也有些埋怨地说道。

  「不至于吗?你把我当成什么?我跟你说了我今天累了、没精力,我不想,
你还不依不饶的?」夏雪平板着脸指控着我,控诉的时候,声音里还带着哭腔,
「我告诉你我今天都遇到什么了——今天下午回老宅的时候,遭到突袭,子弹擦
着眼眶飞了过去,我差点被人打一枪!然后在我去调查的时候,眼睁睁地看着我
之前在警院里对我最好的那个女教官,被人用狙击枪打爆了额头死在我面前!再
加上本来上午就刚刚……」说到这,夏雪平好像连忙住了口、把什么本来就要溜
出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抽了抽嘴唇才继续说道,「本来就肚子痛了好长时间
……我是怕你替我担心、干着急,所以这些事情我都不敢告诉你!我就想抱着你
好好休息一下,你却不依不饶地来摆弄我……难道我只是你的玩具吗?要随时随
地配合你玩那种游戏?你有尊重我吗!是不是我一直让你太放肆了?你就是这么
爱我的吗?」

  你就是这么爱我的吗——这句话像一根尖锐的针,一下刺进了我的心里。在
我看来虽有意外发生、但仍是枯燥平常的一天里,夏雪平居然经历了这么多生死,
何况早上她的身体还有些不舒服,她拖着没有好好得到休息的身体一直强撑着直
到刚才。冷静下来以后,我觉得我刚刚的行为确实太过于冲动,以至于枉顾了夏
雪平的感受。

  「我……妈妈,我错了。」我愧疚地坐到她身边,搂着她的肩膀。

  「你起来!犯了错误就跑来哄我……你当我是小姑娘?」

  「不是……我不是哄你,我……我真知道错了……」

  「你出去!……你让我自己待会儿!」夏雪平把脸别了过去,背对着我,似
训斥一般哀怨地说道。

  看着她又生气又伤心的样子,我心里确实十分懊恼,犹豫片刻,只好悻悻起
了身,出了她的卧室。

  回了房间之后,我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躺在床上,除了对自己自责之外,
脑子里也装不下别的什么东西,只好翻身将被子展开、盖在身上,闭着眼睛数着
羊。

  大概又稍过了一会儿,一只温柔的手搭到了我的脸上,手指仿佛弹钢琴一般
在我脸颊上敲打了几下,轻轻把我唤醒,我一见,夏雪平正抱着被子俯身看着快
要入睡的我。

  「你……怎么了?」

  「给我挪点地方。」夏雪平说着,把打了对折的被子放在了我的身边,等我
刚往墙壁那边窜了窜身体,一个温柔又果决的热吻,送到了我的嘴边。她一边吻
着,一边把自己的上半身脱了个光,然后又开始扒下我的裤子。一边亲吻,一边
在我的胸膛、腹肌跟稍稍有些抬起了头的阴茎上爱抚着,嘴里还温柔又歉疚地问
道:「小混蛋,对不起……妈妈刚才的话,是不是有些过火,让你伤心了?」

  「不,是我错了,夏雪平……我……我刚才确实做得不对……」夏雪平手上
的动作,让我瞬间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而刚刚我明明让她那样伤心,现在她却
如此大方且温柔地握住了我的阴茎,这让我明明诚心诚意的道歉,听起来却十分
地不合时宜,「妈妈……你要是今天不想……就算了……」

  「但是我知道你很想,不是吗?」夏雪平把自己的发梢别到了耳后,低着头
深情地看着我,「告诉我,你是爱我的,对吗?」

  「夏雪平,我当然爱你。」我真诚地说道。

  「我也爱你,我的小混蛋……妈妈爱你,妈妈要你……要你永远不离开我,」
说着,夏雪平从被子里拿出了一个黑色眼罩,当然被子里面好像还有个长条柱体
形状的东西,但在我还没反应过来情况的时候,那副黑色眼罩便已经戴到了我的
头上盖住了我的眼睛,之后,只听夏雪平说了一句:「妈妈要你……我要你,夏
雪平要你,好好感受我对你爱……」

  说完,夏雪平在我的阴茎柱上亲吻了一下之后,在我的肉棒还未完全勃起的
时候,开始用左手小心地捧起后疯狂地吮吸着龟头、并用舌头不停挑刮马眼、用
下嘴唇不断地摩擦着龟头下伞缘处的人字尖和那条又薄又细的筋膜,然后右手在
口水润滑作用下,开始轻轻拉扯这我左边那颗睾丸,并像揉面团一样在上面搓擀,
这几个部位同时刺激,我整个人简直快疯掉了,因为这几个地方是我生殖器官上
面最敏感的地方,这都是旅行休假的时候夏雪平逐渐发现并且开发出来的,在此
之前我自己都不知道。夏雪平试过好几次,只要能同时刺激这几个地方,我的阴
茎哪怕在未完全勃起的状态下,便很快就会射出不少浓浓的液体来,之后倒是不
会影响后面乳交、肛交或者阴道抽插的状态,可是夏雪平每次都愿意这样玩好几
遍,于是第二天我必然会觉得腰酸。

  「别……夏雪平……别这样行吗……你慢点!」

  「哼,刚才在床上摆弄我的时候,你停下了么?」夏雪平吸吮着我的肉棒,
用舌头绕着龟头刮了两下之后,继续含住了那颗还未完全膨胀却早已酥痒不堪的
肉枣。

  「哎呀……我……我错啦!我都给你道歉了……你……就别这么惩罚我了
……」说着,我准备摘下眼罩。

  「手放下!戴上!」夏雪平用命令的口吻对我说道。  我只好老老实实地放下手来,但夏雪平手上的动作可没停止,话说完了以后,
温热柔软的口腔,又将龟头紧紧包围。三下五除二,一小股热流便从马眼里顺着
她的舌头朝着喉咙喷涌而入,我全身颤抖着,她又在手上加紧了力道,猛地上下
套弄一番后,我停止了喷射,阴茎也在这时才完全变得硬挺。

  「你等我一下,我去漱个口……」夏雪平张开嘴巴吐出我的龟头后,对我留
下了一句——这个时候漱口?在一起做爱无数次之后,我对于在她嘴里品尝到自
己射出的蛋白质这件事,我已经完全心里免疫,并且我已经开始把这当成是一种
情趣看待,而且明明在刚才我射完这一小股精水后,我听到她应该是把我射出东
西全部咽下了,为什么这时候她还要去漱口呢?

  「你等一下,听话,不许摘眼罩哦!」夏雪平依旧命令道,又摸了摸我的脑
门,「小混蛋乖,妈妈马上回来……」

  接着,我仿佛听到她从自己的被子里又拿出了一样什么东西,出了我的卧室,
还关上了门,走进了洗手间打开了水龙头。

  我则十分听话地躺在床上,露着肚子、晾着刚刚射过的肉柱擎天……

  结果迷迷糊糊中,我居然睡过去了……

  再醒来后,我感觉在我半睡半醒时鼓弄了我阴茎半天的夏雪平,已经骑在了
我的身上,刚从短暂小憩中清醒的我,全身的愉悦细胞又被调动了起来——我相
信自己没睡多久,但我猜等一下,她肯定会埋怨我,原本我还说要让比我疲惫几
倍的她躺在床上,我伺候她,现在我却睡着了;在做爱的过程中睡着了,这可不
是什么好事。

  而夏雪平的动作十分地激烈、屁股拍打在我阴囊上的力度、一坐一起的频率、
阴道夹着我阴茎的紧握程度,根本不像她自己说的那么疲惫。

  「啊啊……妈妈……妈妈……好舒服……」

  我大口大口喘着气,对她说着骚话挑逗着她,并试图以此来作为对我刚刚睡
着的补偿和安抚。

  她却没有回答,只是在我身上拼尽全力地进行着反向活塞运动;慢慢地一股
香汗滴在我的鼻翼上,我便开始贪婪地嗅着空气中她的气息……

  这仔细一嗅,结果却被我嗅出了问题:

  夏雪平身上的味道,是那种麝香里带着栀子花清甜的;而此刻在我身上的
「夏雪平」,她的味道,完全是奶香奶气里夹杂着柠檬的果香……

  坏了!

  小坏丫头……

  我连忙摘下眼罩,只见美茵正翻着白眼、自捏着双乳,口中还咬着一只叠成
卷的、被她自己口水浸润的白色手绢,奋力地驾驭着我的身体,眼见我摘下了眼
罩,她也终于忍不住取下了口中的手绢,放肆地淫叫了出来:「哦……哦哦…
…哥哥……哥哥好舒服!……用力……啊啊……」

  「呵……怎么回事……怎么会是你?」我困惑地看着美茵,我很想用力推开
她的身体,结果刚一动身子,下体那里便传来了一阵呼之欲出的酥麻;就迟疑了
这么一下,美茵见状立刻把我高举的双手放到了她自己的胸前,而在我抓到她活
跃抖动的乳房的一刹那,阴道里面那如同小嘴巴一般的深处括约肌,直接在她的
身体里开始吐纳,她淫叫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停止了任何具有意义的言辞,只剩
下了无穷无尽的浪呓。

  「咕唧」一声,一股热流从她的阴道里涌向我的马眼,同时尿眼里面,也撒
出了几滴温热的露珠,淌到了我的肚皮上;而我身体里那不安分的热裤,也交互
着喷入她的花蕊。

  美茵的高潮稀里糊涂地到来,我的射精也稀里糊涂地结束,正如夏雪平稀里
糊涂地不知所踪。

  「你……」

  「啊……嘿嘿,哥哥好厉害,睡着了都能跟我做二十多分钟呢!」美茵顺势
趴在我的怀里,阴茎从她的嫩苞中迅速脱出,精液与淫水的混合物也缓慢地淌到
了我的肚子上,「不过……哥哥干嘛这么客气?管我也叫妈妈……哈哈!」

  「你起来……」

  「呜呜呜!我不!……呼……你这样也太无情了吧?刚射完……呼……赶我
走呀?我不管!你让我趴你身上趴一会儿……」

  无意中被这小丫头尝到了甜头,我也是足够尴尬了;不过美茵身上奶香奶气
的味道,确实嗅起来让人觉得很舒服。

  「夏雪平呢?」我只好轻轻搂着身体温热的美茵,并随时做好一把将她推开
的准备,虽然搂着她的确很舒服,又让我的心里产生了一种带着怀念的温馨。

  「出门了啊?看来你还真睡迷糊了……」

  「啊?出门了?」我诧异地看着美茵,「什么时候啊?」

  「呃……」美茵抬头看了一眼我床头的闹钟,「二十五分钟以前吧,我是她
走之后五分钟进来的……我其实一直在门口偷偷听你俩在屋里干什么的……哼,
馋死我……然后她好像拿了个什么东西,去了洗手间冲水,冲了好长间也不知道
是干什么;结果差不多得有一首歌之后,她好像接了个电话,然后又回到你房间
去了,那时候你应该就睡着了,她给你盖上了被子,就马上下楼了,啼哩吐噜穿
上了衣服,敲了敲我房门跟我打了一声招呼就开车走了,也没说自己干啥去,反
正好像很急。」

  ——那照这么说,我的天,我至少睡了三十分钟……

  「唉,能干嘛呢?肯定是情报局『天网』的案子呗。」

  「『天网』?『天网』是什么?」美茵天真地看了看我。

  「没事,跟你没关系……」

  「哼,你和夏雪平总神神秘秘的……不过,哥,嘻嘻,你这次如果没醒过来
也没摘眼罩的话,是不是还以为自己在跟夏雪平呢?」

  「呵呵,你真当我傻啊?我先闻出来你身上的味儿了!就算我没闻出来味儿,
你身上不少零件跟夏雪平都不一样呢!」

  ——欸,等一下。

  「哼!自己睡得跟小猪一样,还说自己不傻呢?我都高潮两次了你都没反应
过来!」美茵嘟囔着,然后就像刚才夏雪平趴在我怀里时候那样,在我的胸口上
枕着,并调皮地伸出舌头,舔着我的乳头。

  但此刻的我的思绪,却又飘回到了罗佳蔓这个案子上。

  「……我却仍然花了三个月,试图改掉杨珊的口音、说话的的语气、满口的
污言秽语这些东西,对,她还抽烟,每天至少三包烟,而据我所知罗美娟可是基
本不抽烟的,但谁知道这种事情真是难上加难……」

  我在审讯练勇毅的时候,最开始十分佩服他的计划,但是等到下了班,我越
想起他的计划越觉得哪里有什么漏洞,同时我也越怀疑这个案子虽然定性了,但
依旧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刚刚自己身上遇到的这么一遭,终于让我想明白了
一件事:就是即便练勇毅最初的计划成功了,那么也会有一点最容易暴露的,便
是杨珊的体味——杨珊虽然喜欢洗桑拿,但是她用的那些护肤品、洗浴用品,质
量跟罗佳蔓的肯定不能比,而同时一天至少三包烟的她,身上肯定会有一股浓烈
的无法抹去的焦油味道,练勇毅这么做,恐怕不可行吧。

  不对!

  想到这里,我马上坐起了身子,光着屁股跨过美茵的玉体,跑到了书桌旁边。

  「你干嘛啊?」

  「没事,你先躺着吧……」我立刻翻找出最开始那份验尸报告。

  「你和夏雪平可真一个样:一惊一乍!」美茵懒洋洋地说道,然后披着我那
床被子站起身,把我的身体也裹进被子里,「你再着了凉!」

  「当刑警,都得这么一惊一乍。你要是不喜欢,赶紧放弃这个念头吧!」我
调笑了一句美茵后,连忙翻找着验尸报告上面的相关说明。等我翻到了那页之后,
我彻底傻眼了……

  ——「死者肺部有80%面积网絮状阴影,核查牙齿内侧有焦黄色烟渍残留
与结石,推断:死者有十年以上烟龄。」

  我呆呆地看着这段文字,头脑瞬间发涨……

  我试着把练勇毅自己供述的犯罪经过从头到尾在自己的脑海中重新串联,突
然又发现,有一件事情不大对劲:如果成公子、郑影帝、陈春和林梦萌四个人,
在被练勇毅和杨珊的障眼法蒙骗之下,「各自」杀了「同一个」罗佳蔓,那么在
杨珊假扮罗佳蔓、「喝下去」毒酒的时候,那么鱼缸里的死掉的那些金鱼又是怎
么回事?

  难道金鱼会复活吗?

  总不能是练勇毅或者杨珊找一个金鱼的替身、毒死一条原本住在那缸里的金
鱼,跟金鱼的替身商量好让它假装中了毒后把真金鱼的尸体从水草里叼出来,让
它自己再藏起来吧?《聊斋》都不可能这么写……

  ——除非,其实有用来配合「演出」的四条金鱼。

  「这玩意是养牛蛙、甲鱼、虹鳟和大马哈鱼用的,也就是三文鱼。她用来养
金鱼养热带鱼?也真不怕鱼顺着下水管跑了?……我从小就知道这东西。这不是
写着『MITSUSATSUMA』吗?这叫『水萨摩』,日本鹿儿岛那边的一
个专门生产这种上下水系统的公司。」

  那天秦耀和杨沅沅在罗佳蔓别墅里玩得那个换水系统,确实只用十几秒,就
可以把里面的水彻底换掉……那么倘若有四条鱼的话,毒死一条之后,那条死鱼
也可以跟着被浇了毒酒的废水一起排掉……

  ——但是练勇毅,作为策划整个案子的主谋,他居然也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
甚至他对此毫不知情;

  而罗佳蔓,却是购入了这套系统的客户!

  - 「那个房间,本来是别墅后门的门厅,跟客房原本连出一个门的。」

  - 「那里不应该是那位彤姐住的房间里摆放电视和冰箱的位置吗?」

  - 「是吗?这我就不知道了,那是杨珊告诉我的……」

  仔细想想,练勇毅后半段的犯罪计划要么是由这个杨珊修改、要么是由这个
杨珊执行;案发以后杨珊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个人如果消失得太彻底,很可能有两种情况:

  一、她跑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换身份了;二、她死了。

  而且这个杨珊,对于罗佳蔓的家里知道的也太清楚了……

  而练勇毅原本以为的、认可的天衣无缝的计划,却在康维麟那里暴露得连底
裤都不剩……

  康维麟……

  正想着,栾雪莹在微信上给我发了一条信息:

  「学长,关于杨珊的资料,目前工厂那边只找到一份她被开除前最后参加体
检的体检报告,我把照片发给你。另外下午的时候J县警察局少发给我们一份关
于罗美娟家庭成员的调查表,好像他们也是刚醒民政局那里调档案找出来的,,
我也一并发给您。您看一下。」

  我慌忙地按照手机照片上那张体检报告上面的内容,查了一下「罗佳蔓」的
验尸报告,而同时说巧不巧,在档案夹的最后一页,我看到了罗美娟当年辞职前
参加体检的报告……

  ——罗美娟的血型为A型,杨珊的血型为B型……

  ——而验尸报告上面,血型一格写的是:B。

  而在「罗美娟家庭成员调查表」上面,清楚地标注着这样一行字:

  「母亲- 罗彤于11月30日,在本地青遥山墓园购置墓地两块,墓地使用
权归属:罗彤。交易支付人:康维麟。」

  我不禁灰心地叹了口气,又猛吸了长长一股冷气,颤抖着双手拿起电话:
「喂,白师兄吗?」

  「是我。秋岩,怎么了?」

  「准备翻案吧……」

  「什么?你说什么?」

  我又颤抖着叹了口气:「……我们都错了。」

  7。4

  人永远在清醒之后,才会发现自己是愚蠢的。

  「啊?这是要留我一个人在家啊!哼!」

  在我发现罗佳蔓案子的蹊跷之后,我立刻准备穿上衣服,美茵撒着娇抱着我
的大腿不放,还趁着我没把衣服穿好的时候故意用她柔软的胸脯在我怀里蹭了半
天。

  我整理好了线衣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屁股:「赶紧,找点湿巾擦擦,别凉
着,我这还有事情要做呢。」

  「哼!没意思……我以为你跟夏雪平在家住,每天晚上还能好玩一点呢…
…」

  美茵嘟着嘴巴发著牢骚,从我的抽屉里取出两张润肤湿巾,然后又从我的衣
柜里掏出了一条新内裤,把内裤递给了我后,又主动帮我擦着龟头和阴毛。我直
接按住了她的手,取下来那张湿巾自己随意地擦了擦:「你还想怎么好玩啊?你
今天趁着我睡觉占便宜这件事,要是被夏雪平知道了,看她不收拾你?」

  「哼,收拾谁还不一定呢!」美茵瞪了我一眼,坏笑着抬起双腿、双脚踩着
我的床沿,分开呈一个M字形,后背往被子上一靠,认认真真地擦着自己的阴唇
瓣,以及中间蜜壶里不断往外流淌的白色汁液。

  「行啦,别在我这屋闹了!」说话间我早已着急忙慌地把西装和袜子穿好,
领带索性也不打了,又带上了手枪子弹跟钥匙;时间紧迫,我也没多余的工夫去
理会美茵顽皮的引诱和香艳的撒娇,甚至只想赶紧忘了今晚她在我身上做的事情,
「等我走之后把门窗锁好,我跟夏雪平都有钥匙。不认识的人别给开门,有事儿
先报警,再给我打电话;老爸给你那把刺刀记得放枕头下——差不多赶紧睡觉吧!」

  「我的天,你怎么变得这么能唠叨?」擦干净了双腿间禁区的美茵披上了睡
袍,嫌弃地看了我一眼,从床上跳下来以后穿着拖鞋走回了自己的房门,「这才
几点就催我睡觉?更何况,等一下我们学校新来那个英语老师,还要跟我视频呢。」

  「这么晚跟你视频……你们学校新来个英语老师?」

  「嗯。我排到的时间就是这个点儿啊。人家要给我补补课,亲自给我听写单
词、然后她念文章我做完形填空提题,还要准备再留点听力作业。」美茵说着,
脸上不禁变得有些绯红:「对了,我们那个新老师长得可漂亮了,是个以色列人。」

  「以色列人?」

  走到一半楼梯的我,不禁诧异地回过头。其实两党和解以后,为了改革英语
教育,中央教育部开放了外籍英文专业教师的工作签证,全国的不少公立非合作
办学普通制学校,都聘用了不少外籍教师讲授英文课,而且慢慢地在近些年还催
生出一个培训外籍人员讲授我国初、高中英语课程,培训报考专门科目的教师资
格证,并代理申请工作签证的中介行业;何况,在两党和解之前的一段时间里,
执政党就已经开放了外国人移民获取本国国籍的政策,老外们来咱们这干活、生
活、拿绿卡甚至拥有户籍,对于一帮人来说,显然是个肥得流油的生意。所以这
种事在我上国中的时候可能还比较稀奇,对于跟美茵同一年龄段的学生来说已经
是司空见惯。只不过据我所知,至少在F市这片巴掌地,大部分聘用的外籍教师
都是来自北美或者英联邦国家的人,很少会找这些地区以外的人——当然,主要
是针对非洲和中东地区,虽然在野党和地方党团现在也开始宣扬,人民对于外国
友人不应该种族歧视,但假如在那些外聘教师的口音里被人听到了咖喱味、鹰嘴
豆味或者各种不明的非标准口音,依旧会被社会各界群嘲,地方教育局的官僚们
自然也不敢大意。所以当我听到美茵的新英文老师居然是个以色列人,我还是觉
得有些不可思议。

  「干嘛呀?你怎么跟咱们班宋乔她家长似的呢?想给人家换掉啊?人家是从
小在加拿大长大的——加拿大和以色列双国籍。她还是伯灵顿大学的语言学荣誉
学士、缪斯大学的教育学硕士,说英语的口音可好听了,而且还会说中文,普通
话说的比你都标准,都得赶上新闻主播水平呢!」没想到美茵还挺维护这个以色
列人,看来她对人家挺有好感。

  「没想给人家换掉,我就是好奇……你这老师还挺厉害。」我打了个哈欠,
想了想又多问了一句:「这老师是女的?」

  「是女的啊,应该三十五六岁吧,但是看起来贼年轻,而且长得跟盖尔·加
朵超像!一犹太大美女,名字还好听,叫Sammy……」说到这,美茵含着笑
容看了看我,双臂交叉抱胸微微瞪起眼睛,「怎么,听说人家漂亮,大色狼馋啦?」

  「馋什么馋?不跟你说那些没用了,」就这么三两句话,美茵这坏丫头又要
对我调笑一番,一直以来我也真是给她惯坏了,「你赶紧回屋好好学习吧!好好
听人家Sammy老师好好讲题,人家大晚上的还给你视频,你可别辜负了人家。
另外,何美茵,你可别以为,你说你要准备往警院考学,你成绩上的事情就可以
懈怠了!别说夏雪平和老爸还没同意这件事呢,就算同意了,警官学院的分数线
可不低,知道吗?」

  「哎呀!絮絮叨叨什么!我发现你比何劲峰还能唠叨!夏雪平就利落多了:
她刚出发前对我就四个字:」好好看书、早点休息「,哪像你?这么多话!……

  一天天的可真是!这谁要是犯了罪、要落在你何秋岩手里,那他可真惨!估
计早晚都能被你唠叨死!」

  美茵嘟着嘴拧着眉毛瞪着我,然后低着头倒着迈着小碎步退回了房间,「咣
当」一声关上了门。

  我下了楼,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她的房门,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而就在我把脚伸进我的翻毛皮靴里的时候,靴子里似乎有什么异物扎痛了我
的脚心,我立刻把鞋子脱下,起初我还以为那是美茵新买的鞋垫上面的塑料商标。
待我把鞋子脱下后,却发现那是一只叠成极小小方块的纸条。

  我好奇地把纸条打开,竟发现那是一张市立医院的费用支付单,我默读着上
面的内容与数字……

  一瞬间,天旋地转。

  仔细想想,刚刚夏雪平的那件羽绒服正好就挂在我这只皮靴的正上方,想必
这叠成纸团的单据,就是从那件羽绒服的口袋里掉落的……

  「先停下……嗯啊……把它戴上好不好?妈妈……哼啊……当作妈妈老婆求
你了!小老公……乖啦……唔……听妈妈的话好不好?你……你戴上的话……好
清理的啊!」

  「不是……我……我是为了调查案子,需要来见一个大夫;那人没什么空闲
时间,所以没办法,又为了保密,我只好挂一个专家号。」

  「嗨,我肚子有点疼。昨天晚上也不知道怎么睡得,被子好像没盖好,凉着
了;刚才我还去了好几趟洗手间呢……」

  「哥,你可知道你对妈妈做了什么事情吗?可出大事了你!」

  「哥,我说你是榆木脑袋么?你好好想想,你在这段时间里对夏雪平都做了
什么?要么你想想,你在这段时间里,跟夏雪平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忘了做什
么啦?」

  「你把我当成什么?我跟你说了我今天累了、没精力,我不想,你还不依不
饶的?……犯了错误就跑来哄我……你当我是小姑娘?」

  我回想着这些话,看着眼前这张单据,我不禁为我的后知后觉倍觉抱歉,同
时脑子里也变得一摊浆糊……

  我带着满身的对自己的怨恨和对夏雪平的万分抱歉上了车,拿出手机调出她
的电话号码,但犹豫许久我也没把拨号键摁下。

  她刚刚突然被一通电话叫走,那么此刻,她应该正忙着吧?我若是一通电话
冒冒失失地打过去了,那么该不会是给她添乱吗?

  而就算打过去了,我说该说什么呢?

  ——当我终于迟钝异常地明白了了美茵口中的,我对夏雪平做的「坏事」究
竟是什么之后,我觉得我的一切饱含歉意的言语其实都是无力的,我甚至给自己
下了审判:从今以后,在夏雪平面前,我再没任何解释、辩驳,以及任何带有自
我色彩的权力。

  我真的是对夏雪平犯了罪……

  而且刚刚我还对她那个样子……对啦,我还因为她一脚给我踹下床去而犯了
懵,以至于忘了因为这张单据上面的事情……不,刚刚我真的没看出来,我之前
一直也都没发觉、没想起来……哪怕她是为了自尊也好、为了照顾我的感受也好,
用来敷衍我的腹痛一整天,以及应该是真的发生了的她险些遭人暗算枪击,我知
道了这些我都忘了去安慰她……我……

  ——我的脑子好乱……

  我还是把她一个人留在了房间里……

 而之前我还在强行对她求欢——而且还是因为我出于对周荻的吃醋而折磨她

  、去强行对她求换……

  天啊,何秋岩,你还是人吗?

  脑子一片混沌之际,我突然想起什么来,然后马上打了三个电话。第三遍的
时候,终于打通了。

  「喂,小何警官啊?啥事儿啊?」

  「哟,耿哥,今晚你在啊?刚刚给你们店里打电话没人接呢?」我故作轻松
地笑了笑,一脚踩下了油门转了弯。耿哥是我总喜欢去吃麻辣烫、鸭血粉丝汤的、
在市局东边那家菜馆的老板。

  「诶呦我去,老弟,都没来得及啊!刚才忙活不开了都!……这不你们防暴
组、总务处和制服大队的今天刚维持完CBD那帮闹事儿的吗?全跑我这吃桌来
了——怎么?你今晚也加班?等会儿也要过来?」

  「啊……那个什么?咳咳……」我清了清嗓子,「那个,我想问问,你们店
里的砂锅,口味不辣的,喝了能比较滋补一点的都有啥啊?」

  「我这啥都有啊,除了你平时来看到菜单上写的,我这还有一大堆呢:高丽
参鸡汤砂锅、当归牛肉砂锅、鲜笋蜗牛砂锅、海马猪蹄砂锅……话说你是准备给
谁喝的?嘿嘿,是给小姑娘美容养颜的啊,还是给你自己补补的……」

  「我是……给夏雪平喝的。」我抿了抿嘴,「最好是那种喝了之后补血益气
的,您这有吗?」

  「哟,孝敬自己母上大人的啊!那我看看啊……我这正好还有点益母草、还
剩两只乌鸡,我给你来一只;剩下的枸杞、冬菇、大枣、芡实都是新鲜的,我再
给你加一把鹿茸——别跟哥哥客气,我这儿鹿茸是常有的,这也算我对咱」F市
第一女刑警「的心意,怎么样?」

  「那就麻烦耿哥了!」我叹着气说道,「那个……现在就做行吗?」

  「给老弟你炖汤,那还有啥说的?不过老弟,你得多等一会儿!我现在让人
马上清出来个灶、马上给你做,但是炖乌鸡这玩意比较麻烦,估计没一个半钟头
不行!」

  「没事没事,正好我还有事得先去处理一下,您不用着急。」

  「那就成!炖好前儿我给你电话。」

  电话挂断后,又忍不住拿出了那张折在一起的纸条:

  「夏见,40岁,孕4周;医疗(检查)项目:无痛人流,费用:¥350
0(自费/ 非保险)。」

  4周……28天……

  11月8号、11月7号、11月6号……

  仔细算下来,那是在夏雪平击毙艾立威之后,我和她在她的单身公寓里,第
一次在清醒状态下,跟她进行了差不多两天一夜的性爱,撕破了我们俩之间的那
层窗户纸、撕掉了各自和相互用「母子关系」四个字包裹在爱欲之外的伪装,从

  我强迫她、变成她用酒精和体内生死果的作用催眠自己、她化被动为主动、又到

  彼此沉浸彼此温柔彼此亲爱,甚至最后我跟她还都有点脱水和低血糖……

  我俩在旅行的时候,还把那天定做我俩之间的纪念日;

  而那天整个过程中,我都没有带安全套;她在事后,也忘了去吃紧急药物…

  …总之那段时间,直到后来的旅行,我俩都忘了提醒对方是否应该注意一下
采用安全措施……啧,当然可能夏雪平是为了满足我的感受,故意忍着不往这上
提…

  …

  ——何秋岩,你作孽啊!

  「人永远在清醒之后,才会发现自己是愚蠢的。」

  这句话,是周荻当初在警专的时候,在宿舍楼后那片小树林里,跟我喝着他
偷偷拿给我的两罐啤酒的时候,说过的话——尽管我对周荻这个人的好感越来越
少,但此刻的我不得不承认,他曾经的这句话又说对了。

  然而接连两件事情,深化了我对自己愚蠢的体会之后,这种「清醒」,更加
地让我头昏脑涨,更加地让我手脚冰凉……

  恍惚间,在我面前突然倒下了一个人!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来得及,却依然在条件反射作用下猛踩了刹车……

  而我眼前的交通灯恰巧变红没多久……

  我也没办法确定我是不是真的撞倒了刚刚车前的黑影,我调节着自己不平稳
的呼吸,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从怀里拿出手枪拉开了滑膛又别到腰上,全身打
着颤摁了「紧急停车」双闪,打开了车门下了车……

  「不……不好意思……那个……您没事吧?」

  我紧张地走到那人面前,那是一名看起来将近六十的老大爷。刚刚出发之前
我因为某些东西猛然意识到两件事情,让我心虚无比,所以此刻对方还没回答,
我却开始自责起来。

  「哎哟!哎哟……我这把老骨头哦!你个损色……你开车不长眼哦!大半夜
的……我这么大个人你没看见还故意往我身上撞……」

  那人一手捂着膝盖、一手捂着腰,半躺在地上连哭带嚎。

  「不是……那个……真对不起啊大爷!那……怎么……」

  我还没把话说完,对方立刻嚎啕着抢言,而且越嚎,声调听着越像「莲花落」:

  「哎哟你个死妈东西!你开好车你就了不起啊!你的赔钱……爷们儿我本来
浑身上下骨头就有旧伤,你这么一撞我根本起不来啦!我这半条老命今天就得交
到你手里啦……有没有人管管啊!开好车的撞老百姓啊!哎哟疼死我啦……」

  听着他这么恶心的开场第一句,如果换做以往的我,必然要对他抄起拳头的,
但到现在似乎真的疑似我先撞了人。先伤害到了别人,被骂两句也实属正常,我
便压住了脾气赶紧问道:「那……大爷,要不要先送您去医院?」

  「去医院!还得要医药费!还有损失费……我告诉你至少三万!」那人理直
气壮地冲我吼道,接着又浑身一软,捶着腿掐着腰,「哎哟疼死我啦……我的亲
娘喂!这开车的都是睁眼瞎子、失了智啊!」

  「那您还能站起身来吗?要么我先扶您起来吧!」说着,我便去伸手拉眼前
的男人。

  男人猛地把胳膊一甩——力道根本不像刚刚被车撞了,随即往地上一趴:
「别拉我!你一拉我我骨头都散架啦,我浑身都……」

  嚎着嚎着,男人朝我腰间一盯,瞬间安静了。

  我低头一看,就刚刚他这么一甩胳膊,我的羽绒大衣立刻敞开,尔后右半边
的拉链条直接别到了枪柄跟腰带的夹角上,整把手枪便露了出来。

  「起来吧,大爷?我先送你去医院,然后……」我心中正烦躁痛苦着,心想
快点把眼前这突如起来的破事了结,于是也没想那么多,低头整了整衣服。

  结果这当口,那男人突然站了起来,也不唱「莲花落」,说话声音也平和了
许多:「那个啥……咳……大晚上的,以后开车注意点知道不?也是为你安全着
想……」

  话音一落,那老小子立刻像个刚从笼子里面放出来的猴子一般,连蹦带跳三
两步,朝着路边一个小柏树林一下子就跑得不见了踪影。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
是遇上碰瓷的了。

  跑掉就跑掉吧,真是无聊又无赖的人。

  回到车里,此时车上的蓝牙电话已经响了几秒钟,看了一眼来显,我立刻接
通了。

  电话是白浩远打来的:晚饭前后的工夫,康维麟果然没出我所料,逃离了警
务医院。

  虽然我叮嘱警务医院保卫部门的相关人员看好康维麟,但是事情坏就坏在今
天警务医院在下午我们审讯练勇毅的时候,一下子送过去了不少伤员,每一个都
是在CBD跟示威人士发生推搡冲突的警察,有市局的,也有CBD附近分局和
派出所的——我也是真不明白那些被砸了锅的股民,明明是美资银行和华尔街那
些金融大鳄惹恼了他们,却为何要对我们自己的警察宣泄情绪;而康维麟正是趁
着这样的混乱,逃离了病房。

  不过从白浩远刚刚发来的消息上看,根据罗佳蔓所在的住宅区附近派出所民
警报告,这个康维麟居然没跑出去多远,而是直接去了罗佳蔓的豪宅,白浩远也
正在带人往罗宅赶。

  我看了看手中的字条,单手重新叠好,放进我的口袋里,又深吸了一口气,
先把自己的万分懊恼放到一边,重新调头抄了立交桥的近路前往罗佳蔓的豪宅。

  大门是敞开的。

  别墅里所有窗户对应的房间的灯也都是亮着的。

  而白浩远他们却还没到。

  ——万一再让他跑了呢?

  我这样想着,屏住了呼吸,简单准备了一下后,拔出手枪,小心翼翼地走进
院子,又小心翼翼地走进了别墅,穿过了走廊,来到了客厅。

  客厅的沙发上,只有康维麟一个人。

  我举着枪对着他,而他也正举着一把「枪」——他正把双腿搭到了面前的茶
几上,里外裤子都褪到了膝盖处,一手捧着一本书,一手正享受地上下套弄着自
己的那条粗壮如烛炬、色白似莲藕的阳具。阳具从形状上来看还很坚挺,但如果
手不扶稳,那里明显软趴趴得像一条放了变质的黄瓜一样,尤其是随着康维麟手
上动作不断向外渗出的前列腺液裹在阴茎前段,更让人感觉那里似乎还带着一股
植物果实特有的酸腐味道。

  那本书是软皮的,仔细一看,正是罗佳蔓生前拍摄过的一套限制级写真画册,
是不是她第一次被林梦萌诓骗后拍摄的那一套就不知道了;茶几上还有一串钥匙、
半包面巾纸抽,外加一瓶白葡萄酒和几只空杯子,其中一只杯子里面还倒满了一
杯,除此之外,我观察了一下,康维麟身边再也没有什么别的东西,更别提能让
他拿来当武器的。

  何况,面对着一个比我父亲年龄都大的男人在「打飞机」,我却还要拿着手
枪盯着他整个过程,的确有些让人尴尬。于是我便放下枪口,拎着手枪坐到直通
客厅的木阶上,等着他用手指让自己享受结束。

  没一会儿,空气里弥漫起一股带着骚味的明显的腥臭,白浊的精污如同果冻
一般缓慢地从康维麟的龟头中间被挤出到他的肚皮上,那一秒后,原本多少还有
些挺立的阴茎似乎一下子失去了生命力,像被什么抽干一般迅速干瘪萎缩,原本
绷直的双腿,一瞬间也没了任何力量。

  康维麟缓缓起身,抽了几张纸巾,擦干了自己的肚皮,丢掉了手中的废纸,
又缓缓合上那本写真画册。他看了看我,然后才脱掉身上的短羽绒服,盖在了那
本写真集上。

  「见笑了,何警官。」刚射过「精冻」的康维麟,有气无力地对我笑了笑。

  「才见第三面就看到您这副样子,我还真笑不出来。」我忍着心里的不适说
道。尽管在「喜无岸」洗浴中心和爱礼物曾经出入的那家同志酒吧我见过比这更
加有碍观瞻的场面,不过看着一个头发稀疏、满身皱纹的天命之年的男人自渎,
也没办法让我翻涌的胃里淡定。

  康维麟喘了几口粗气,然后提起了裤子,他对自己的丑态倒是豁达得很:
「呵呵,你是不是觉得,一个高级知识分子、一个医科大学的教授、一个在本市
两家大医院都被推崇为医学权威的专家,在落幕之前,应该煞有介事地给自己收
拾得人模人样、再捧一本《神曲》或者《忏悔录》?抱歉了,我不是那样的人。」

  「对情爱和性欲的渴望,的确是人之常情。在这个事情上,我不会对您过多
议论——何况是对罗佳蔓女士那样美丽的女人。」

  我看着康维麟手中那本还沾着精污的写真,封面上罗佳蔓洁白的胴体陷入用
黑色布单铺好的软床之中,整个人蜷缩着,双手搂着自己修长纤细的左腿,两颗
微微翘起的乳头轻触到腿上,宝塔形状的圆乳令人禁锢不住馋痨的贼欲;右腿微
微下移后,光滑的脚胫与略带肉感的臀股弯着成120°的诱人钝角,由于她的
身体轻轻朝身前床面倾斜,紧致如贝、光洁似翡的阴阜在屁股前段隐约可见。她
的确很美,她真是性感和肉欲共同合作而成的艺术品,让所有见过这张照片的人,
在邪念抑制不住地迸发的同时,情不自已、难以自拔地陶醉。

  「呵呵,」康维麟口含苦楚地轻笑一声,对我问道,「你也觉得她美吗?」

  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侧过身低下了头,又望向康维麟:「她确实很有魅
力,但也很可怜。」

  康维麟听后,依旧笑笑,似乎跟我前言不搭后语地说道:「年轻人,你要是
见过她长成之前那样子的照片,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我也暂时没往这个话题上面继续聊下去,转而对他问道:「康医生,您刚才
说,这是您的」落幕「……您不在警务医院好好待着,您来这里干什么?」

  「那要取决于你来这里做什么,小何警官?」康维麟收起了笑容,转而脸上
露出一丝凛然。

  我想了想,打开了他的左手边那间客房的门,然后回到了他面前,对他说道:
「我是来问诊的。您不是大夫么?我有些事情想问问您,让您看看我说的对不对。」

  「请说。」

  「11月12日,那天晚上,在这栋宅子里,一共先后来了五个人,他们每
个人都被罗佳蔓因为某种致命的隐私被罗佳蔓要挟过:比如知名服装设计师Sp
ringC……曾经在自己老家R省杀过人,比如罗佳蔓的经纪人、著名文娱公
司的女老板林梦萌曾在南港杀了自己的丈夫,再比如,您的高足练勇毅医师,曾
在自己的整形美容诊所因企图迷奸导致药物过量致人死亡。其中的四个人,都以
为,是自己杀了罗佳蔓,只不过他们不知道,自己落进了」狸猫换子「的圈套—
—简简单单地被激怒、被引诱后调换了自己面前那杯装满毒酒的酒杯,接着,他
们看到眼前那位」喝下「毒酒的女人,艰难地进了这件屋子……」我用手指了指
客房的房门,「然后,他们走进房间,用手探着那女人鼻息——她果然死了,而
且身体冰冷。岂不知,这一切都是那匿名信上的第五个人,练勇毅,一手制造出
来的圈套。」

  「看来你破案了,小何警官。恭喜你。」康维麟故意舒了口气,脸上的凛然
状却并没放松,「也谢谢你的努力,我相信佳蔓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

  「您别急,康医生,」我立刻打断了他的发言,「我的话还没说完。」

  「咳……好吧,」康维麟清了清嗓子,「请你继续。」

  我揉了揉眼睛,看了看面前茶几上的酒杯,接着说道:「我的同事白浩远警
官,在分析您写的那封匿名举报信的时候,曾经说过,您列举的那些名字特别像
一道数学题,您想告诉我们——或者,更准确地说——您是想诱导我们这些看过
信的人,您单单没有列出来的那个练勇毅,其实才是这个案子的真凶;练勇毅也
承认,当然,应该说他自己确实相信了,自己就是那个主谋————他在11月
10日那天,配合著自己的另一个作品,一个本来就长着原版」罗佳蔓面容「、
经过了微整和吸脂手术的杨珊,来到了这个宅子,让这个」复制人「杨珊骗过了
住宅社区的保安人员潜了进来,然后在罗佳蔓家里所储存的所有饮食中,下了氰
化钾,等到杨珊确定罗佳蔓死后,练勇毅才到这里,帮着移走了罗佳蔓的尸体;

  而为了不引人注意,杨珊顶替着罗佳蔓的身份在这里多住了两天,等到11
月12号的晚上,练勇毅又提前来到这个宅子,跟杨珊配合著上演了那出」狸猫
换子「……」

  康维麟听到这,忍不住谈了口气,点了点头:「果然是个好计划,他真用心
了……」

  「但是练勇毅再用心,他也因为自己当时的慌乱和心虚,忽略了很多事情。」
我低下头,盯着康维麟的眼睛。

  「比如呢?」康维麟提了提眼镜,坦然地与我四目相对。

  「比如,11月9号那天傍晚,从这栋宅子里走出去找练勇毅搬走尸体的那
个」杨珊「,对这栋别墅,了解得实在太详细了:她知道从门房佣人住的那间小
屋到这间客房,可以从拆卸掉的衣柜隔板后穿过;她知道这鱼缸连通着一个极具
效率、噪音还极低的换水系统,当然,这也是为了配合练勇毅的栽赃计划——可
有趣的就在于,那天晚上躲在客房衣柜里帮着那位」杨珊「摆弄尸体的练勇毅,
他自己居然不知道这个鱼缸的秘密。于是,练勇毅自然而然地,也忽略了,如果
想完成他的表演就至少要准备四条金鱼——罗佳蔓平时养的那种金鱼,叫」宫廷
鹅头红「,市场价格平均2000多,最便宜的也要700块一条。像杨珊那种
爱财如命、还欠下一屁股赌债的人,哪里来的闲钱去买四条如此昂贵的金鱼?」

  康维麟脸色变得阴沉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后,有些气馁又有些不甘心:「你
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其实练勇毅自己都不知道,他自己也掉进了一个」狸猫
换子「、被人将计就计而设计的圈套里。死的那个人根本不是罗美娟,康医生,
而是在差不多一个多月以前,到这个宅子里勒索过罗美娟的杨珊,她11月10
号进到这别墅中之后,就再没活着出去过;而从11月10号到11月12号,
跟练勇毅联系的那个、陪着他完成整个嫁祸手法的那个人,其实就是罗美娟本尊!」
我瞪着脸色极其难看的康维麟说道,「而整件事情的设计者、参与者,协助杀死
杨珊的那个人,就是你吧,康维麟医师!」

  康维麟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叹了口气,然后对我鼓起掌来:「精彩的推理。

  不亏你自诩」F市最年轻的处级干部「,这样的题目,能够解成现在这样,
真不简单!」

  ——我靠!什么鬼?怎么现在F市,貌似是个人都知道俩月以前,我在张霁
隆的酒吧喝多时候说的醉话?

  只听康维麟却说道:「何秋岩警官,你的问题问完了,那么我能不能问问你
两个问题?」

  「你问吧。」

  「那好。第一:你说死的那个不是我的妻子罗美娟,而是那个杨珊,那请问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个杨珊就一定是罗美娟杀死的?」

  「这个……」

  我一时不免卡住了嗓子,但随即我心念一动,马上回道:「那是因为在这世
上,练勇毅仅仅把两个女人整形成」罗佳蔓「的样子,一个就是杨珊这位原本那
张脸的版权所有人,一个就是改了名为」罗佳蔓「的罗美娟,只有她能……」

  「呵呵,那好,」康维麟打断了我的话,继续问道,「我的第二个问题:你
怎么证明我跟这件事有关系——你有直接的证据吗?」

  「我……这个……」

  这个问题彻底把我问住了,因为我的确没有直接的证据能够证明,康维麟参
与了这一切。

  只听康维麟并不得意,却有些悲痛地说道:「案发到现在,已经快一个整月
了,你们才来告诉我,死的人不是美娟而是那个杨珊;市局的警察从F市往J县
跑过无数次,找了无数无用的信息和数据,全都没查到正地方,J县警局给你们
传送资料的速率也是慢得像蜗牛爬一样,到最后却还要我来写匿名信;而我以为,
小何警官,你来这里见我,是一定有了什么确凿的答案,呵呵,可你却告诉我你
什么直接的证据都没有。你们警察可真够让人失望!」

  明明是他摆了我们调查这个案子的小组一道,可现在他却像自己受了冤屈一
样对我和其他人控诉起来,虽然现在这个状态我无法将他捉拿归案,但我打心底
受不了这个气:

  「你倒是理直气壮起来了呢,康医生?以你本来的目的,你不就是想看到我
们警察这个样子吗?」

  「可你们比我想得要愚蠢!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生死在一线之间时,警
察却在千里之外「,你们远逊于此!」康维麟面色如土地说道。他看了看我,又
叹了口气:「不过这也是命吧!原本我就想着……就想着,你们重案一组的人会
早点查到相关嫌疑人,哪知道那个白警官和许警官那么没用,一个根本没有查案
的天赋、只会瞎咋呼,另一个根本不用心,就想着敷衍了事。剩下的人呢?案子
根本不是你们查出来、而是靠我举报爆料的,你们的上层,却早早地就想着在媒
体镜头前作秀!也真亏你们都是警察。」

  呵呵,没想到这康维麟对白浩远和许常诺的评价倒是有点意思……不对,他
这话有问题!

  包括他刚刚控诉我们效率不高、什么让他失望的那些话,听起来貌似没问题,
可是白浩远也好、许常诺也好,谁都不会把正在查的案子具体查到哪一步、遇到
什么问题去说给一个被害人家属听,而且居然了解得这么清楚——怕不是市局内
部有「鼹鼠」在帮他开天窗吧?

  「那听您这意思,你最开始,最想让谁查这个案子?」我立刻追问道。

  康维麟看看我,嘴巴微张,却立刻不作声,显然他是发觉到自己失了言。

  我盯着康维麟,果断地问道:「康医生,你该不会最开始,是希望我和夏雪
平查这个案子吧?」十一月初我和夏雪平都不在F市,而一回到F市,我就接到
了练勇毅按照康维麟的意思送来的匿名信,此时此刻想想,我觉得这事情应该不
是巧合。

  康维麟闭着眼睛,居然很诚实地点了点头:「是这样。」

  「我明白了……」我无奈地笑了下,「看来我何秋岩之前在」桴鼓鸣「案里
那些刚愎自用和不长脑子的种种事迹,也传到了你康医生的耳朵里,我想我这个
还没当几天警察的走了狗屎运的菜鸟警察,已经臭名昭著了。你想利用我,把这
个原本就不明不白的案子搅浑,然后让我和夏雪平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练勇毅
加上另外四个被诓骗的人,一道打包带走——你最好的假设,就是希望夏雪平把
他们统统击毙……」

  「那个夏警官不是号称」辣手女警「、」冷血孤狼「吗?」康维麟缓缓睁开
眼,眼皮都仿佛僵住似的,低沉地对我说道,「你说的这些,倒像是她能做出来
的。」

  「不不不,康医生,你搞错了,夏雪平可不会这么干的,如果是她来办这个
案子,她才不会杀了那五个人的。」

  「怎么?难道那五个人不该死吗?难道他们不罪大恶极吗?」康维麟的情绪
瞬间有些激动。

  我没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你既然想过让我和夏雪平办这个案子,你也应该
知道我和夏雪平的关系。你知道来的路上,我想什么吗?如果是夏雪平办这个案
子,那么她才不会跳进你设的局里,康医生,她一开始就会找上你,她才不会相
信你在警务医院病房里跟我和白浩远说的那些鬼话,她会先查这些。如果从你这
些鬼话入手,或许整个事情就简单多了。而且,你迁怒于我们警察又干嘛呢?你
生气的并不是我们对这个案子的疏忽纰漏,而是,在你知道当初那个又丑又老实
的罗美娟蜕变成后来的罗佳蔓这整个过程中,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警察,可以
来帮她一把、保护她一下。是这样吧?」

  康维麟听到这里,眼角不禁湿润了:「美娟曾经跟我说过……她有几次想过,
找一个叫夏雪平的女警察帮忙……」

  「可是她最终还是没找过夏雪平一次。」我咬着牙,端出冷血的态度,「她

  最开始被林梦萌拐进模特公司、被那个澳角富商当成性玩具的时候她就说过这样

  的话,可她最终没有这样做。」

  「她胆子小……她太老实了……」康维麟哽咽道。

  「真的是这样吗?」我眯起眼睛看着康维麟。

  「你什么意思?」康维麟转过头,有些愤怒地看着我。

  「别以为我是血口喷人,我没那么无聊。」我对康维麟摆了摆手道,「陈春
和林梦萌的口供里都提到过,罗佳蔓最开始的性格的确有点烈,但是他们俩,都
使用了一招,就轻易地把罗佳蔓收拾得服服帖帖,你知道是什么吗?」

  康维麟一声不吭。

  「很简单,就是最基础的威逼利诱——如果你不愿意,你就别再想当模特了;
如果你不愿意,你就别想走红了;如果你从了,那么这个节目这段时间的嘉宾就
定你了;如果你从了,那么下一次走秀,你就是主打。就是这样简单的几句话,
让罗佳蔓一次又一次地放弃了保护自己、拿起自尊的机会,不是吗?康医生,你
是罗佳蔓的男友,是她法律意义上的丈夫,想必你跟罗佳蔓在一起相处的时候,
也应该对她的为人有所体会。人的确是无论善恶、本性难移,但是事过情迁之后,
也会发生一些改变。罗佳蔓经历了七年纸醉金迷的生活,虽然在大众不为所知的
黑暗里,她经历过无数痛苦折磨,失去了贞操和尊严,但是在公众能看到的那一
面她可是风光无限的,她是聚光灯下的宠儿,她身上的华服美妆够一个普通家庭
一个月的开销,她还可以毫不费力地就住上这么大一栋豪宅——还可以把自己的
母亲,以自己」讨人嫌的佣人「的身份从乡下接到F市里享受,她毕竟不再是当
年那个刚从县城来到大城市的村姑了,她舍不得自己拥有的一切。于是,原本应
该得到的正义,被罗佳蔓小姐自己用这些锦衣玉食换掉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
场罪恶的复仇。康医生,我同情罗小姐的遭遇,但是杀了人就是犯法,这事情没
得商量。」

  「那个佣人是美娟的妈妈,这个,你都知道了?」康维麟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没错。那个保姆」彤姐「就是罗美娟的母亲罗彤的事情,我们已经查到了,
我只是没有设想,她在这个案子里,有没有参与些什么。」

  「真是有幸啊,见识了。」康维麟幽幽地说道,像是在夸我,又像是在损我,
只听他接着说道,「不过你说了这么一大堆,年轻人,你又能怎样呢?你还是没
有直接的证据证明我跟这个案子的关系。你也不能证明,杨珊是美娟杀的。」

  「没关系,康医生。你知道我这人没别的优点,就一点:我够执着。我以前
觉得,查案子不需要证据,这段时间我也是在您这上了一课。但从今天开始,不
就是证据吗?我会一点一点地把证据找到,而且我也会去一点点深挖罗佳蔓的踪
迹,去竭尽所能追捕这个女人,我会让她,还有您,我会让你们绳之以法的。」

  康维麟抬起头看着客厅里罗佳蔓那张巨幅艺术照,长吁一气;「想把美娟绳
之以法,这件事,恐怕你永远都做不到了。」

  「你这是在跟我挑衅吗……」

  「那个杨珊死了,但是美娟,也已经不在人世了。」

  「什么?」我惊愕道。

  ——当然,对于这件事的可能性我早已经有数,只是听康维麟亲口说出来,
还是让我觉得不敢相信。

  「她的确离开了。」康维麟直勾勾地看着我,「你既然查到了彤姐是美娟的
妈妈,你也应该能查到,之前我帮着她们俩买下过一块墓地的事情吧?那块墓地,
就是给美娟买的——当然还有我自己。」

  「她是什么时候走的?」我问道。

  「就在我让练勇毅给你们递信的三天前。」康维麟又深吸了一口气,「心衰
竭。其实她从小就有先天性心肌炎,但她一直都不知道,可就算知道了以她过去
的经济状况她也无法得到治疗,稍微觉得不舒服,只能拿从山上采摘的罗布麻跟
龙须草简单服用了事;再加上,她整容后生活不规律、酗酒,还吸食过毒品,就
变成这样了——不然你以为,我给她做私人医生,是因为什么?」

  想想罗佳蔓过去的那些痛苦,最后又落得这种境地,我有些说不出话。

  「祸兮福所倚,呵呵呵……」康维麟苦笑道,「我以为她的病遇到了她,却
也因为这病,跟她天人两隔。这就是命吧!」

  我又看了一眼茶几上那本皱巴巴的写真封面,唏嘘不已,缓缓抬起头,却终
究只能化成两个字:「节哀。」

  「谢谢。」康维麟打量了我半天,接着缓缓吁出一口气:「她已经死了,看
你的表情,你是还不打算放过她,对吧?」

  「她生病逝世是一码事,案子真正有凭有据地按照真相结案是另一码事。我
不是混江湖来的,也不是私家侦探,我不能凭感情用事,警校这么教我的,夏雪
平也是这么教我的。」

  「哼,你啊,你们呐,可真冷血!」康维麟眼神地看着我。

  「您这话倒是说对了,」我挺了挺腰板,迎着康维麟悲伤又愤怒的目光,
「警察有聪明的、也有傻的笨的,但是没办法,想干好这个职业,就必须冷血。」

  康维麟难过地低下头,痛苦地咬了咬牙、抿了抿嘴唇,也抬起了头:「反正
按照你现在掌握的东西,也肯定抓不了我,我就跟你把事情都说了吧:你不是想
知道我跟这案子有什么关系吗?我告诉你,其实那个杨珊,是我杀的,是我逼死
她。」

  「你这么说,不是想包庇罗佳蔓吧?」我怀疑地看了看他,「我现在有点觉
得,罗佳蔓并没有死,你这样是在……」

  「警察的宿命是冷血,而医生的宿命是实事求是——我从来不会对两件事撒
谎,一是生死,二是病情。如果你不相信美娟已经不在了,我不介意你们去检验
她的骨灰。」

  「……」我皱了皱眉,接着问道:「所以,11月10号那天下午,杨珊伪
装成罗佳蔓,进到这间别墅的时候,你是在这里的。」

  「没错。」康维麟得意地苦笑着,「呵呵,我的那个学生练勇毅,上学的时
候我就说过他,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但就是容易自负。自负的人,往往对很多事
都会疏忽。他不知道在他第一次见到那个恶妇杨珊的时候,我也在这小区的附近
观察那个女人,而且在他去那间旅店的地下室找那个女人的时候,我就跟在他身
后——这些事情,我那好学生啊,哈哈,都不出意料地疏忽了;很巧,在10月
31号,全市举办过一次医学界研讨会,我和练勇毅都出席了,那家伙,在那种
隆重的场合下居然也在找机会泡女人,便有很多时候他会让我帮他看着东西,包
括他的手机,所以他和那个杨珊的信息对话,他给杨珊整容、造出了一个」镜像
复制人「还有他们两个针对美娟的计划,全都被我看到了——呵呵,一清二楚!

  所以在那个女人来到这里之前,我便已经背着美娟藏在了彤姐的房间里。顺
便说一句,现在那里被钉死了,是整件事过去之后我亲自干的。」

  我仔细想了想,又看了一眼茶几上那本写真集,对康维麟问道:「在鉴定课
的报告里说过,在楼上卧室的床上,发现了与尸体相同的DNA,你在制伏杨珊
之后,对她做了什么?」

  「呵呵,你现在脑子里在想什么呢?」康维麟毫不避讳地说道,「你想的什
么,我就做了什么——不过,那是美娟同意了的。」

  「作为对杨珊的折磨?」

  「算是其中一个原因吧。」康维麟也看着那本写真集发了两秒钟呆,「还有
一个原因是,你相信么——我跟美娟在一起这段日子里,我们俩都没真正去做过
什么。即便是亲热,也只不过像刚才、你刚进来的时候,我做的事情一样,她脱
光了躺在一边,而我在另一边自己解决。」

  「为什么呢?她不让你碰她,还是因为你知道她跟其他人有过太多、甚至当
初正在保持那么多的不干净关系,心里迈不过去那道坎?」

  「你错了,我并不因为她被人胁迫凌辱而觉得她有问题,也不是她不让我碰
她。恰恰是因为我太爱她,再加上她的病,让我不忍心去触碰她——你还年轻,
正处于血气方刚的年纪,你应该不会懂得那种,因为太爱一个人、太希望去呵护
对方,而对她什么时候都小心翼翼的感觉吧?」

  「的确如此。」听了康维麟这番话,再想想差不多一个小时之前,我在家里
对夏雪平的所作所为,无法不令我暗自汗颜。

  「借用一个与美娟长成一模一样的女人的身体,我也确实发泄够了自己的欲
望,可在心理上,我却清醒得很……我并不觉得心安理得,我只能告诉自己,这
么做是为了我对美娟的爱。当我逼着那个恶妇自己吞下自己带来的氰化钾的时候,
我也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所以杨珊根本就没来得及投毒。」这也就说得通,鉴定课的法医为什么根
本没在这间宅子的其他地方发现氰化物的痕迹了,而练勇毅同时也疏忽了这一点,
否则按照他最初的计划,为了掩盖事实,他本应该跟「杨珊」在处理「罗佳蔓」
的尸体时,顺便处理掉那些被毒药污染的食物和饮料。

  「没错。」

  「而杀死杨珊,是罗佳蔓的意思?」我内心复杂地看着康维麟,「而你和罗
佳蔓在当时,谁都没想着报警?」

  这次轮到康维麟惭愧了:「那是因为你们警察……没错,美娟当时唯一的想
法,就是让那个女人死。她不死,美娟不安心。」

  「呵呵。」我难受地笑着,既是一种嘲弄,也是对罗佳蔓愚嗔的愤怒和惋惜。

  「实际上,我自从知道小练和那个恶妇的计划,我就想好了借着机会,帮着
美娟一并锄掉那其他四个毁了美娟的人了,主意是我提出来的,我不过是把最后
决定是否施行的权力交给了她。」康维麟坚定地抬起头看着我,神情中又恢复了
那种凛然,「所以本质上讲,美娟还是无辜的,从头到尾都是我在计划着帮她复
仇罢了。就算是没有杨珊的事情,我也会想其他的办法帮她弄死这五个杂碎。」

  「真是个好办法呀……甚至还想到了利用警察,利用重案一组,利用我和夏
雪平,借刀杀人。」我咬着牙低吟道。

  「差一点就成功了……」

  「康医生,你这么做,值么?」

  「没什么值不值的,只有愿不愿意。就像你说的,美娟到最后一刻,也不远
放弃这七年来她用身体和尊严换来的过眼云烟,过上这样生活是她此生最大的愿
望;她不愿意放弃,那只能我来放弃。其实我早就让快递公司延时发出了几封信,
那是我的辞职报告,明天早上民总医院和医科大学就会收到了。之后我会代替美
娟,去几个她生前想去也没去成的地方,回来以后我会去J县,永远陪在她身边。
我爱她,所以什么都值得。」

  「唯独你就是心太急了。如果不是你的匿名信,如果重案一组继续慢慢查的
话,我想,我也不会这么快就怀疑到你的头上。」

  「没错。那个官二代死了,郑耀祖也死了,在解恨的同时,也让我愈发地觉
得剩下的三个人,每多活一天,对我来说都是折磨,都是对九泉之下的美娟的辜
负。」康维麟说完,身体靠在沙发上,得意地凝视着我,「不过我虽然功败垂成,
没达到我的预期,可是也算不上把这件事做砸了。据我所知,你们的上层正在催
着你们尽快结案吧?现在的警方只能把练勇毅按照真凶交给检察院,我知道你很
想抓我,年轻人,但是你没有足够证据。」

  这真是对我莫大的揶揄,要知道仅仅在几天之前,我还对夏雪平死板的「唯
证据论」漫不经心,而现在,却似乎有些自食其果。

  但没办法,这个案子本身就诡谲得很,我又是半路杀出来的,很多事情我也
没办法完全掌握。

  「我确实没证据,」我无奈地闭上双眼,「看来我得放你走了……」

  康维麟看着我笑了笑,站起了身:「呵呵,幸会,小何警官。山不转水转…

  …」

  「您先且慢。」

  「嗯?」

  我抬起头看着面带微笑的康维麟,从怀里拿出了已经有些发烫的手机:「白
师兄、许师兄,这些内容足够了吧?」

  「足够了!何秋岩可真有你的!」电话那头的许常诺抚掌大笑。

  「放心吧,这段电话我已经录音了,并且通过网监处接通了咱们局里和省厅,
胡副厅长、徐局长和沈副局长也都知道了案子的真相,这回真的可以结案了。」
白浩远也终于轻松了起来。

  「那您二位还杵着干嘛?门没锁,赶紧进来吧!我一着急忘了带铐子过来!」
我对白、许二人说道。

  「哈哈,这就来!」许常诺说完,电话那头便传来了车门打开的声音。

  我挂了电话,转头一看,面前的康维麟脸上简直是形容不出的窘迫郁闷,又
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确实没有证据,康医生,」我晃了晃自己的手机,然后把手枪放在自己
的右膝盖上,「但我们有你自己的供述,这个同样具有法律效力。」

  康维麟站在原地,突然愤怒地抄起那瓶葡萄酒,无视着我大腿上的那把手枪,
照着茶几的棱角直接敲碎了酒瓶;在那一秒我不确定他要干什么,只知道酒瓶被
打碎后接下来的可能,于是我也二话没说拿起手枪拉了保险,再次端起枪口对准
了康维麟。

  「不许动!」

  在这个刹那间,许常诺已经带着秦耀跟章勃两个大块头冲进了别墅,许常诺
见状,一个箭步踏上茶几,一脚踢飞了康维麟手中的酒瓶,又一步跳到沙发上,
伸手锁住康维麟的胳膊。康维麟半百年纪,本身就是文弱模样,许常诺一个人他
都反制不过,更别提随后又被章勃和秦耀一起摁倒在沙发上。

  但当冰冷的手铐在康维麟的手腕上扣紧的时候,我却看到有两行清泪从这个
五十来岁的男人的眼中流出,可同时,他的嘴角却是上扬的。

  没有什么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

  我爱她,所以什么都值得。

  我收起了手枪,随后走上前去拍了拍秦耀跟章勃的肩膀:「轻点吧,你们俩
可别把这家伙骨头捏碎了。」

  「呵呵,也好,这样就可以下去陪她了……之前就听说过,市警察局重案一
组新来的一个叫何秋岩的小朋友,此番算是领教了,后生可畏!孩子,你小心点,
你将来会是个魔鬼的!你会是个魔鬼的!」这是康维麟被拽起身之后给我留下的
最后一段话,随后他便被带到了警车上。

  我依旧一个人开着自己的车子,找了个机会超车行驶在警车前,我不想看着
那辆羁押着康维麟的车子在我面前晃。罗佳蔓的案子到此为止,真相大白、真凶
落网,但我对此却并不开心。

  回到局里停好车子,恰好看见沈量才表情复杂地领着保卫处和一帮制服员警
走进院子,隔着差不多十几步的距离,便能从他们的身上闻到一股酒味,再后面
还跟着总务处那些人,我礼貌地走上前去跟沈量才打了个招呼;但沈量才看了我
两眼,一个字都没说,低着头往楼上走去。我站在原地寻思着到底是我或者夏雪
平哪里又让这家伙看不顺眼,保卫处那几位马上把我拉到了一边,苦口婆心劝我
一时半刻先别去惹沈量才;仔细一问,才知道就在我们审问练勇毅的时候,沈量
才通过电话接受了本地一家电视台和三家面向全国性质的网站接受了采访,公布
并更正了害死罗佳蔓的人是练勇毅;后来没一会儿,他那头正在跟胡敬鲂汇报下
午成山在市局门口自杀的事情的时候,却又得到胡佳期和王楚惠的报告:案子还
得翻,当时正在和胡敬鲂进行视频会面的沈量才,也一下子傻了眼。

  或许是一时之间没了主意,沈量才当时的操作也真算得上令人喷饭——他当
即对正在连线的胡敬鲂问了一句:「钧座,那……还要不要再开一次媒体招待会?」

  「量才老弟,你抬手,摸摸你眼睛下面、嘴巴鼻子旁边那块……哎,对,摸
到了吗?」

  「摸到了,怎么有啥东西吗,钧座?」沈量才不明所以。

  「你摸摸,这玩意是你的脸皮吗?你长脸皮了,对吧?我还以为你没长呢!

  那你是不是长了两张脸皮啊?」胡敬鲂一时之间,气得直接摔碎了自己最喜
欢的一樽翡翠茶杯,「你只考虑自己出名,你就拿省厅和全省警察系统的面子涮
火锅呐!自己看着办吧!」

  接着,胡敬鲂那边直接挂断了视频连线。

  这下弄得沈量才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当时也是一肚子的火,但一时之间
也不知道找谁去发泄,在将胡佳期和王楚惠斥出办公室之后,沈量才足足在办公
室里把自己关了半个小时,后来在保卫处的那些人提醒之下,他才出了办公室,
前往CBD的示威现场迎接杨省长,连晚饭都没吃。后来示威结束清了场,跟着
一起到咱们局周围的那些小餐馆,去犒赏参与维持治安的那些警员们的时候,沈
量才一个人也喝了不少闷酒,却很反常地没找一个引子、对任何一个人臭骂一通,
所以此时此刻,平时在他身边混的那几位保卫处的警察们心里全都发怵,谁也不
知道平时很容易暴怒找茬的沈副局长,什么时候会把心里窝的火给发泄出来。

  听完了他们的讲述,刚巧手机震动了一下,拿出手机,只见耿哥刚刚给我发
来一条信息,煲汤还得需要四十分钟才能好。

  「嗨,就这。也罢……无所谓了。」

  说起来沈副局长这档子事能怪谁呢?要怪就只能怪康维麟的脑子太聪明。昨
天咱们所有人,都觉得嫌犯刚逮到、未经调查核实就招来一帮记者,实在是很不
妥当的事情,怎奈何当时沈量才那种状态,压根也不是能听得进去意见的样子。

  胡敬鲂有句话倒是说的没错,我想昨天在那么多闪光灯下,沈量才考虑的可
绝对不是全省警察系统的面子,至少不是省厅的。

  我不咸不淡地摇了摇头后,也上了楼。我琢磨着的事情,只是早点把后续的
事情解决早点下班,面子也好、政治也好,这些事我一点都不关心;我也想早点
把自己从罗佳蔓这个案子当中抽身出去,也真不知道为什么,我一个半路进来参
与调查的,却被整个案件加上这里面涉及到的每个人,搞得心里十分的不舒服;

  何况,正因为我的心里存在的另一种不舒服,跟气恼中的沈量才正相反,我
好希望在这个时候能有人冲到我面前,痛痛快快、彻彻底底地把我骂一顿。

  ——这叫什么事,我接下来该怎么面对夏雪平呢?

  「请问是何秋岩警官吗?」在我走进办公室前,身后出现了一个洪亮而充满
磁性的嗓音。转头一看,是一个身高差不多1米73的俊俏男人,年龄差不多三
十岁出头,刀条脸尖下巴,留着极其张扬的飞机头,细眉细眼鹰钩鼻,一脸的邪
魅,女人看了可能会对他的容貌轻易动心,但男人看了,肯定觉得这位不像什么
好人。

  「正是。请问您是?」

  「」信宏原「律师事务所,兰信飞。」来人说着话间,给我递上了一张名片:
名片上写着的,却是「隆达集团法务部总监- 兰信飞」;且听他又说道,「您应
该听过我的名字,之前您的朋友刘晏的离婚官司,正是我们所的同事帮着处理的。」

  说起大头来,我真是好一阵子都没联系过他了。也不知道他和牛牛两个现在
怎么样。

  「哦,您好,兰律师。」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清醒之后反应了过来:「您
是为了练勇毅的事情来的吧?」

  「正是。」兰信飞微笑着看着我,嘴角上扬的样子正像「狡猾」二字的左半
边偏旁,「我的委托人希望何警官,可以帮帮忙……」

  看样子,康维麟让我转告张霁隆的那段什么「六耳猕猴」、「活仲达」的怪
话还真起效果了。

  「用不着了。」我瞟了一眼兰信飞,「再等半个小时吧,等我们的同事把过
渡文书整理一下,他暂时可以无罪释放了。」

  「呃……您说什么?」兰信飞困惑地看着我。

  我其实也不想放他,可是几年前的药物过量的案子已经被埋进尘埃里了,现
在想找证据根本是天方夜谭,所以只能作罢。「杀人的不是他。正好,兰大律师,
您直接把他接走吧。帮我跟张总裁带个好。」

  「哈哈,原来是这样。大律师不敢当……」

  我心里本就有事,又遇上张霁隆真的派人来保全练勇毅,并且活到现在为止
律师这类人算是我最讨厌的群体之一,见了这个兰信飞浑身更觉烦躁,于是便直
接往办公室里走,并准备带上门,但又被兰信飞叫住了:「唉,何警官请留步。」

  「兰大律师又有何贵干?」

  兰信飞想了想,凑到了我的耳边,还很敏感地朝着不远处重案二组的办公室
门口警觉地看了一眼,快速地低语道:「张总裁让我给您捎个信,他接下来这一
周都有时间,他想让您找个时间去一趟霁虹大厦,跟您见个面。」

  「他说了什么事吗?」

  「您去了就知道了。」

  「好吧,我正好也想找他聊聊。」

  「嗯,甚好。那我告辞了,您留步。」得到了这个答复,兰信飞才立刻微笑
着道别离开。

  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望着显示屏上白浩远下午刚写完的案件报告发了会儿
呆,我又不得不把心思暂时再捯饬回罗佳蔓这个案子上面,旋即对这份报告动手
修改起来。飞速打字间,我又突然发现了关于罗佳蔓这个案子,仍有一大堆看似
与案情无关但仍然不大对劲的几个问题:

  首先,为什么在案发后那么久,除了康维麟之外,当然也可以暂时排除练勇
毅,真正着手去「杀」罗佳蔓的这些人,为什么不马上跑路?

  一般来讲如果一个人杀了人,第一反应肯定是先逃跑再说,虽然不能排除特
殊情况;罗佳蔓是名人,成晓非、郑耀祖、陈春和林梦萌也都是有点名气的人物,
但又都是罗佳蔓周围的人、嫌疑也最大,如果从他们都被媒体或者自身因素解释,
他们都被一些其他东西嵌住、比如工作、比如怕一走开反而会被警方或媒体怀疑
造成此地无银的局面,倒也说得通,只不过他们居然都留在了F市,而且一留就
是差不多半个月,不少人还躲过了警察的第一波问询,他们还都留在F市,这些
人的心理素质也太好了吧?

  然而事实并不是这样:成晓非从案发后就一直躲在宾馆里,他是唯独一个在
白师兄他们接触之前就畏罪自杀的人:以他的身份、财力、背景,他不仅可以跑
路,想出国都没问题,但他却选择躲起来后自杀;而现在想想,他的死如果是为
了跟罗佳蔓殉情,那他为何不在「杀」了罗佳蔓那天就结束生命,非要在宾馆躲
上几天?……结合著成山今天的死,我倒是突然产生了一种想法:这家伙是在逃
避着什么,或者说,是在利用自己的消失维护着什么。

  陈春和林梦萌就更是了,一个拥有外国绿卡,另一个持有南港居留权,尽管
说陈春可能有案底——当然,到现在也查不到,林梦萌杀了三合会的龙头老大—
—当然就算是洪兴的人也只不过在怀疑她,没有一个确凿证据,可是她们二位可
都是能够往其他地方逃的,并且也可以选择出国,但也都没有。千万别说什么接
下来在圣诞节马上要举办的奢侈品嘉年华活动很重要,这个举办了十来年的活动,
出现过不少参与者或者协办方临时有事亦或变卦而提前退出的例子,况且作为服
装设计师,陈春完全可以把自己画的图样交给助理,让他们在活动当天按照图样
帮助模特穿搭;而林梦萌更是了,她是老总,又不走T台,很多事情也不需要亲
力亲为,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她们俩居然也没走掉。

  我立刻抬头看了一眼办公室,本就是今天轮值的姚国雄正坐在办公桌前优哉
游哉地喝茶。

  「姚师兄,能帮我去审讯室准备一下吗?我还有些话要问林梦萌。」

  「嗯?你不知道啊?咱们下班以后,地方党团的几个人已经来过,把林梦萌
接走了——她不是没有嫌疑了吗?」

  「被……地方党团的接走了?」完了,这下坏事了,看样子从今以后再也别
想联系林梦萌了。「谁签的释放同意书?」

  「你等会我看看哈……」姚国雄点击了几下鼠标,仔细看了看屏幕,「沈副
局长签的字。」

  「……」在我的心头,一瞬间铺出了广阔的有千万只羊驼奔腾的草原。「那
陈春呢?」

  「前后脚的事儿,我吃完晚饭的时候,正好看见市检的几个人已经把她带走
的……」说着,姚国雄又点了几下鼠标,「也是沈副局长签的字。」

  「动作倒是真快……」我无奈地对姚国雄摆了摆手,「行了,没事了。」

  按照刚刚的思路接下去想,郑耀祖倒是唯一一个在案发后出逃的,只不过根
据交通大队和交通管理局的调查记录,郑耀祖虽然在这段时间去过首都、沪港、
S市,但是并不在每个地方常驻,而且没去几天,还要找机会回到F市,从他的
出行记录上看,倒更像是在被人「赶鸭子」……

  赶鸭子!

  对了,林梦萌之前也有过不少频繁地购买机票、之后又立刻退订的记录,难
道她的行为也是在被人逼迫?

  郑耀祖的前妻跟女儿还在F市,看来有时间,我还得去跑一趟。

  接下来的问题,便是他们这些人,包括练勇毅,到底是被罗佳蔓用什么威胁
到动了杀心?

  练勇毅的秘密现在大体可以确定为那三个女顾客在他整形诊所的命案,当然,
审讯这家伙的时候,在提到这方面话题时这家伙多少有点含糊其辞,说不定还有
别的事情,但基本应该跟这个命案相关;

  林梦萌被取出来以威胁的脊梁骨,八成是她杀了三合会龙头老大的事情,我
立即再次拿出之前的口供比对,却发现胡佳期和杨沅沅根本没追问罗用什么要挟

                了林;

  成晓非的事情不明,不过,他的父亲成山选择在罗佳蔓一案结案之前、跑到
市警察局门口自杀,这就不得不让人瞎想了,难不成成晓非是因为自己老爹的贪
污事实被罗佳蔓掌握了而对罗起了杀心,然后才躲起来的?但以我之前跟成的交
往来看,如果是这样,成最可能做出来的事情,是对罗死缠烂打然后希望跟罗私
奔,至于自己老爹贪污被人发现不发现、进不进监狱的事情在他看来其实不重要,
他对女生的滥情,是可以为女生刨了自己家祖坟的……除非他被人逼迫,因为这
个人挺不会拒绝别人、胆子又非常的小;但那样的话,又会是什么事儿呢?想不
通。

  郑耀祖的事情也不明确,不过他在跳桥之前,曾去过前妻家里,他会不会把
自己的事情告诉前妻?等有机会去他前妻家拜访再说吧。

  「你们别过来!都别过来!——放过我!求你们放过我好不好?我知道我如
果落到你们这些警察手里,我一定会被折磨死!求你们放过我好不好!」

  ——这是郑耀祖死前,见到我和白浩远许常诺之后说的开场言。他说他会
「被警察折磨死」,当初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理所当然地以为他是相信了坊间
那些什么「警察刑讯逼供」、「黑勾皮鞋踢人肋骨」之类的恶意谣言,现在一想
起来越想越不对;如果把成山和郑耀祖的死放在一起来看,这两个,似乎死得有
点像在表演,换而言之,他们似乎是在死给什么人看一样。

  ——难道是故意死给警察看的?可是警察又能对他们俩怎么样呢?

  陈春的小辫子,我怀疑是她之前杀人的事情,可她对此却予以否认,但再问
下去她居然三缄其口……不过我倒是有些在意,她说过自己曾经在「喜无岸」待
过一段时间,忍着反胃的感觉回顾了一下关于「喜无岸」的资料,我没记错的话,
当初与我和廖韬接触过的那两个TS领班,在被人做了变性手术、去「喜无岸」
以前,也都是有过不少凶杀案底的亡命徒,那么陈春在之前的经历怕是也不会那
么简单——但更关键的问题在于,谁能有这么大的力量能够令这样的亡命徒任其
摆布,而且还心甘情愿地变了性、以一种双性向的姿态在一个带有色情项目的场
所里从事那样羞耻的行当,甚至还可哟主动撩拨男客人,并未他们提供口交…

  …

  呃,关键他们还被整容成那么妩媚貌美的样子,这事儿想想就让我浑身鸡皮
疙瘩掉一地!

  剩下的一个问题,看似跟罗佳蔓的案子无关,但是却十分重要:那就是F市
周围这几个县和乡镇的警务信息技术系统,实在是太差了!从一开始鉴定课的D
NA报告就没跟J县卫生局、警察局的数据库契合,要不是如此,死者不是罗佳

  蔓而是杨珊的事情早就被我们发现了;而中间的许多办案环节还都是十分繁琐的

  ,比如后来调查罗佳蔓家庭状况和她过去在纺织厂的资料,正常来讲本应该
直接通过网络发送就可以解决的事情,结果非得让重案一组的人不断往J县跑腿,
申雨彬栾雪莹她俩确实耽误了一些时间在坐长途大巴上,但这件事跟J县警察系
统的效率比起来根本算不上什么问题,毕竟先前白浩远和许常诺就已经往J县跑
了无数次,到头来我们需要的一系列相关资料,J县方面还得现查现照,还都是
纸质资料,这难道是在过家家?

  能把一个案子弄到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程度,康维麟和罗佳蔓这对伉俪,倒
是真够可以的。

  思来想去,我把这三点疑虑汇总后,只把第三点内容加到了报告当中,而将
头两点写了个文本文档,传输到了我自己的手机里,留着过两天自己用——胡敬
鲂和沈量才为了让这个案子早早结束,两人都作了病,若是这时候再把一些仍未
断决的问题摆到他俩眼前,我估计他俩都得疯。

  「我的天!秋岩你干嘛?你在我和老远儿的报告上加这么一段你意欲何为?

  你还没把报告发给正副两位看吧!」我是没想到,当许常诺看到我加的这最
后一部分,他的反应居然如此之大。

  「我还没给交上去,毕竟这是你俩的案子,我当然得先给你俩看一眼啊。」

  许常诺大喘一口气,拍了拍心窝,摇了摇头说:「秋岩,不是我想跟你对着
干,你加的这部分,赶紧删了吧。」

  「怎么了?」

  许常诺听了,立刻捶胸顿足道:「我靠!你还问我怎么了?我看你是真不懂
事!」

  「我也全你别加这部分了,秋岩,真别加这部分,」白浩远冷静地看着我,
「这样做会被人找麻烦的。」

  「不是,到底怎么回事?我加的这部分怎么了?」我也疑惑到了有些生气的
情绪阶段,趁着办公室里人少,分贝稍稍放大了一些:「你看,咱们每次做案情
报告的意义是什么?不就是总结经验、记录过程、反映问题吗?你们二位在办这
个案子的时候,是不是差不多得有三分之二的时间,花在了前期的信息搜集匹配
上面了?时间都耽误在了来往J县的路上,没错吧?昨天申雨彬和栾雪莹虽然说
犯了错误,但如果J县那边的信息网络系统发达、到位,那她们俩也不用那么跑
了、直接几个内部电子邮件的事情不就把事解决了不是?这都是很清晰很重要的
问题,关乎以后查案的效率,为什么不能写呢?」

  「但这个事儿,不是咱们的职责范围——这是……」许常诺狂躁中依旧压低
了声音,对我焦虑地说道:「这是省厅督察委员会督导组的工作!从督察委员会
成立到现在,任何其他人掺和他们的事情,从来没好果子吃!你明白吗,何秋岩?」

  「我不明白。」我是真不明白,为什么我写入一个下级警务单位的缺失,为
什么会关乎督察委员会督导组的事情。

  「秋岩,」白浩远也拍了拍我的肩膀,耐心地劝道,「我和你许师兄咱们俩
虽然年龄也不大,但是当警察也有一段时日了,从咱们局放眼整个F市,再到全
Y省,有很多事情、很多东西不尽人意。我俩、还有聂心驰,刚来重案一组的时
候也心气高过、也热血,遇到了有些类似的问题,比如看到别的兄弟单位或者下
级单位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啊、一地鸡毛的啊,之类的……嗨,咱们讲就叫它」
脏事儿「吧,我俩其实也分别向上头反映过、报告过,但后续呢?我告诉你,上
头那帮人不理会,那都是阿弥陀佛了!关键是过后,上面那些人,肯定会因为一
些别的什么事情找你的茬你知道吗?他们有的是招数不让你好过!我不知道你看
不看新闻,昨天聂仕铭聂厅座上了国家电视台的节目,你看了吗?」  「国家电视台又怎么样?」

  「聂厅座在上节目的时候,还宣扬咱们Y省的警察工作是」孜孜不倦、欣欣
向荣;制度完善、系统完美「。结果你今天马上要交上去一份报告,还是我俩署
名的,这不是上赶着打人家聂厅长的脸吗!」

  我看了看他俩,又看了看屏幕上的案件报告,生生感觉自己是张着个大嘴、
却突然被人朝着口腔里丢进去了一个瓶盖一样,明明有话想讲却愣是被人噎着不
让说:「不是……问题我这怎么就算打了聂厅长的脸了?我又没站出来骂街、我
也没把这些东西发到媒体上、或者别的机构别的单位的,我就是交一个案情报告
又怎么了?这有什么问题?我之前跟夏雪平一起写周正续妻子失踪和沈福财全家
被杀的报告的时候,夏雪平就把H乡的那些弊病都写进报告里了,不也没怎么样
么?」

  「那H乡的事情,上头给解决了了么?」许常诺反过来对我问道,「况且我
跟你讲,秋岩,夏组长为啥会得罪那么老些人?就是因为她自己一意孤行,这些
该说的、不该说的,她心直口快全都跟人往出怼,咱们怎么劝都不听!艾立威那
小子,是,之前是把咱们大家都蒙蔽了,但有时候他做的事情也没错,他也劝过
夏雪平这种事别往上报,夏组长那时候多信任他你不是不知道,但夏组长照样我
行我素,她倔起来那样,给艾立威那个亡命徒好几回吓得都满脑门冒冷汗!秋岩,
咱们平时也都挺佩服夏组长的,但我告诉你,轮到我们了,我们还真就没她那么
头铁!……你说干嘛呀你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案子都破了差不多得了呗!」

  「我……」

  「秋岩,我这么跟你说吧……咳咳!」白浩远也十分不高兴地看着我,清了
清嗓子,情绪也有些激动,「我知道你这么做,肯定有你的理由,对诚实守信也
是正确的,尤其对于我们警察来说,可是有些事真的不能多嘴!我也不管别人了,
你在这,老许也在,那老姚今天值班也在这,大家也都不是外人:我跟佳期的事
情,现在在局里闹得已经挺大了,省厅要不要查我和佳期,其实就是一句话的事
情!我为啥这么找几个赶紧破罗佳蔓的案子?我不就是合计着用这个来盖过我俩
关系的影响、一俊遮百丑吗?秋岩,你要这时候,非得去戳省厅的软肋、非得去
抽人家脸,你这真是要我和佳期的命啦!」

  话听到这,虽然许常诺和白浩远都没把话说得太直白,我倒是已经咂摸出来
一点味道了:其一,像J县这种到了今年还没把信息网络建立起来、且越搞越回
旋的事情,搞不好跟省厅方面某些大员官老爷有关系:其二,许常诺和白浩远基
本上是在怨我把事情加在了他俩的案情报告上,生怕害怕万一惹了那个官大人不
高兴,自己回去承担这个责任。

  「我明白你俩的意思了,是我考虑不周……」我只好带着歉意地点了点头,
但接着说道:「不过这个事情也不能不提啊,万一以后再有个比罗佳蔓这案子更
复杂、更诡谲的大案要案出现怎么办?然后上峰那帮人,他们是躲清闲了,却又
逼着咱们三天两天就得尽快破案、给咱们丢上十二道金牌,咱们如果没办法按时
交差,上面还是会责骂咱们,到了那时候该怎么办?」

  面对这个问题,白浩远跟许常诺两个人却相顾茫然,全都泄了气。

  我看着他们两个,其实心中满是感慨,在我小的时候,莫说夏雪平了,那个
时候还活着的舅舅舅妈、年轻时候总来串门的徐远,还有他们当年的一众同事,
每个人都是满腔热血,尽管他们每一个都只是个普通的刑警,但在他们的脸上时
时刻刻都镌刻着八个大字: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其实已经算是够没志向的
「宽松世代」,但我也清楚对于一些问题必须有所为,但是在我面前的这些比我
大不了几岁的前辈兄长们一个个竟然如此犬儒,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造成了他们
今天这个样子。

  「那这样吧,」我把手放在键盘上,把自己的名字敲击到了他们两个的名字
前面,「这样可以吗?咱们局档案出、人事处,省厅的审计课、刑事案件审核处
都有相关的备案,这案子还是你俩主办,我这不算抢功;但是关于J县信息网络
技术不完善的问题我还是要说,但我把名字放在你俩前面,这样的话如果上面那
帮官僚大员们想找茬,是缸是雷我都顶了。怎么样?」

  白浩远立刻抬起头:「秋岩,你真别这么倔强幼稚……」

  却被许常诺直接打断了话音:「你可想好了,你确定要这样?到时候可别说
我和老远儿没劝过你。」

  「我不是没被督导组那帮人处分过,」我抬起头盯着许常诺充满嫌弃和惧怕
的双眼,「而且这个逻辑我很迷惑:有收拾我的工夫干嘛不去把J县的软件硬件
都给搞好一点?我倒是想看看,省厅那帮人还能干点啥?」

  「行,那我没意见。我回家了。」许常诺说着,把自己的大衣披上了。

  「你落我车上睡那件我给别人穿了,我会去跟后勤说一声让他们把被服费算
我工资上。」我对着许常诺的背影吆喝了一声,这家伙却头也没回地出了办公室。

  等许常诺离开了,白浩远才接着说道:「秋岩,我知道你应该听说过一些胡
副厅长跟雪平姐之间不对付的事情,但我真觉得你没必要什么事都跟省厅硬杠,
组长跟胡敬鲂关系差,你不更应该稍稍在那些人面前圆滑一点吗?我还是建议你
……」

  「不用说了,白师兄,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主意已经拿定了。我其实从念
警专那天起,就没想着以后做个圆滑的人。并且我说的这事情,不是说想圆滑就
能圆过去的,这些问题对于咱们以后来说兴许真是个致命的问题。」我对白浩远
解释道,「谢谢你的好意了。」

  「你别告诉我,你是在铁了心的想朝着夏雪平的道路走?」

  「不仅是朝着的道路走,而且我还想追上她,跟她一起把这条路走下去——
算是我唱高调吧,也是我的心里话。」

  「那行,一切随你啦!呵呵,没想到几个月以前我都不怎么看得上的何秋岩,
居然这么大的心,而且还能跟我说自己的心里话啦!」白浩远只好笑着对我点点
头,「那差不多我也回去了。晚饭的时候佳期说她胃不太舒服,也不知道现在怎
么样了。」

  「去门口右拐那家」灶头旺「,找耿老板点份海鲜粥和羊肉烧麦吧,养胃。

  账直接算我头上,我还给夏雪平点了份砂锅煲,等下才能去取。明天反正也
没啥事情,你和胡师姐用不着来这么早。」

  「哈哈,那就谢谢代组长了。你也早点回家,别让雪平姐和你妹妹在家等着
急了。」

  「嗯,晚安。」

  白浩远轻松地离开办公室,差不多几晌,姚国雄拿着自己的保温杯接了点热
水,然后便下了楼,也没跟我打招呼,我也全然不知他去了哪。我把案件报告发
给了徐远并抄送给了沈量才后,又上楼越过长廊看了一眼被收押后的康维麟,这
家伙吃了局里统一发放给嫌疑人的便当宵夜后也躺在单人铺上休息起来。看了看
时间,估计再没多一会耿哥那边的乌鸡汤应该快要炖好,我便准备去他店里等一
会。刚从长廊折返回警局大楼三楼,我正好跟推门而出的沈量才打了个照面。

  「何代组长,你来一下。」沈量才一脸严肃地对我招了招手。

  从他的表情上面我看不出来什么,但结合著他自己从昨晚到刚刚这么长时间
的遭遇,我心说他可别是因为我在案件报告上加的那一段话准备对我发难吧?算
了,反正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脑袋掉了碗大个疤而已。说是不怕,但进他办
公室的时候,我身上的汗毛却还是竖着的。

  「嗯……我问你啊,」沈量才坐下之后,气呼呼地对我问道:「」倭瓜副局
长「的外号谁给取的?这么难听!」

  原来他是为了这……

  「啊?啥玩意?什么外号……我没听说过啊?」我立刻装起了糊涂。

  「你少跟我打马虎眼!一帮新来的小东西背地里管我叫」倭瓜「,保卫处的
人都听到了。我问你,这个外号谁最开始起的?」沈量才说的东西真真切切让人
忍俊不禁,但看他的神情便可知道,这家伙是真生气了而不是开玩笑。

  「这我不知道啊,我……我刚从外地回来没几天,您要是不说我还真不知道,
局里居然还敢有人这么诋毁您呢!」

  「你少来,你不说我也能知道:是不是你那个从警专一起升上来的女鉴识官
吴小曦?」

  呵呵,想让我出卖小C,打死我也不可能——「她?她不敢吧……量才副局
长,我听说她好像顶撞过您几次,但这种事她干不出来,私底下她挺老实的。」

  「嘿呦呵,就她还老实?一天天小嘴叭叭的跟挺机关枪似的……」沈量才指
着我的鼻子对我说道,「我可告诉你,何秋岩,有人跟我反映你跟那个吴小曦和
她男朋友你们仨成天不清不楚的;徐远保举你代理夏雪平的工作,你的举动,于
我、于省厅高层而言,你的一言一行,那都跟姓夏的有干系,就算姓夏的现在临
时被调去了情报局,她可以什么都不管不顾,你可是得考虑考虑你自己前途的!

  我跟白铁心那边早打过预防针了,你也得给我小心点!」

  「好,我明白!」我心想沈量才肯定是借引子找茬发火,这时候我可不能随
了他的意思,何况这点破事也没必要跟他戗,于是我赶紧表示恭顺,准备敷衍一
下就溜。

  「你刚刚递交的报告我看了,最后那段不是白浩远跟许常诺写的、而是你写
的吧?」果然,他还是问到了这个问题上面。

  「没错,所以我把我的名字也给署上了,而且放到了他俩前面,我……」

  没等我说完,沈量才二郎腿一翘,屏着气息眯着眼睛说着:「你倒是胆子挺
大,啥话都敢说!他俩也是没脑子。这点东西他俩是不敢写的,倒居然同意了你
把那些东西往上放……」

  「沈副局长,我提到的这个问题事关重大,以后咱……」

  「你知不知道,就算你现在这么做,如果,咱们市局,还有省厅的,有人想
要故意挑毛病找茬,虽然你肯定被按到案板上了,但是他俩也逃不开?你这是准
备害了他俩还是想怎么样?」

  听了沈量才的话,我心里憋着的一股劲又稍稍有些冒了头:「副局长大人,
我是真不明白了哈?我提J县这个事情,分明就是利己利人的一个事情,而且作
为一个警察,咱们正常的职责,不就是有问题的时候需要去发现问题、解决问题
吗?我很不明白,为什么我只是提一嘴他们的信息网络技术不过关,居然会引发
这么多说法?」

  「用不着你明白,这里面的事情复杂着呢。你问我,我也一时半会给你解释
不清楚。我现在就问你一句话:第一,你提这个事情,如果有人要找你麻烦,你
怕不怕?」

  「不怕。」

  「嗯,那好。」沈量才听了我的回答,瞬间似毫无缘由地笑逐颜开、心花怒
放起来,「呵呵。这么着吧,我有个办法:案情报告上面你这段,我就删了…
…」

  「嗬……」我冷笑了一声。

  「你别着急呀小子,你先听我说。」沈量才又摆了摆手,继续面带狂喜地说
道,「——然后,咱们再打开一个Word文档,我把你这段,粘贴到这上面。

  这里面的内容我再找人帮你润色润色,当然,署名还是写你名字。写完之后,
直接上交督察委员会督导组,工作和问题直接对接,省着万一报告书交给省厅之
后,被人看都没看就送存档了,你再白费心思。你看这样,不比你直接在案件报
告书上提强吗?」

  我仔细琢磨了一下,感觉确实这样做比较靠谱:「倒也是哈……」

  只不过看着沈量才脸上那难以掩饰的喜悦,我心里却一下子产生了一种没着
没落的感觉。

  沈量才斜着眼睛笑着看着我,接着又发表了一通肺腑之言,并时而变得严肃
正经,时而忧心忡忡:「你看看,你这叫什么?你这就叫没经验还不动脑!你以
为,这偌大的F市、偌大的Y省,就你何秋岩一个人有正义感、有责任感?J县
那边我也总去,他们那边乱七八糟的事情、还有老掉牙的硬件系统,我也看得一
清二楚!而且,我也一直想跟省厅反映来着,但你要知道,自从之前艾立威的事
情闹出来一大堆问题来、还有更往前苏媚珍也出了事,远哥不就三天两头地被司
法调查局查吗?我身上的担子就跟着变得重了,许多事情就没来得及说!正好,
你今天这事情也算提醒了我,我这才把你找过来的。我告诉你小子,尽管你和夏
雪平你们俩是母子,我不应该在这说些什么挑唆你们娘儿俩关系的话,但是姓夏
的着实对我有很大偏见你明白吗?别总以为我沈量才每天都不着四六的不寻思正
经事——我也是办事儿的人!只不过跟你们的做法不一样!要不然,都说我是受
了徐远的恩惠当了这个副局长,我要是不干事,省厅和中央警察部能让我当?是
这个道理不是?」

  他说话的时候肯定有自夸的成分,但是今天他如此的支持我的想法,这倒是
让我有点刮目相看。「不管怎么,谢谢副局座提点了。」

  「嗯。罗佳蔓这个案子,也让你累够呛。今晚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吧,明早你
们一组没啥事儿的、手头没别的案子的,外加除了那些要做培训的新人,其他人,
允许迟到半天,你去通知一下吧,并且帮我说一声:重案一组的各位辛苦了,沈
副局长慰问大家。」

  「呵呵,好,我替大家谢过沈副局长了!我现在就发!」

  发完了消息,我从沈量才的办公室里出来,同时也接到了耿哥的电话,我便
立刻匆匆下楼。因为太着急,所以每次下楼到还剩五个台阶的时候,我都是扶着
楼梯把手往下跃的,结果到了一楼的时候,当我刚刚「咚」地一声稳踏在大理石
地面上,身旁便响起一个熟悉的尖厉呵斥声:

  「下个楼还不好好下,属兔子的还是属马里奥的!」

  「你属门神的!」我回头撇了一眼赵嘉霖,对于这个易怒又古怪的女人,在
叙事的时候我都不愿意再去给她任何铺垫,「结了婚不好好在家待着,天天跑这
来打更……」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又是一声尖嗓子。

  「嘁,我怎么下楼又跟你有什么关系?」我故意气了她一嘴,直接出门溜掉。

  但其实我心里还是有些可怜这个易怒又古怪的女人的,尤其是看她此刻根本
没施任何薄厚粉黛的脸上,似乎比我刚来局里报道那天还要多了几道皱纹,皮肤
显得十分干皴,头发也乱蓬蓬的,绑着马尾的那条松紧皮筋好像还是从短款夏季
丝袜上剪下来的,稍稍猜一下,便能清楚,这女人要么是跟老公吵了架,要么是
老公根本就没回家,反正肯定是不大情愿地从被窝里爬出来,然后直奔局里里来
「抢着」值班的。不过这世上的一切都是相辅相成,若不是这女人脾气暴躁、看
谁都不顺眼,我估计她老公必然也不会对她不好。嗨,娶了这么个那女人当老婆,
也真是够那个男人受的。

  不过看她的身形似乎比之前稍稍丰润了一些,尤其是守卫森严的风纪扣下的
胸前,似乎比之前更加饱满了一……何秋岩啊何秋岩,你在想什么啊!你怎么会
研究起赵嘉霖的身材来?

  我对着后视镜里的自己失望地摇了摇头,接着发动车子开出了市局大院。一
转弯,去「灶头旺」取了那份给夏雪平点的乌鸡汤,捧着热乎乎的汤,心里充满
歉疚的我,多少有了点去跟夏雪平认错并抚慰她的底气。「夏雪平回家了吗?」

  我立即给美茵发了一条信息。

  「还没。」美茵不冷不热地回复了两个字。

  「行吧,你早点睡。」看样子,她还在情报局忙碌着。情报局那种机关,如
果有紧急的任务,一忙起来就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这怎么办呢?我还进不
去他们的大楼。

  但我还是准备硬着头皮去看看。

  刚准备再次起车,却发觉在「灶头旺」的后巷似乎有人声骚动,我犹豫了片
刻,决定还是准备看看。

  到了后巷,我便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首先在餐馆后面堆着的那些没用的竹
竿、木条、纸箱子和木头箱子,以及其他在夜幕下和雪堆里掩盖住的乱七八糟的
杂物,全都散落了一地,满柏油路全都是丢掉的厨余、烂菜叶子,以及还冒着热

               气的鲜血;

  而在我右手边的墙壁旁,我眼前的电线杆下,以及斜对角的角落里,秦耀杨
沅沅他们七个——没错,还有女的,外加重案二组的两个和经侦处的三个新人警
察,全都在捂着头部或者肚子,他们的脸上全都带着或重或轻的伤,大部分的人
鼻子都在流血,而除了杨沅沅之外,其他的女孩们都缩成一团哭个不停;

  但此时此刻,在我面前的地上,还躺着差不多二十个膀大腰圆的男生,有的
已经晕厥过去,而有的正痛苦地打着滚,每个人的手上,都拿着一根通了电的伸
缩警棍——没错,这帮人便是风纪处新招上来的警员。

  而当我出现在后巷的时候,这帮人领头的那个「武士结」马庆旸,正在被一
个身材高大、穿着厚重麂皮夹克的男人,抄着一根连通暖气用的铁管,单膝压在
地上狂揍。

  「不……不!」

  铁管敲在马庆旸的肩头后背,敲得铁管「咚、咚」直作闷响,听着就感觉瘆
得慌;明明男人并没朝着马庆旸的要害招呼,却仍打得马庆旸连一句话都说不完
整,抱着脑袋想求饶都来不及。只是三两下,他就被男人打得双手一松,双腿一
蹬,虽然还喘着气,但已经没了清晰意识。

  「够了!」

  不明就里的我连忙对这个背对着我的男人大喝了一声,虽然马庆旸这帮人跟
我不大对付,但毕竟也是市局的警察。且等男人转过头来,当我借着微弱的路灯
光芒,看到了这个男人的面容,我心中不由得一惊。

  熟悉的带着蓬松自来卷的侧分头,眼袋和眼角的鱼尾纹全都甚重,像极了山
岳上的裂岩,那深眼窝里的一双眼睛恰似一对毒蛇,雪白的皮肤极为粗糙,下巴
上却剃得十分光滑得没留下一根胡子。

  他也来F市了。

  男人无意看了看我,丢下了手中的铁管,搓了搓戴着露指手套的双手,然后
朝着马庆旸的脸上唾了口唾沫:「呸!长这么胖一身囊囊膪,一点也不中用,嘴
巴倒是臭的要死哈?别装死啊,」桃太郎「?」

  随后,他便从怀里拿出了一件东西——我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手枪,却发现
他从怀里口袋拿出的,居然是一包乌江榨菜。

  「想逮捕我么?」男人扯开包装,捏着里面的咸菜丝直接放在嘴里,看着我,
空着嘴边嚼边问。

  「大叔,你这好歹也算是袭警吧?」我警觉地看着他,「就在市警察局边上,
风纪处、经侦处,重案一组、二组的警察你都收拾了一遍,我不抓你回去,有点
说不过……」

  「秋岩学长……误会了!」秦耀一张嘴,嘴里还冒出了一口血,「我们是被
风纪处这帮混球打得……不是他……」

  「没错,何代组长……」距离我最近的那个经侦处的男学警晃晃悠悠地站了
起身,我见状连忙扶住了他,「要不是这位先生出手帮忙……风纪处这帮吃狗屎
长大的非得要了我们的命!」

  「怎么回事?」我看看秦耀他们,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马庆旸,又看了看眼前
这个全身上下都透着诡秘跟危险的男人。

  趴在地上的杨沅沅也强撑着站起身,还忍着痛,往自己面前正全身疼得打滚
的那个壮汉屁股上猛踢了一脚,接着对我解释道:「秦耀他们刚押送完康维麟…

  …我跟着申雨彬咱们几个姑娘……在门口等着一起去吃点宵夜……嘶……结
果就遇到他们几个了……」说着,杨沅沅朝着我正扛着的这位小哥身上,以及那
几个二组和经侦处的其他人指了指,「他们告诉我们几个,就风纪处这几个家伙,
在」灶头旺「里喝酒吃饭的时候,提过几嘴今晚要在这要干点啥事情,后来才知
道……嘶嗨!他们几个……准备在这后面埋伏,然后……等你出来……」

  「等我出来?」我疑惑地看着杨沅沅。

  「对,就是你等你出来……他们知道说……你今晚跟这家餐馆订了汤,准备
给夏组长喝……」

  我诧异地看了看我正搀扶的这个男学警,他也不住地点了点头:「呼……呼
……他们就是这么说的,我听得一清二楚……咱们都合计怎么办呢,小耀跟章勃
就带着咱们一起找他们来了……哪知道……他们人这么多,还都带着家伙什……

  好在后来这个大叔冲出来,帮了咱们……」

  我看了看地上躺着的这帮人,迷惑地问道:「他们是怎么知道我今晚要给夏
雪平买……」随即恍然大悟——打电话的时候,听耿哥那边并不是很嘈杂但是有
抽油烟机的声音,一般外人不可能被允许进后厨,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了:「我明
白了,可以啊!敢监听我的电话!」

  趴在地上连连打滚的那个一个听到了我的话,眼睛一棱,依旧咬着牙不服气
地从嘴里挤出一句话:「我风纪处的职责……就是」对外扫黄、对内审查「……

  监听你一个代理组长的电话……难道不应该吗?」

  「闭上臭嘴!」杨沅沅二话不说,一脚蹬到了那人的脸上,「就是这家伙,
跟着那个马庆旸一起骂夏组长是婊子!我看他才是!他全家都是婊子屙出来的!」

  于是躺在地上的又晕了一个。

  其实听说这家伙居然骂到了夏雪平的身上,我也挺想动手的,结果被杨沅沅
这丫头抢了先,不过倒是真解气。

  「没事了吧?」男人把嘴里的榨菜嚼得嘎吱响,冷冷地看着我,「没事的话
我走了。」

  我看了看眼前这个男人,心里便开始犯嘀咕,情绪也开始跟着冷静起来:看
着眼前的事情,解气倒是解气,换做以前我可能会把整件事情闹大,让这个马庆
旸在整个F市待都没办法待,可现在的问题在于这件事说出去真不好听,其一是
一个省会的市级警察局总局,居然出现了内讧,真是一件丢人的事情;其二,重
案一组被人打了,结果还要一个不想干的路过的人来出气,对我来说倒是无所谓,
对于省厅和市局这帮好面子的领导们,尤其是在这一刻还在办公室里值班的沈量
才来说,简直如同骑在他脸上撒尿一般。

  还有一点,我冥冥之中一直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十有五六,就是那个男人,
否则的话,真没办法解释为什么我总会莫名其妙地碰到他。但如果他是那个人,
是那个曾经叛逃的、成功刺杀了执政党第一书记的王牌特工,失踪多年以后再次
回到F市,在他身上必然有一个重大的阴谋计划,于是现在摆在我面前的有两个
选择:一个就是借着这件事给他抓回去,但问题是,风纪处这二十来个准备埋伏
暗算我的人都被他一个人解决了,现在就凭我的话,真的能抓到他吗?而且安保
局也好、警察局也好、国情部也好,对他都传得神乎其神,里面绝对有夸张的内
容,但是我的确相信,很有可能这区区一个市警察局的拘留室根本关不住他,因
此就算是以袭警的罪名抓了他也没用。

  而且,无论怎么说,这次都算是他出手救了我一次。

  「你走吧。谢谢你了。」

  所以,我只能选择第二个,那就是先放了他。在他面前我承认自己的确有些?,
如果他真的是那个人,一对一的话他杀了我估计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再者,我
倒是也很想看看他回到F市,到底准备要干什么。

  男人听了我的话,直接用食指和中指夹了三条榨菜塞进嘴里,睁大了眼睛盯
着我看了几秒,随后悠然地大踏步离开了后巷。

  「秋岩哥,这个大叔你认识吗?」等他的身影消失之后,杨沅沅才对我问道。

  「不认识,怎么了?」

  「我咋看他跟你……好像还有点像……」杨沅沅试探说地道。

  「他跟我哪像了?」

  「说不好……感觉你俩气质有点像。」

  「行了,不扯皮了。」我连忙拿起电话,给保卫处和制服大队办公室打了电
话,让人派了车直接把面前的所有人都送到了医院,并且吩咐意识清醒的杨沅沅
等人,如果保卫处的人问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就照实汇报情况,当然,倘若问起
「武士结」他们是怎么回事,一口咬死就说是今天在CBD示威的那些人跟踪到
市局附近、然后趁着他们不注意下的手——等到他们挨个都没抬上警车之后,我
给沈量才打电话时也是这样汇报的。沈量才听罢一下子气炸了,表示一定会严惩
马庆旸这帮小崽子,不过这已经不关我的事情了,谁让马庆旸这帮人,外加那个
方岳,全都是沈量才征召上来的。

  我迅速回到车上,隔着保温袋摸了一下那份鸡汤,还好仍然没凉,于是我连
忙再次发动车子匆匆上了路。结果这时候,又打来了一个电话,我拿起手机看了
一眼,是徐远打来的。今晚的事情可真是多到要死,俨然一块澄澈透明的玻璃生
被东凿西刻,雕花成了马赛克的效果,看着手机显示屏,我真心有点不太想接电
话。

  「喂,局长。」

  「我刚从外面回来,刚看到你交上来的报告。听我的,你把整个报告最后一
块的第三部分,就是上面写了J县警察局以及下属单位网络信息技术缺乏效率那
一段赶紧改了——那部分是你写的吧?」徐远的语气十分强硬,而且听起来此刻
的他也在车上。

  「是我写的,可是局长……」

  「是,我就知道是你写的,其他那两个家伙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别可是了,
秋岩,听我的话、照我说的做就是。你能发现问题这点很不错,但这里面的事情
你不懂;你只需要再把你发现的关于J县的弊病跟我汇报一遍,我去跟省厅反映
就好。」

  「局长,那份报告已经交上去了。」我对徐远说道,而且心里带着些许疲惫
和气愤,我不知道为什么,平时一贯正直的徐远对这个事情居然也进行阻拦。

  「你说什么?已经交上去了?你怎么……」徐远刚听我这么说的时候也火了,
但片刻之后他立刻冷静了下来,对我耐心地问道,「不对吧,案情报告一般都需
要我和量才的盖章或者电子签名同时放到上面,才能发给省厅,且不能越级上交,
你是怎么交上去的?」

  「是沈副局长帮我交上去的……而且直接把我加的关于J县那部分单独拿出
来,另起了一个报告,交给了督导组。」徐远的问题倒是提醒了我,刚刚根本就
忘了警察系统的正常流程,现在我才发觉到不对劲。

  「唉!量才啊!啧……」徐远听后,直接气的不知道朝什么东西上面砸了一
下,当然也很可能是把手机摔在了汽车座椅上,紧接着他又拿稳了手机,狠狠地
咬着牙而长长叹了口气:「嘿……」

  「局长,我……我是做错了什么吗?」我此刻才略带胆怯地问道,「不是,
我真不明白,J县的这点事,到底怎么了?怎么谁都不让我指出来呢?」

  于是这一路上,到我把车子开到国情部情报局门口,徐远花了很长很长时间,
而且很直白地跟我解释这里面的来龙去脉:首先有个我之前已经知道的和看出来
的背景信息,便是厅长聂仕铭和副厅长胡敬鲂以及他们各自派系一直在明争暗斗,
原本徐远和沈量才二人并不属于这两个派系里面的任何一个,但是大概四年前,
聂仕铭在省行政议会上提出过一个关于要将国际目前最尖端的一个人工智能算法
程序引入Y省的提案之后,遭到了行政议会的多数派、也就是执政党的反对,蓝
党和地方党团却对此议案高度支持,此后,徐远便在不知不觉中,开始跟聂仕铭
派系站在了一起——当然,那个议案最终搁浅,所以即便徐远跟我说了四五次那
个法文名字我都没记住;而胡敬鲂自从进入省厅的决策层之后,一直对红党中央
十分拥护,在十二年前那场政变之中,因为胡敬鲂坚决反对当年省厅内部的政变
集团份子,还曾经被他们关押过,所以当政变被粉碎之后,中央警察部还因此给
胡敬鲂受过勋,Y省红党党部也曾公开在电视和广播节目中说过「胡副厅长是我
们的亲密战友」这样的话,至于沈量才,徐远却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跟
胡敬鲂的关系越来越近。讲完了这一切,他接着跟我说道,我的这个报告真正能
与之挂钩的,就是前不久在省行政议会上公布的那个各个单位机关的财政报告,
其中各个司法机构里省警察厅的赤字甚是惹眼,因为这个,中央警察部派出了三
人考察组,司法调查局也把原本针对徐远和苏媚珍的调查撤销了,专门核查省厅
的财务问题。经过多方面仔细核查,认定省厅实际上至少有七八年的赤字被瞒报
了,而且累积到现在,数额差不多得有三到五个亿。

  可是事情怪就怪在,这些亏空,在账面上是一笔糊涂账,一笔死账,目前能
追查到的账目不是缺少转账备注,就是上级和下属单位收发资金的日期根本对不
上,更别说数目对不上的还有一大堆,而想彻查资金经手人和部门,更如同想要
从干松叶堆里掏出一根针一样无迹可寻,更别提这七八年间,在全省各地还都发
生过类似于之前咱们F市局的上百把千把子弹枪支被盗的事件,想要把这笔账查
明白,简直是一个能让人扒一层皮、抽筋拔骨的根本无法完成的大工程。

  「……我听局里保卫处和经侦处那帮人聊天说,差不多有十年时间,咱们Y
省方面,有人一直在让南港的黑社会,帮着通过英资背景的银行进行洗钱,数额
差不多得有五个亿。」——听到这里,许常诺的道听途说又在我的耳边回荡,绕
梁不绝。

  省厅在全省政客和媒体面前丢了大人,于是在省厅内部也掀翻了锅,现在这
帮官僚大员们每天上班要做的,除了完成以往日常工作,应付中央警察部三人小
组和司法调查局的那些干部之外,剩下的时间就是互骂。这里面还有个典故:可
能是老天爷注定,或者,按照警察系统内部知情人的说法,有可能是死于非命的
我外公夏涛的幽灵对他们那些官僚大员的诅咒,在Y省警察厅的建制中,与财务
和物资储备相关部门的主管们大都属于胡敬鲂派,而聂仕铭派的成员,又大都是
执掌着比较容易耗物资耗经费的部门,所以,他们才会如此相互指责,不亦乐乎。

  于是徐远推测,搞不好,我的这个报告,就是一条引爆炸药桶的导火线。J
县警察局从行政角度讲,算是F市警察局的下属单位,所以如果有人想借题发挥
说,J县警察局的信息网络硬件落后跟这个赤字有关、同时省厅财务部门又不想
认账的话,搞不好被问责的第一个人不是J县警察局的人,而是徐远。

  「唉,我估计啊,现在关于罗佳蔓命案的报告,还在沈量才的手里压着,毕
竟没有我的电子签名,交上去的,只有你那份粘贴誊写出来的另外一个报告了。」
徐远的语气中饱含苦涩之意,这让我赫然产生十分的愧疚。

  看来我是真的把这件事想简单了,而且按照徐远的说法,我的那份报告就算
是交上去,今晚就直接炸掉了整个省警察厅,明天J县那边也不会接到一笔款子
让他们去进行网络技术升级,因为省厅现在根本拿不出这笔钱。

  而且我还真小看了沈量才,我原本只以为这家伙就是个只会到处奉承拍马的
小人,没想到他也竟如此阴险!之前没少把我当狗溜当猴耍的艾立威,跟沈量才
一比,根本一个脚趾头都算不上!

  「徐远,我……我对……我……」我挺想徐远道个歉的,可是实话实说,我
其实也并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因此,这声「对不起」我也确实有点说不出口。
只是省厅的这些烂事,以及可能将给徐远造成的麻烦,让我挺不舒服也不好意思
的。

  「嗨,我就吃完饭之后去了趟省政府,居然就闹出来这么大的事情……算了
算了,我这边倒是有办法能暂时熬过去。」徐远缓了缓神之后,对我安慰道,
「你也不用担心,估计这件事不会把你卷进来;不过你心里也得有点数,接下来
连续几天怕是都会有人来询问你关于J县的事情,你好好想想该怎么说吧。这事
就算过去了。」随后,徐远似乎点上了一根烟,又把玩起自己的那枚打火机来,
一边把盖子甩得「当、当」作响,一边对我问道:「正好,还有个事情:你从R
省回来之后,张霁隆跟你联系过吗?」

  我便把这几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徐远:「昨天晚上……还是前天晚上?
记不住了,反正刚抓了林梦萌的时候,就在你和沈量才对付萧睿龄的时候,地方
党团来人,想通过我把林梦萌转交给南港那帮黑社会那阵儿,张霁隆也在;后来
今天审讯练勇毅,我一想他工作的医院是张霁隆注资,所以我找过他,但是是他
公司的一个总监接的电话。晚上了之后,练勇毅无罪释放,是张霁隆派他们的一
个律师来的,那个律师告诉我说,张霁隆希望我有空能去见他一面。」

  「嗯……」徐远接着沉默了一会儿,好像张霁隆这边似乎有什么事,让他更
加烦恼。过了一会儿后,他又问道:「陆冬青,Y省大学经济学院那个教授,是
在他霁虹大厦搞什么东西吧?」

  「对,现在在不在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一个月之前,我跟他说我要和夏雪平
去外地的时候,陆冬青好像刚去。我国中有俩从美国回来的同学似乎现在也在跟
着陆冬青做事。」

  「他在做什么?陆冬青?」

  「哎呀……」这就涉及到了我的知识盲区了,「我想想啊……我记得好像是,
陆冬青找了他的研究生团队,还有一个什么搞数据分析的科技公司……好像是说,
他们在帮杨省长搞竞选?我也弄不太明白……反正我记得说,他好像说过,

  之前杨君实的竞选幕僚的调查数据都是有问题的——当然我也没看出来有啥问题

  ,然后他好像说什么要重新搞一套统计数据。但就我知道的啊,局长,他们
倒是还跟本地不少商家搞了合作,比如那个」七星山妙优乳「,他们的人搞了一
套有奖问答:留下手机号,让你填写问卷,问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问题……」

  「那个我知道。」徐远挠了挠头发,继续来回弹按着打火机的盖子,「我现
在也搞不清楚张霁隆和陆冬青他们在干嘛……但是陆冬青这人,可是个鬼才,他
要是决定的事情谁都拦不住……我问你啊,秋岩,你可能也不了解,但是你就凭
你第一直觉告诉我:你觉得,今天中午的事情,跟陆冬青的关系能有多大?」

  「中午啥事啊?」

  「CBD的事情。」

  我一下子傻了,差点以为自己活在天方夜谭里:「您说股市崩盘的事情?我
的天,陆冬青能有那么大能力吗?」再一想想,我接着说道,「不过,我倒是听
说陆冬青这个人,之前在加拿大的金融证券公司做过咱们这边分公司的总监……

  但是一个外派海外的总监,还是已经卸任十好几年了的,怎么可能搞出来股
市崩盘?」

  「嗯,这倒是……」徐远拍了拍脑门道,「行了,也没啥事了。明天之后你
们重案一组暂时清闲了,正好,这一周你们应该没什么其他的事情了,明后两天
如果有时间,你就尽快去趟隆达集团,去看看张霁隆想找你做什么,你顺便帮我
看看陆冬青他们在干什么。有什么情况,记得告诉我。」

  「行,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世界终于清静了。保温袋里的汤,尚有余温。

  可是接下来我便犯了难,我人虽然来了、汤也拿来了,我该怎么送上去呢?

  情报局这地方可不同于于别的单位,我是根本没办法偷偷潜进去的,就算是
能避开在我看不到的角落里安装的那些隐藏监控摄像,如果在找到夏雪平之前被
发现,我绝对会被那些西装革履的警卫怀里的机关枪打成筛子;可我又总不能随
便找个人给夏雪平送上去,因为据我所知依照国家情报调查院的纪律,跨部门的
探员是不能够进行私人的交往,而夏雪平又是临时借调过去的,所以有很大的可
能,我随便蹲到一个探员或者警卫,但他却并不认识夏雪平。

  因为一时想不到该如何是好,我也不敢随意下车,毕竟车里还有暖风,汤还
不会那么快就凉掉。

  这可怎么办……

  就在此时我随意朝着后视镜一撇,一个堪称「硕大」的女性身影突然出现在
了我的车后,身材魁梧、身姿挺拔,肩膀结实,纤腰细腿,胸部的轮廓倒是看不
出来,只是她朝着我的车子走来的时候,硬底皮靴敲在被推平的积雪路面上时,
发出的清脆响声特别让人觉得胆怯,感觉她的气场里面,是带着意大利歌剧中那
些君王专属的咏叹调的,并且让人的心里会产生一种被侵略的惊惶,哪怕是我坐
在开足了暖风的车子里,却依然能感觉到从她身上传来的阵阵朔气。等她走近了,
但见一张肤色比积雪更净、比月光更白的脸庞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她长得像个
瓷娃娃,但稍稍比一般的女人更加俊朗,端正的五官、饱满的天庭、棱角分明的
下颌、硕大的眼睛、两道浓密的剑眉、还有那高挺的鼻梁,都透着那股凌厉与霸
道甚至赛过普通男人;唯独那两片娇俏的嘴唇最是温柔,只是这温柔的背后尽是
藏不住的高傲。

  「下车。」她敲了敲我的车窗,只说了两个字,然后以一种近似标准军姿的
站立,双手自然垂在她墨蓝色高领连衣裙的长裙摆两边,面向着我。她那双手也
十分宽大,看起来给人一种很可靠的感觉,但不知道为啥此时此刻我真害怕她会
一拳打碎车窗玻璃,直接给我从车里拽出来。

  看着她,我早已惊恐得不知所措,唯一能提的起来的反应,只是一动不动坐
在车上望着她。

  接着她又敲了敲车窗,缓慢地眨了一下自己的丹凤眼:「下车。」

  我只好连忙打开车门,站到了她的面前。

  「你是来干什么的?」女人用着略微浑厚且沙哑的嗓音对我质问道,「在这
里停车这么长时间,你要干什么?」

  「我……那个什么……我是来……」

  「你是来找夏雪平的吧?」女人用着极其高傲的目光看着我,说完之后,继
续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嗯……是……」我依旧有些瑟瑟发抖,尤其是看着我时候那双眼睛,就算
我没做什么亏心事,被她盯住之后,我都觉得自己心虚。

  没想到随即,女人接下来的目光却突然缓和起来,抿着嘴巴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的声音也跟着细腻温柔了起来:「哈哈哈哈,瞧把你吓得这个样子!哎,小鬼,
你是不记得我了?还亏你之前跟我搭过讪表过白呢!」

  ……搭过讪表过白?

  「我的天……我才想起来,你是岳教官!」来人正是夏雪平现在的临时上司
岳凌音。反应过来这茬之后,我连忙靠着车子喘大气。

  「哼哼,你个小鬼,我还以为我走到你面前你就能叫出来我的名字呢,没想
到我一看你的表情,我就知道你,没想起来我是谁!」岳凌音皱着眉头十分嫌弃
地看着我,不过看着我全身发抖的样子,又笑得乐不可支:「喂,小鬼,你至于
被我吓成这样吗?」

  「我刚刚那一秒,真怕你掏枪出来直接打死我,大婶!」我刚刚的确被她的
气场给镇住了,而且之前在警院她给我们做集训选拔的时候,都是披着头发的,
而且她那时候头发还染成了咖啡色,今天的她却扎了个单发髻包子头,所以我也
的确没认出来是她。

  说起来也真是糗到家,当初我被警院硬推到国情部探员的集训队那天中午,
跟我一起吃饭的那帮人非要玩真心话大冒险,运气向来不错的我那天却一直在输,
连着九次都是「真心话」,最后一次大冒险,还是吴小曦提的,在她的撺掇下,
一帮人朝着我指了指斜对过隔了三桌的一个留着咖啡色披肩长发、穿着浅灰色西
装的四十多岁女人,要求我去跟这个女人搭讪、表白,并且要在十五分钟之内

  要到对方的电话号码——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主动跟一个四十多岁

  的女人搭讪,当然也是我人生中最尴尬的一次搭讪:因为前七分半,她根本
一个字都没跟我说,只是睁大了双眼看着我,吃着自己的饭;等我快要放弃了,
她才拉住了我的手腕,把我摁回到了座位上,给我出了三个「脑筋急转弯」式的
题让我回答,并告诉我如果我答对了,她就把电话号码给我。题目到现在我是记
不住了,我只知道,当我拿到号码,给我那些狐朋狗友们看、他们又拿起电话打
了一遍时,电话那头的居然是警院最暴躁的那位训导处教官老大爷……

  而当时我也并不知道,这女人居然是国情部派来进行关于审讯心理研究和反
恐谈判技巧报告会的、也是当天晚上开始的集训选拔工作的岳凌音教官。不过集
训的那一周,我跟她倒是相处成了朋友。她为人倒是挺开朗,而且略微有点「逗
逼」的气质,喜欢开玩笑更喜欢气人玩,每次还都要求我管她叫「岳姐」,而为
了反过来气她,我每次都故意叫她「大婶」,她也相应地故意在私下里叫我「小
鬼」——没错,这些事之前我因为生怕夏雪平吃醋,所以完全没跟她说。

  听了这个熟悉的气人称谓,岳凌音瞬间把脸一拉,眉毛一挑、眼睛一横:
「什么」大婶「!我看你是不想上楼找你家亲爱的夏雪平咯?再见咯!」

  「别别别!」我连忙叫住了岳凌音,「不是……这样不好!我说」大……
「」

  「嗯?」她瞬间眉毛又是一挑;而这一声怒嗔,简直比男性更加雄浑,真不
愧是「长着两副声带」的女人:「」大「什么?」

  「大……大……大美女岳教官?」

  「哼,这还差不多……」她眉毛依旧挑着,但娇柔的嘴唇上,已经流露出难
以掩饰的笑容来。

  「我说岳教官,您看,您比夏雪平还大八岁呢,她现在还是你手下的,我是
她儿子,我跟你这叫你」姐「?合适吗?」

  岳凌音侧过头,微微含着下巴,斜着眼睛面带嗤戏地看着我,仿佛我用低劣
的伎俩瞒了什么一般,又饶有意味地说道:「嗯,这倒是哈。」说完,岳凌音从
她袖口里拿出了她的最爱,一长条M豆巧克力,打开了袋子,朝天空抛了一颗又
用嘴巴精准地接住,嚼了嚼后说道:「那这样吧,你就按照我们情报处的规矩,
叫我」Boss「吧。」

  「Boss?叫起来怪怪的……你们国情部都这规矩?」

  「那倒不是,只有在我身边有这规矩,我要求他们都叫我」Boss「。」

  岳凌音又朝着自己嘴巴里丢了一颗巧克力豆,美滋滋地对我笑着。

  我背着她撇了撇嘴,又转过身对她问道:「我说」大……啊,那个……Bo
ss「,你刚才说,你有办法带我上去?」

  「我是情报处的头头,我当然有办法带你上去啊,但是,小鬼,我可不叫」

  大—啊—那个—Boss「!」

  「那麻烦您一下行吗?」我收敛了玩闹的情绪,认真恳切地对岳凌音说道,
「你也知道夏雪平昨天她去医院……她……她说她有个调查任务,结果我后来再
一联系她,她又说她身体不舒服;刚刚在家里没休息多长时间,就又被你们叫来
了。我这刚买的砂锅煲,想给她送上去让她喝点。」

  岳凌音眉毛一舒,又从头到脚打量了我一番,点了点头:「嗬,看来你对雪
平还挺上心的。行,把你要带的东西拿来,姐姐我带你上去。」

  这还真是遇到了贵人,于是我连忙打开车门,小心翼翼地捧着摞在一起的两
个塑料汤碗生怕弄洒,而且差点连车子都忘了熄火锁上。跟着岳凌音进了情报局
大楼,摁了指纹、让警卫用专门的滴管检验了我带来的鸡汤,扫描了面部成像后
接过了临时通行卡,然后又被搜了一遍身、上交了手枪和警官证,这才跟着岳凌
音进了电梯。

  「你们这情报局可真那麻烦……汤都快凉了!」进了电梯后,我便对着岳凌
音发起牢骚。

  「嫌麻烦?嫌麻烦你还要让我带你进来?」岳凌音瞪着眼睛说道,接着转过
头后又嫣然一笑。

  「谁让你们把夏雪平拐走的?要不是因为这我才不进来呢!啥好地方……」

  岳凌音右臂撑着电梯间的铁壁,潇洒地转过头来看着我,又嫌弃地撇了撇嘴:
「嗬!这才多长时间,从之前在警官学院听到」夏雪平「三个字就跟浑身长了刺
一样难受,到现在变得大半夜睡不着觉,还来专门送乌鸡汤,请问这是谁呀?

  嗯?」

  「我才没」专门「呢,我这是刚在局里解决完案子顺路过来的。倒是你们,
有啥紧急事件,非得把人家一个电话轰过来?怎么,你们这儿又出啥事儿了?」

  「出了什么事,也不能告诉你——机密。能告诉你的事情是,他们刚开完会,
现在在集中精力写报告。」岳凌音故意绷着脸看着我,「瞧你现在这样,对夏雪
平关心到有点忘我了哈?」

  「怎么着?这事儿你们国情部也要管啊大婶?」实际上我还真有点亏心,想
了想今晚对夏雪平做的事情,又想了想那张医院的收费单上写的我对夏雪平老早
就犯下的事情,我真当不起「对夏雪平关心到忘我」这样的评价。

  「嗯?你叫我什么?」

  「咳咳,Boss!」

  岳凌音又笑了起来,并且眼睛来回往我手上的鸡汤和我的脸上转换目光,看
得我浑身不自在。

  ——她该不会是知道了我和夏雪平的事情吧?我不禁手里捏了把汗。

  接着她突然正经起来,对我说道:「啊啦,我想起来一件事:过几天,我们
可能会问省警察厅和你们市警察局出几个人,跟咱们情报局这边组一个专案组,
你愿不愿意来?」

  「怎么?国情部人手不够啦?」我故意奚落地说道。

  「最近调查的这些,疑似关于」天网「的案子,全都跟警察有关,我们再故
意置身事外一样地装作」旁观者清「,实在有些不合适。我们跟安保局可不一样。」
岳凌音说完,挺起身子双手叉着腰,略带期待地看着我。

  「来了能见到夏雪平吗?」

  ——我这句话,竟然也被岳凌音一字不差地异口同声说了出来。

  「啊哈哈!」岳凌音失声大笑,风纪处之前像伍育明修德馨那些上了岁数的
老爷们儿,他们平时笑起来的时候爽朗的声音已经够震耳欲聋了,而岳凌音一个
人的笑声基本能盖过他们所有男人,听起来简直比打雷还洪亮。「我就知道你得
这么问!」随后,电梯门打开,岳凌音先走了出去,等在了电梯门口。等我跟随
其后,她才说道:「其实名单已经拟好了,上交到了国家情报调查院,最开始我
放的第一个名字就是你,毕竟之前你也选拔上了我们的新探员梯队之中,但最后
你自己放弃了。你要是加入到这个小组里,平时上班你还是需要在市局重案一组,
因为我们不想影响你们正常的工作,但需要你经常过来开会,并且以我们的任务
为优先。所以你加入到这里之后,会有机会跟夏雪平一起工作,当然比不上她来
咱们这之前你俩一起在市局的程度。」

  「那倒是也可以了,哈哈,我倒不是非得时时刻……」

  「但是——啊哒哒!等会儿,你先别高兴小鬼。雪平之前看到了那份名单之
后,她来求了我,让我把你从上面拿掉的。即便你现在我已经是个刑警了,而且
越来越成熟,但她依旧不想你遇到任何危险。警察、国情我都干过,客观的说,
这一行的危险程度远比刑警高。而且你也要想好,现在我手上关于」天网「的这
个案子,办到最后,可是要死人的——」天网「是个什么东西,我估计夏雪平跟
周荻之前跟你提过吧?」

  听了岳凌音的转述,我不禁陷入了沉默。

  「虽然名单交上去了,但是因为整个小组都要听我的指挥,所以我说的算,
成员还能追加。我放你上来,也是想让你跟夏雪平好好商量商量,你自己再考虑
考虑。」

  「死我不怕。大婶,你知不知道你越这么吓唬我,我就越想来?」

  「叫我Boss!」

  「好的,大婶。」

  「我的天,多老的梗啦!」岳凌音收起了巧克力豆,深吸了一口气,「你先
别急着决定,等雪平喝完了汤,你再给我个答复也不迟。」

  说完,岳凌音用力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夏雪平对我的担心正如以往,而我对她的惦记,却因为新生的歉疚更增添了
十倍。

  所以,加入这个专案组的机会我是不会放弃的。

  我跟着岳凌音左转右拐,沿着亮堂却空无一物的走廊走了差不多一分半钟,
终于来到了情报处的办公室门口。岳凌音回头看看我,接着拧动门把手,笑着说
道:

  「嘿嘿,看看谁来……哟……」

  话说到一半,岳凌音却突然尴尬地住了口,而这一刻我也进了办公室们。瞥
了一眼岳凌音的表情,我的心里瞬间「咯噔」骤停了一下,片刻之后我倒是舒了
一口气,不过随即愤怒的文火,便在心肌上开始慢慢燃烧起来。

  办公室里其实总共有七八个探员不停地在键盘上瞧着字,偶尔敲不下去了,
就用拳头苦恼地敲敲自己的脑袋。夏雪平也坐在电脑前,她的办公桌就在办公室
门口,位置十分偏僻,办公桌也比她在重案一组的组长工位狭窄了一半。

  而周荻的办公桌——身为情报局情报处调查一课课长的办公桌,居然就安排
到了夏雪平的旁边,并且离门更近。我之所以知道那就是他的办公桌,是因为我
太熟悉他办公桌上那盏Q版高达形状的黑色瓷制咖啡缸,之前他在警校当「职业
学生」的时候,成天就端着那只咖啡缸到处晃。

  就在岳凌音刚才打开门的那一刻,办公室里的情况我也看了个一清二楚:坐
在电脑前戴着眼镜的夏雪平正身子朝前,脑袋一晃一晃地打着瞌睡;而从再往里
那边走过来的周荻,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纸杯走到了夏雪平的身边,夏雪平犯困
的样子,给周荻这家伙看得眉欢眼笑,于是他悄咪咪地放下那盏装满了热咖啡的
纸杯,微张着嘴巴缓缓地抬起自己的右手,摆出一个兰花指后,一中指头,在夏
雪平的额头上弹了个脑瓜崩。

  夏雪平立刻被他敲醒,恍了恍脑袋之后伸手便拍中了周荻的手背,周荻这家
伙却笑得更欢,直接把自己的食指和中指伸进了夏雪平桌子上原本的一个盛着凉
水的杯子里,朝着夏雪平的眉眼把水煮弹了上去;夏雪平一时间也不甘示弱,用
三根手指直接蘸了凉水,猛地照着周荻的身上一甩……

  两个人就这样,你来我往地玩了起来。

  「嘿嘿,看看谁来……哟……」

  直到岳凌音说完这句话的三四秒钟之后,他俩的顽皮行为才停止。随后,两
个人都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我。夏雪平望向我的时候,疲惫的双眼中是充满了惊喜
之情的,脸上也带着些许绯红,为自己刚刚被我发现的幼稚,对我羞涩地笑了笑,
然后又稍稍带着些愕然看了看我身旁的岳凌音。

  而周荻看着我和岳凌音,虽然也在微笑着,但脸上的喜悦程度明显不如他发
现我之前,而鼻尖以上部分的脸部肌肉完全僵硬、绷紧,我们一般形容起这种表
情反应的时候,都会说:这个人对自己看到的人或事物,正充满敌意。

  「你怎么来啦?你不是都已经睡了吗?」夏雪平笑着对我问道,又不住地看
了看岳凌音。

  岳凌音则一脸无辜地说道:「你家」小混蛋「是因为挂念你,专程跑去给你
定了一份滋补砂锅然后送来的。你别这么看着我,我是看这小鬼大冷天的在外面
喝风,实在不忍心,就带他上楼了。」

  「呀,Boss,这位是……」办公室里的其他本来正藏着眼睛看周荻与夏
雪平嬉闹的那些探员,此刻也全都大大方方地抬起了头。

  「这位小鬼是何秋岩同学,夏雪平探员家的」小混蛋「。」岳凌音笑着介绍
到。

  「哟,夏老先生的外孙,不错不错。」

  「小伙子挺精神,个子真高。」

  「小鲜肉一枚啊,真帅。」

  办公室里的男男女女七嘴八舌地对我称赞着,我报以微笑回应,而从他们相
互交换的眼神当中,我看到了一种神秘的心照不宣,而这种神秘在相互交流的过
程中,总会在周荻身上产生个交叉拐点。

  周荻本人则默不作声,很刻意地走到了一边去,侧着身子,这翻翻、那看看。

  「凌音姐,」我把手里的汤小心翼翼地放在夏雪平的桌子上,然后转过头,
直接从周荻办公桌上的纸抽盒里连着拿了四五张纸巾,边说着边摘下夏雪平的眼
镜,帮着她把脸上的水珠擦干净,「你们情报局的工作挺悠闲的哈!上着班、写
着报告,枪口刀尖舔血,还能有功夫弹女同事的脑门、在办公室里过泼水节。」

  「哈哈,瞧你说的!」夏雪平听了,还以为我在开玩笑,于是一边闭着眼等
我帮她擦拭,一边开怀地笑了起来,「不过这里的人都不错,就是相互之间总喜
欢闹。但你放心,在这没人欺负我。」

  「哟,原来不只是送夜宵的,而且还是监督咱们来的啊!」有个坐在远处的
好事男探员朗声说道,随即被岳凌音特别敏感地瞪了一下。

  站在一旁的周荻咬了咬牙,脸颊上的粗筋都崩了出来。

  「嗯?真没人欺负你么?」我帮夏雪平擦干了脸后,又故意扶正了她的两鬓,
装作仔细地观察着,忧心如焚地说道:「刚才分明看到有人欺负你的。」说着我
又摸了摸她额头上刚刚被周荻弹了一下的大概位置,「疼不疼啊?这都被打红了,
还说没人欺负你啊?」

  夏雪平这才发觉出我情绪的不对来,回头看了看周荻,又看了看办公室里的
其他人,趁他们都不注意的工夫牢固而温柔地握住了我的手,对我充满爱意地眨
了眨眼:「瞧你说的,周课长也就是跟我闹着玩而已。根本不疼。」

  「哼,不疼也没这么样的……」被夏雪平双手一牵,我倒是也彻底没了脾气,
我看了看整个办公室,随意拽起了一个没人坐的空椅子坐了下来,帮着夏雪平把
鸡汤从保温袋里拿出,准备好匙箸,嘴里依旧嘟囔着:「亏你平时根本不化妆,
要不然肯定是个大花脸……」

  「好了,好啦。」夏雪平红着脸,握着我的手看着我,然后轻轻地在我的大
腿上拍了拍。

  「尝尝看,汤凉了吗?这边哪有微波炉,用不用帮你热一下?」

  我这边正问着,却听见走到了岳凌音办公桌前的周荻正对她问道:「Bos
s,咱们这任务现在正处在关键时刻,办公室里所有的东西都跟国家机密相关,
你这时候让一个不是咱们公司内部的人士进来,是不是有点不妥?」

  一听此话我立刻火了,我站起身来看着周荻,大声说道:「我说周师兄——
我且管你再叫一声」师兄「:你是觉得我能是个境外间谍啊,还是我被你们正在
调查的」天网「组织给渗透了?我从外头进来,凌音姐没说什么、你们情报局一
个能打十个的警卫员没说什么,你倒是觉得不妥了——哈哈,你当初考核我,准
备招募我来情报局的时候,你怎么没这么觉得呢?要么这么着,反正我也是给夏
雪平来送汤的,你要是觉得我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之后,会出去乱说,你把
我眼睛耳朵都蒙上堵上,或者你干脆给我弄瞎弄聋。但我必须得等夏雪平吃完东
西我再走。」

  周荻本来就长得像个活张飞的脸上,颜色更黑,于是他对着岳凌音摆了摆手,
回到自己的办公桌,抱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对岳凌音打了声招呼后就走出了办
公室:「我先去资料室查点东西。」

  撒完了一肚子火,我心想自己这下又惹了祸、犯了混,平静下来之后转头一
看办公室里的其他人,全都偷偷地笑了起来。从他们的表情上来看,完全是一副
幸灾乐祸和「理应如此」的模样,我感觉他们似乎也并不太喜欢周荻。

  「先把汤喝了吧,喝完再写报告。」

  「嗯,小醋坛子啥时候又变成火药罐了?」夏雪平拿起勺子喝了口汤后,幽
幽地在我耳边悄声问道。

  发泄完情绪之后,原本我心里的那些负面情绪,又如同远方的游子一般,乘
着高速列车一样,通通在几瞬之间回到了我心里。

  「没事……」

  夏雪平嚼着鸡肉看着我,突然轻笑了两声。

  「怎么了?」

  「你说有时候我看你是真生气,但有时候,我又觉得你这小家伙,为了我吃
醋,嘻嘻,还挺好玩的。」夏雪平偷偷对我耳语道。

  「嗨……汤好喝吗?警局门口那个耿哥刚炖的。」我握着夏雪平的左手,忍
不住又叹了口气。

  夏雪平甩了甩头发,斜着脑袋对我点了点头,眼睛不住地看着我:「咸淡正
好,温度也正好,不凉。再热的话没法喝。喂,我从家里出来之前,你不是睡了
吗?怎么想起来给我送乌鸡汤?」

  「那个……」我挠了挠鼻翼,「白浩远他们那个案子有问题,你走了之后我
就醒了,然后想了一下发现不对劲,接着我就给他们打电话,翻案去了……然后
一想到你跑来加班,这么晚还得这么累,你身体还……还不舒服,我就跟耿哥定
了个砂锅。」

  「真凶这次抓到了?」

  「嗯,这次才算真结案。」我点了点头,握着夏雪平的左手,卑微而饱含歉
意地对她弓着身子。

  「那都结案了,怎么感觉你情绪还有点不对呢?」

  我深吸了一口气,忍着眼睛里悔恨的情绪,抬起头对她悄声说道:「夏雪平,
对不起。」

  夏雪平正与我对视着,一听我这样说,很明显地在她明亮的双眸中闪过一丝
惊恐,然后又转化成了压抑和委屈,但紧接着在那三秒钟之内又变成了一种介于
怀疑和心虚之间的东西,然后她用一种很自然的笑把这一切掩盖,对我问道:
「嗬,怎么啦?怎么突然跟我说对不起?又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小坏事啦?」

  「我说的是什么,你知道的。」我不敢迎着她的目光,只好低着头看着自己
的双脚之间。

  「因为刚才在家里时候的事儿啊?」夏雪平放下了勺子,用双手捂住了我的
手,「没事的,妈妈都原谅你了……这小手冰凉的,也不知道戴个手套?」

  「不是……我指的不是这个?」

  「那还有什么?你是觉得,我下午遇到危险了,结果你忘了问问怎么回事?

  忘了好好关心我?」夏雪平依旧笑着,摸了摸我的额头,「没事的啦,我又
没受伤……嗬,担心成这个样子!」

  「也不是因为这个……是因为另外的事情。」

  「另外的事情?怎么了?」夏雪平依然摆出一副不明就里的样子。

  「因为我太幼稚太不小心,让你意外怀孕」——我可能这么说吗?我实在没
那个脸。

  我踌躇半天,下意识地抬起头,却发现整个房间里除了岳凌音之外,剩下的
人貌似都在悄悄地躲在电脑屏幕后面探听着我和夏雪平的对话。再一想,夏雪平
故意不跟我把话题往这事情上引,难道是因为怕别人听到?或许,在每个人的办
公桌上,都会像电影电视剧里演的那样,被安装了一个窃听器来监听每个探员的
日常?可是如果那样的话,夏雪平应该回给我一个知晓了的眼神,而现在看夏雪
平的样子,她是想故意跟我装傻,并且她是在怀疑,我到底是不是知道了她去堕
胎的事情。

          她似乎并不想让我知道这件事;

  她似乎自己也想装作这件事没发生过。

  「我是觉得,你现在这样实在太累了。我没把你照顾好,砍你现在这样我有
点心疼。所以我就觉得我特别对不起你。」最后,我只能含糊其辞地说道。

  「没关系的。你这不是照顾我照顾得好好的么?大半夜的还跑过来给我送吃
的。」明明是我在歉疚,夏雪平却反而对我安慰道,「我之前一个人的时候,过
得其实很糟糕。妈妈有你陪着,一切都已经好很多了。」

  我心中难过而苦涩地看着夏雪平,实在无颜继续说些什么虚空的忏悔或者誓
词,只好捏捏她的手,对她说道:「那就好。」

  「不跟你磨蹭了,我得赶紧吃了,还有报告要写呢。」说着,夏雪平拿起了
汤勺继续吃着。

  「要我喂你吗?」我突发奇想对她问道。

  夏雪平一边咀嚼着汤碗里的鸡肉,一边对我朝着整个办公室狠狠地斜了斜眼
睛。接着美滋滋地笑着,继续喝了几口汤。

  「吃得这个香呐!嘿,有个小男人陪伴就是好呀!」没过一会儿,岳凌音走
到了我俩面前,笑眯眯地看着正喝着汤的夏雪平。

  夏雪平猛咽了一口,连忙放下汤碗:「还有一段就写好了,等我写完就打出
来……」

  「哎呀,不着急不着急!」岳凌音连忙摆了摆手,「跟我不用这样,我又不
是上头那些催命鬼似的领导,明早6点之前要求交的东西,现在还没过十二点,
急什么。」接着岳凌音又看看我,「我说那件事,你俩商量了没有?」

  「不用商量了,Boss,I」min。「」

  「什么事啊?」夏雪平再次愕然地看着岳凌音,接着又对我问道:「你不会
是想加入那个专案组吧?」

  「嗯,我决定了。」

  「不行!」夏雪平决绝地说道,「我不同意。」

  「不是说好你在哪我就在哪的么,我要陪着你。」

  「不行!」夏雪平担忧地看着我,「你在局里就已经……」

  「夏雪平,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按照之前咱俩聊过的,我要站在你身边跟
你并肩作战。而且你知道在这件事上,你拗不过我的。」

  夏雪平焦急地看着我,叹了口气:「唉……可是……」

  「雪平,想听听我的意见么?」岳凌音适时地插嘴问道。

  「您说。」夏雪平只好低下头,用左手攥紧了我的手;而同时右手似乎在自
己椅子后面搭着的那件黑色羽绒服的口袋里摸索着。

  我不由得也将自己的右手伸到了自己的羽绒服口袋里,捏着那张叠成方块的
医疗收费单据。

  岳凌音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俩的小动作,继续对夏雪平说道:「按照我之前
对何秋岩的考核,刑警这个职业其实并不适合他。他的思维逻辑、处事方式和动
手能力,如果加以训练,其实他更适合搞情报工作,或者说,我们其实也需要一
个像他这样敢于挑战的、有冒险和拼搏精神的类型人才——当然,之前他自己的
意愿只有市警察局,而且你曾经跟我打过招呼,也不太想让他过来做探员。但是

  现在恰恰好多事情出在过去为警察系统工作、并且做过贡献的退休离职人员身上

  ,在这样的情况下何秋岩其实很适合加入到接下来的工作当中,并且他现在
自己也有意愿。这其实没什么不好的,而且也算是对他的一种历练。」

  「但就因为他的性格和思维,我很担心他。」夏雪平收回了自己的右手,在
那个口袋里什么都没摸到,夏雪平的脸上更多了一份顾虑,嘴上依然说道:「我
就是怕他……」

  「他也很担心你,你没听他说嘛?」岳凌音说道,「接下来的很多任务,是
需要相互照应着才能完成。我对他,对你俩有信心。而且我也不需要他做什么太
危险的事情,他加入了专案组,平时却依旧需要在市警察局那边上班的。没关系
的!」

  「唉!好吧,」夏雪平冲着我侧过头,抿了抿嘴,眼神里满是无奈和温柔,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没什么意见了。」

  我也笑了笑,对岳凌音说道:「她对我总是过于担心。刚才她还说自己下午
遇袭的事情呢,她其实害怕我也这样。」

  「啊啦,对啊,这个事情我还没听你和周荻跟我汇报呢。」岳凌音立刻严肃
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夏雪平连忙擦了擦嘴,对岳凌音讲述起来:其实过程很简单,下午的时候夏
雪平跟周荻去了夏家老宅,进到老宅之后没多久,在她和周荻正开始在老宅漫无
目的地翻找东西的时候,那个夏雪平曾经的女教官,后来出任过省警察厅督察委
员会督导组副组长的詹俪芳就到了老宅门口敲了门。周荻也是认识詹俪芳的,老
太太六十二了,完全从警察部门退休之前还给周荻当过一年班主任,于是便给对
方开了门,三个人开始也是叙旧,后来便谈论到了之前我外公夏涛的命案、以及
当年调查那件案子的专案组,但是周荻和夏雪平各问了詹俪芳三个有关那个调查
组的问题,老太太居然一个都不知道,当然,对于这一点,夏雪平和周荻都觉得
有些奇怪,因为某些事情以詹俪芳的资历,她应该多多少少都有了解。

  正在夏雪平跟周荻向詹俪芳询问的时候,突然一发子弹打到了老宅的窗户玻
璃上,夏雪平刚刚侧过身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战术反应,又一枪响起,随即子弹
带出的气流擦着夏雪平的鼻梁射进了屋里,一枪打穿了詹俪芳的脑袋……

  夏雪平讲完这些,依旧心有余悸,并且想起詹俪芳丧命时候的惨状,心里十
分不是滋味。这些故事听得我前胸后背都直冒虚汗,我看了看夏雪平,想起她身
上那些伤疤和枪眼,更下定了要加入情报局专案组的决心。

  唯有岳凌音正闭着眼,捂着额头作思考状。接着,她猛地抬起自己按着额头
的右手,拢着头发解开了自己的发髻,侧着头用手指篦过一丛头发后,她抄过了
一张白纸和一根笔:「我记得,我小的时候也去过你父亲原先住的地方……」

  紧接着,她在纸上画出了一张平面示意图——上面的每一扇门窗、每一樽家
具、每一把桌椅,甚至是墙上挂的每一幅画的名字,还有它们的位置、数量,岳
凌音都记得清清楚楚,我甚至怀疑她是不是刚刚去过一趟。

  「等会儿,你小的时候?」我不敢相信地看着岳凌音。

  「哦,确切地说,是我14岁的时候。已经不小了哈?」

  「那这么说,你俩早就认识?」我看了看夏雪平,又看了看岳凌音。

  「嗯。小时候,凌音姐还给我补过数学课。」夏雪平对我说道。

  「家长里短,以后再说吧。」岳凌音雷厉风行地敲敲桌子,对夏雪平问道,
「你和周荻今天见了那个詹俪芳的时候……不,你今天遇袭的时候,你们俩都站
在房间里的什么位置上?」

  夏雪平看着平面图,指了指客厅内堂说道:「在这个地方,当时我站在这里
——就是靠书柜的地方,周荻站在这边,张大千的那副画前面。」

  「那也就是……你的位置,其实更挨着窗户,而周荻右手旁也有个窗户。」

  「没错,但他那边的窗子对着的,是我家原来的花房。我这边正对着市政厅
旁边那一大块绿化林。」

  「那詹俪芳呢?」岳凌音问完,用笔敲敲桌子,并且十分笃定地看着夏雪平,
完全一副看破一切的神情。

  这么一问,夏雪平的眼睛也不由得一亮,随即又饱含着满满的难以置信:
「她……她的位置,在这……在我俩之间。」

  「你最开始的位置挡着她的身子,对吧?」

  「对啊……但……」

  「雪平,」岳凌音沉了口气,「」袭击「老宅的枪手不是来杀你的,他是来
杀詹俪芳的。而很可能,那个詹俪芳才是来杀你的。」

  「什么?」我和夏雪平异口同声地惊叹道。

  接着我连忙看了一眼平面图上詹俪芳的位置,仔细一看,她所在的地方,左
边是背对着内堂的沙发椅,旁边还有一扇玄关;而右边正好是以前外公练字作画
用的红杉木桌,没记错的话木桌下面还有挡板跟抽屉柜,这两处地方,都是极好
的掩体,而且如果站在这个地方,对于当时夏雪平和周荻各自站的位置,都是最
好的进攻点。

  「怎么可能……她……她要杀我?」夏雪平依旧不敢相信岳凌音的推测,但
同时她又不得不信。

  「忘了她之前对你的师恩,你好好想想:如果那个枪手想要杀你的话,为什
么不早动手?你站的位置,非常有利于对方命中,但他却先放了一枪故意引起你
的注意,等到你侧过身之后紧接着又是一枪……不,以你的叙述,再加上你平时
的反应速度,这中间的过程最慢应该不超过5。3秒,而一个狙击手在5。3秒
之间重新瞄准、射击,这不科学——对方很有可能是两个人,一个负责引起你的
注意,另一个在找机会射杀詹俪芳。有人救你,这就很有意思了。而至于詹俪芳,
她敲门的时候跟你和周荻说没说过,她是怎么知道你们俩去了夏家老宅的?」

  「呼……她说她在附近的分局办些事,看到了我的车子,而且她总会到老宅
门口祭奠我父亲,所以她想来看看我。」夏雪平十分痛苦地说道,眼眶中有泪珠
忍不住地打转。我连忙拍了拍她的手背,又取了一张纸巾,帮她擦了擦眼角。

  「情感真是一件好武器。」岳凌音摇了摇头,「我记得我晚饭后,在报告书
看到说,她的内裤里藏了一把TT- 33手枪,而且磨掉了编号——一个退了休
的老太太,在自己的裤裆里藏了一把俄制手枪来看自己曾经的学生、老上司的女
儿,这说得过去么?」  夏雪平沉默着,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岳凌音。

  「我已经让人在查这个詹俪芳了。说不定她就是一个重要的线索。当然,这
也似乎更可以验证我此前的推测,如果是这样,雪平,今天这件事至少能说明两
点:第一,你们夏家老宅里真的放着什么很关键的东西,只是他们的人也找不到;
第二,如果他们连你都要杀,那么看开他们为了自己的目的,已经到了什么都可
以牺牲的地步了。」

  夏雪平闭着眼睛,屏住呼吸,又松了一口气,刚刚的悲伤也收拾得烟消云散:
「那看来,我还得找机会再回去一趟。」

  「下次我陪你去吧!」我对夏雪平说道,「什么时候?」

  没想到夏雪平的脸上突然露出些许难色,她刚准备开口,我也正欲问讯,一
旁的岳凌音却率先说道:「还是我陪雪平去吧。毕竟现在我是她的上司。你一个
小鬼,可别以为我们俩都同意你加入专案组,你就什么事都可以跟着掺和!」然
后她马上又对夏雪平问道:「他平时在家是不是可烦人了?」

  「还行吧,有时候的确有点烦死人,哈哈。」没想到岳凌音短短几句话,就
把夏雪平逗笑了。

  「不是。那大……Boss,你刚刚说你之前的推测,又是啥啊?」我追问
道。

  「这个啊,哼哼,等你正式加入专案组之后再说吧!」岳凌音眯起眼睛笑着,
接着又对夏雪平说道,「你出来一下,我有些事情要单独跟你聊聊。」

  「是。」

  「至于你,小鬼,你就在这等一会吧。等夏雪平写完报告,你就开车送她回
家,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

  我故意做了个鬼脸,目送夏雪平跟着岳凌音出了办公室。

  四下看看,当我确定没人注意到我之后,我立刻迅速拿出了那块被叠成方块
的纸团,塞进了夏雪平羽绒外套的里怀口袋。

  没一会儿工夫,夏雪平便与岳凌音回到了办公室,此刻的我随意地把胳膊搭
在她的办公桌边沿上,垫着脑袋假寐。果然她回到办公室里之后,第一件事便是
确定我是否睡着,第二件事,就是找那张我刚塞进她衣服里面的纸团。在找到那
个小纸团后,她终于舒了口气,怜爱地深处手,在我的后脑上摸了摸我的头发,
然后专心地打着字。

  当天夜里将近两点钟,她的报告才结束。出了情报局大楼之后,我们彼此都
十分主动地在黑夜里搂住了对方,给了相互一个紧紧的拥抱、一个无言而深情的
湿吻。

  她上了车后很快便睡着了,起伏的鼾声,是这世间的最动听的夜曲。我倒也
确实从未见过她下班以后,如此的疲惫困倦。哪怕到了家的时候,她也没有从熟
睡中清醒。

  是啊,真是个纷乱而忙碌的夜晚。

  于是,我只好先下了车开了家门和她的房门,然后用「公主抱」的姿势小心
而用力地将她横抱起来,缓慢地把她搂到了床边,又轻轻把她放在床上。

  我正想回去把车子熄火,我的胳膊却被她的手十分轻柔地拉住,只听她说了
一句梦话后,又接着熟睡了过去:

  「别丢下我……只剩我一个人了……小混蛋,别丢下我……」

                7·5

  最近随着地方选举的如火如荼,不知缘何而起,在F市的街头巷尾,却流传
出一个看似与本届大选毫不相干的顺口溜:

  「文武皇帝四天王,冬子老纪双麻将,

  笑面狠、熊家狂,金刚太保十五狼;

  死的死,抓的抓,伤的伤,

  一十八年两茫茫,

             唯有一人草头王;

  草头王,尊姓张,

  当年也是读书郎。」

  这首顺口溜,所说的其实是F市黑道十八年来的沧桑变迁。前面的四句,对

  应了在十八年前曾经于F市江湖中叱咤风云、风光一时的五十个黑社会人士的绰

  号。十八年以后的今天再回首,这五十个人当中,有将近四十多人在十二年
前就已经没了命——当然,其中有还一位,是F市警察局重案二组派出去的卧底
警员,只不过到现在F市本地的好多老百姓还不清楚这件事;剩下的那些人,正
如顺口溜中唱的那样,「抓的抓、伤的伤」,只不过活过了当年那段凶险时光,
哪怕最后落下一身残疾,哪怕到现在还身在囹圄,也都已经算得上佛祖保佑。

  五十人中,唯有一个人,不仅活得好好的,还继续在F市的地下世界屹立不
倒。然而,这个人,虽然今天被人编进了前四句里,但他在大概十五年前其他四
十九位街头「传奇」们横行霸道的时候,他却还是个默默无闻的、异常落魄的失
业人员。如果那时候的他,把自己的被欺骗、被背叛的辛酸史,像后来在自己妻
子那间酒吧里给我和那个姓冷的女商人那样一五一十地讲出来的话,估计当年那
帮江湖流氓们除了可怜他之外,还会笑话他是F市第一傻瓜、第一绿帽男、第一
衰神;而并不会对那个故事背后的一些细节,觉得后怕。

  在十五年前的刚立春后的某一天,已经在「宏光隆润物流公司」当了两个月
会计的张霁隆,正坐在狭小的办公室里,一个人自己苦苦核算着整个公司季度流
水的时候,被公司里的两个「小老大」、同时也是「宏光七太保」成员的闻翀和
曾超一齐找上了门。

  「哟!两位大哥……风风火火的,这是干嘛啊?麟哥说了,如果他不跟我打
招呼,我可不能再给你俩支钱了,贿赂我也好、吓唬我也好,从今往后……都没
用。」

  张霁隆老实巴交地放下了手里的计算器和水性笔,恭敬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

  其实闻翀比还张霁隆小两岁,曾超虽然跟张霁隆同岁,但也就比张霁隆大了
不到三个月,但当时的张霁隆,却一直用着对待公司上司和帮派老大的态度对待
宏光的这两位金牌打手。

  「谁他妈管你要钱来的啊,傻大个?另外,你跟麟哥那打我小报告的事情以
后再说……行啦,别跟那儿哐哧哐哧算算数了,赶紧把笔放下吧!跟我俩走!」

  街头混混出身的闻翀,对待张霁隆自然也是呼来喝去。

  没错,那时候的张霁隆的绰号,就是十分简单而老土的「傻大个」,他整个
人每天的状态、还有安静内向的气质,跟全员黑道起家的宏光公司其他人格格不
入。

  「怎、怎么了?」张霁隆提了提眼镜,一脸无辜而又惊恐万分地看着叼着烟
卷闯进办公室的闻翀和曾超。

  「唉,干爹让咱们去『南山居』茶楼,找齐正先要账去……但是现在人手不
够了!」曾超态度火急火燎,且一脸愁容地边拿出随身带着那把散弹枪说道,
「麟哥本来就带人去跟『太极会』的那帮人为了商业街那边的地盘谈判了,『大
王爷』、『二王爷』又借走了七十多人和货车帮他们去运从日本『难波会』那边
走私来的晶体管……咱们现在总共就剩下七个人,哪知道现在突然摊上了这么个
事情。找来找去,整栋楼里能喘气的就还剩下你一个了,傻大个,跟咱们一起去
吧。」

  张霁隆听后看了看曾超手里的散弹枪和闻翀腰上别着的那把长刀,又看了看
这两个平时在公司里没少欺负使唤自己的流氓混子此刻脸上挂着的尴尬,取下了
眼镜,边擦着镜片边问道:「这是穆老大第几回找你们问那个齐先生要账了?」

  「唉,第四回了……」曾超把枪管拄在张霁隆的办公桌上,气馁地说道。

  那个叫齐正先的人,在F市当年也是一号人物,他不属于正经八本的黑道人
士,但也不能被归纳进商人行业里,跟那时候在东北不少做买卖的个体户一样,
是一个「黑白结合」的小暴发户。说起来,这个人还是「宏光公司」龙头穆森宏,
跟那被称作「大王爷」、「二王爷」的熊氏兄弟的父亲熊光辉,二人早年间当兵
时候的老连长。穆森宏和熊光辉在黑道逐渐扬名立万的那阵子,齐正先便跟熊光
辉借过一笔钱,当时承诺两年以后连本带息一并奉还,不曾想这期间熊光辉死于
暗杀,在那之后齐正先便在欠款这件事一直跟穆森宏含糊其辞,结果这笔债一拖
就是八年。这八年里齐正先用当初借来的钱,在F市周围承包了不少铜矿和大理
石矿,其身家早就超过了当时的穆森宏,可每次穆森宏派人去要钱,那些派去的
人不是被其骂会去的,就是被他的马仔们打伤,如果穆森宏或者熊氏兄弟亲自去
找他,他便总是哭穷——闻翀和曾超两个,也都挨过齐家马仔的揍,哪怕曾超是
穆森宏养大的义子,齐家也没放过,但是碍于齐正先跟穆森宏一个战壕里淋过雨
的交情,全宏光公司上下,谁也不敢对那老灯怎么样。

  可在十五年前那个春天,因为穆森宏正在跟「太极会」争夺一块靠近新开发
地铁线路的地皮,正是急需用钱的时候,所以那次,他愣是给陆锡麟闻翀曾超等
人下了死命令。

  「不是……那……你们二位都没辙,我跟着去了能干啥啊?」

  当时的张霁隆只会算账,平时公司里与黑道相关的事情他问都没问过,更别
说参与要债这种事了。

  「操!就他妈让你撑个场,也没指望你能干啥,你装啥逼呢?谁还能寻思让
你个捏笔杆子的干啥啊?」闻翀不耐烦地说道,「赶紧挪屁股,都火烧眉毛的时
候啦,你就别在这装文绉绉的逼了!胆小得跟鸡巴朖子似的……老子过后请你吃
饭还不行吗?」

  说完,闻翀大喇喇地往张霁隆面丢下一把鞘上已经积了灰的管匕,就是《杀
破狼》里吴京那的那种。

  「何止是吃饭啊!傻大个,我其实还有点侥幸——那齐正先都已经那么有钱
了,他欠干爹的才多少啊?万一这次他能还钱,跟你说,干爹有言,谁要是能把
钱要回来,他就把那些欠款分出来一半给谁——那可不是一笔小钱啊!但如果要
不回来的话,这次之后,干爹就有可能要把咱们分公司关了!赶紧,你就跟着一
起吧!反正到了地方我和小闻说话就行了,你啥也不用干。」

  「那……唉,好吧!」

  张霁隆只好硬着头皮,握着管匕跟着闻曾二人下了楼。

  接着,张霁隆负责开车,面包车上载着其他早已在无数街头群架械斗中身经
百战的打手们,到了「南山居」茶楼,那里虽然名字叫做「茶楼」,实际上却是
当年F市从名声到规模再到姑娘质量都首屈一指的淫窝,论辈分,后来了「喜无
岸」「知鱼乐」和「香青苑」全都得管它叫一声「祖师爷」。

  进到齐正先包厢里的时候,齐正先正穿着浴袍会客,那些客人,也全都是混
迹在本地或者邻省邻市的、同样拥有黑白两道背景的商人,每个人都正搂着一个

  旗袍下真空的妙龄女郎快活;屋子里外那一个个人高马大、虎背熊腰、凶神恶煞、

  怀里揣着热武器的保镖们,也都站稳了接受着茶楼女服务员们熟稔的口活和
胸推;

  茶楼的老板亲自毕恭毕敬地站在包间里,笑盈盈地为做着活塞运动的客人门
们端茶倒水,时不时还要递上一粒伟哥,而正对着太师椅上用肉感十足的大粗腿
缠着齐正先的腰,卖力地扭腰抬臀迎合着齐正先粗硬阳具的感受,还一个劲地捧
着自己的肉弹巨乳往齐正先嘴里塞的那个丰满浪女,正是这间茶楼老板的正牌媳
妇。

  根据陆锡麟后来自曾超的转述,在进到包厢里的时候,曾超和闻翀在尴尬之
余还是忍不住地对那些环肥燕瘦的肉体垂涎几分,而张霁隆却一直脸色煞白,尤
其是跟两三个目露凶光的保镖不经意地对视了几次之后,他额头上一直冒着汗不
说,整个谈话过程中一直在轻微的打着哆嗦。

  而整个包厢里的人,从在那丰腴女人身上喘着粗气的齐正先、到给保镖们含
着精液的妓女们,见到了张霁隆以后,都像看到了电视上演喜剧小品的笑星一样,

  乐得前仰后合——因为当时的黑道份子都习惯穿那种工业风格十足的夹克衫或者

  充满野性气息的皮夹克、皮袄,春夏季的时候,则习惯穿POLO衫牛仔裤,
没错,还要自以为很拉风地把POLO衫的领子立起,手上再缠一圈用桃核或或
者其他坚果、果核穿成的手串佛珠;而张霁隆成天穿着的,却是一套干净整洁的
西装、打一条丝绸领带,天冷的时候还会加一件西装马甲套在一衬衫跟外套之间,
似乎是在以这种态度,一直提醒着自己曾经是一名准白领的身份,但就是这样规
规矩矩的西服正装,在当年的江湖人士看来,完全就是在装逼且滑稽得要死,那
套服饰早就被闻翀曾超两个嘲讽过不知道多少遍了,而这次被齐正先他们笑话,
在曾超闻翀二人看来,完全是必然的事情,以至于满屋子人都在笑话张霁隆的时
候,闻翀和曾超还有其他随行来的五个人,也忍不住跟着捡笑。

  齐正先近乎全裸地拍着老板娘的屁股,面对曾超手上的散弹枪和其他几个人
怀里的砍刀,依然毫不在意,笑够了之后,开口便对闻翀曾超他们几个骂骂咧咧,
然后任由「宏光隆润」的八个人看着,自己这边把老板娘的三个洞跟乳沟、脚心、
腋窝都留了自己泛着焦黄的腥臭标记。

  整个讨债谈判,在女人们的呻吟、男人们的笑谈奚落中度过,前后总共差不
多三个半小时,曾超和闻翀他们也没从齐正先嘴里刮出来一个钢镚.

  「求求您了,齐总!之前您不拿钱出来,无所谓了,知道您一直以来也不容
易,咱们宏光现在是真有用钱的地方。您现在家大业大的,对吧,今天您来这享
受这一通、外加您面前这些茶点的费用,加一起估计都够我们今天来这里的八个
兄弟吃一个月的。您就把钱还给咱们呗?」平日里不可一世、逮谁咬谁的闻翀,
这一刻也跟一只卑微的小猫一样乞求着齐正先。

  「滚蛋!你爷爷我就是没钱!熊光辉都他妈死了多少年了,这笔钱是他当年
他借给老子的钱,跟他穆森宏有鸡巴毛关系!人死灯灭,他死了,那点钱我早就
烧给他了!再说了,穆森宏那小子说老子欠他钱,他有欠条吗?」

  「不是,齐总……唉……叫您说的像我干爹蹭便宜一样,话不能这么说!」

  曾超也不禁叹了口气,看来这一次,齐正先又要开始耍无赖了,「熊老大借
给您的钱,那也是公司的钱啊!您不能这么……」

  「呵呵,小崽子,那我就告诉你,你干爹当初知道了以后,可跟老子说过不
用留欠条字据的!爷爷我也讲理:江湖规矩,没有欠条字据的借钱,那不就就跟
白给一样吗?我齐某人当年做连长的时候,对他们两个小犊子又不是不好;事到
如今,就为了这点钱磨磨叽叽的,有点气度没有?」

  齐正先一个欠债的,却把话说得相当理直气壮。

  「不……齐总,那……那要不这样,您拿点钱……就算您送……不,算您借
咱们的行吗?」

  曾超一时着急,都到了已经没办法动脑子的境地了。

  「哈哈哈!哎,你们看看啊。」捏着老板娘肥奶的齐正先立刻哈哈大笑,对
着房间里的所有人指着「宏光隆润」的八个笑骂道:「你们看看,这就是穆森宏
手下养的狗!为了钱啥话都敢说!我说你们反正也是做狗,舔谁屁股不是舔、吃
谁的??不是吃?要不,你们干脆到我这儿给我做狗吧!」说到兴致处,齐正先
又回手指了指张霁隆:「——呵呵,就这个穿得人模狗样的,还可以站我们公司
门口站岗,我回去给他搭个狗窝哈哈哈哈……」

  曾超和闻翀也都觉得被冒犯到,但也只能跟着陪笑,毕竟这次齐正先没让人
揍自己,似乎已经是一种恩赐。

  却就在这时候,全程一言不发、浑身发抖的张霁隆突然开了口,朝着齐正先
双眼一棱,浑身也不抖了——闻翀和曾超也没有注意到,张霁隆是什么时候跑到
了齐正先的身边、抬手就能碰到老板娘乳头的距离,然后,张霁隆一字一顿地咬
着牙对齐正先质问道:「你他妈说谁是狗?」

  齐正先顿时一惊,然后很不满地冲着眉头一皱、双眼一瞪:「哟呵,这小犊
子,穿得他妈了个屄的人模人样的,脾气鸡巴也挺冲啊!」

  站在齐正先身后和门口的两个保镖,立刻会意,抬手指着张霁隆开骂,并且
边骂边朝着张霁隆走了过去:「操你妈的!你骂谁?谁给你的胆!」

  可还没等他们几个反应过来,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张霁隆用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抢过身旁茶楼老板手中的茶壶,猛地朝
着距离自己最近那个保镖的头上直接砸了下去,滚烫的热水烫得保镖和正撅着屁
股背对着他让其后入自己的女服务员哇哇直叫;紧接着,张霁隆又薅着那肥胖老
板娘的头发,猛地一踢,把那娘们儿一下子拽到了一边,一脚正中乳沟膻中踹翻
在地,然后,他顺势迅速地从怀中掏出那把管匕,抽出刀刃,对准了齐正先刚享
受风流时放在桌子上的左手,一刀下去,直接捅穿手掌;而在齐正先来不及喊叫
的时候,他竟然又迅速地拔出刀刃,对着齐正先的右臂,再捅了个对穿。

  「我操你妈!别动!」

  「他妈的,把刀放下!」

  屋子里的保镖们见状,立刻慌张地举起了手里的枪,听到了包厢里的叫骂,
守在门口走廊的那些保镖们连裤子也来不及提,全都一股脑冲进了包厢里;闻翀
和曾超立刻目瞪口呆,他俩之前别说看张霁隆动手,平时在公司里这个傻大个对
人人都是唯唯诺诺的,今天一出手,居然让对全帮派所有人都不敢碰的人物一下
子就见了血,于是两人一瞬间都懵了;但由于积累多年的街头混战的经验而产生
的条件反射,他们几个也都在第一时间拔出了自己的武器。

  ——然而,对方那十几人人,人手一把黑市上买来的托塔列夫TT—33,
而闻翀他们除了曾超手里一把只有六发子弹的散弹枪以外,其余人手上的全都是
中看不中用的片刀。

  毁了,估计今天是要把命扔在这了——这是当时那一刻,闻翀和曾超二人共
同的心声。

  可就在这危机情况下,张霁隆却冷静得吓人:他在不紧不慢地从齐正先血淋
淋的胳膊上取下管匕之后,头也没回,对那些围住自己的持枪保镖们一眼也没睬,
又朝着齐正先的大腿和小腿各个地方,狠狠地各捅了两下,一边捅着,一边咬牙
切齿、念念有词:

  —「你骂谁是狗?」

  —「你骂谁是狗!」

  —「你他妈刚才骂谁是狗!嗯?你骂谁是狗……你骂谁是狗……你骂谁是狗!」

  「啊!疼死啦!我是狗!我是狗!啊!别捅啦!我是狗我是……啊!操你妈
疼死啦!」

  伴随着张霁隆的念叨,齐正先刚开始还能忍住,几秒钟之后,从他的嘴里便
发出了十分有节奏的凄厉惨叫声,而且一声更比一声尖锐。

  齐正先的鲜血迸溅到了张霁隆的脸上,跟他刚刚一直在流淌的冷汗混在一起;

  他自己身上的白色衬衫,跟齐正先身上的白色浴袍,同时展开了一簇又一簇
鲜红的梅花;原本满溢着沉香熏香和茶叶芬芳以及精液淫水味道的房间里,瞬间
被血液特有的咸味覆盖,在这样的景象之前,那端着手枪的十几个喽啰,愣是没
有一个人敢轻举妄动,嘴上却在如同嚎啕大哭一般叫骂着:「赶紧他妈放下刀!」

  「日你妈的,放了咱们老大!」

  「操你妈,跟你们拼了!」

  但那一刻,真的竟然没有一个敢开枪的。

  曾经真的开过枪的曾超和闻翀都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更别说那些端着热武器
的保镖们,他们毕竟不是真正的黑道,而只是矿上工人里头比较爱惹事、能打架
的流氓。实际上,那天之后,曾超和闻翀也都做了半个月的噩梦,但在当时,他
俩还得撞着胆子护着这个他俩都不曾觉得如此可怕的会计「傻大个」,跟那些保
镖们比着嗓门叫嚣。

  在齐正先身上捅完十个血窟窿眼儿的张霁隆,像是刚打完一套太极拳一样,
立正站好,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气息,然后伸手拍了拍护在着身旁的曾超的肩膀。

  曾超侧过身子,本以为张霁隆要跟自己说什么,却没想到接下来,自己手中
散弹枪的枪管被张霁隆用手攥住了,并且,还直往齐正先的太阳穴的方向调度。

  「超,咱们就这一把枪,你跟那帮人对瞄是没用的,得这样才对;等一下,
万一他们那边有人走火,或者万一你听到枪响,再或者,万一我过会儿倒下了,
你就使劲朝这轰!」张霁隆气定神闲地对曾超说道,眼睛却一直盯着面前的齐正
先,「我还就不信了,这老家伙死了,屋子里这帮端着铁疙瘩的杂碎们,还有第
二个人能给他们开出工资来!」

  张霁隆的三两句话,说得那些保镖喽啰们也都没办法把枪端稳了。那一刻,
这个西装革履的、名不见经传的老实人,俨然成了宏光公司八个混子们的领袖。

  「啊!别!别这样!你……年轻人,你叫啥名字?你说你们出来混,我又不
是真拿你们当狗,你也不至于要人命不是?我都这么大岁数了……大家都是道上
玩的,我就是嘴巴带点啷当、开个玩笑呗,你……你干嘛这样?嘶啊!疼死…
…」

  齐正先跟着也慌了,而且是吓得字面意义上的屁滚尿流——屋子里不仅多了
一股充满酒味的恶臭,还多了一股尿骚气息。黄蜡蜡的尿液崩到了张霁隆的皮鞋
上,没想到张霁隆眼睛都没多眨一下,只是冷冰冰地看着齐正先。

  「嗯,好说!你骂我那这页,咱们就翻篇了,好吧?那谈下一话题:你欠穆
先生的钱,你还不还?」

  齐正先忍着痛,皱着眉,一脸为难,一言不发。

  张霁隆看着他,又问了一句:「姓齐的,我在问你话!欠穆先生的钱,你还
不还?」

  「我……但是,我现在真没钱啊!我的矿……我的矿被人查了!国家资源局
差得……你们要不信,你就找他们问啊!」

  这一刻,挡在张霁隆面前的曾超跟闻翀也都觉得,张霁隆不见得会有办法了,
因为全Y省的人都知道,齐正先跟当年国家资源局Y省办事处的大领导,是连襟
兄弟,他当初能拿下那么多矿山,也是有了那位的帮助,因此齐正先的言下之意,
便是:我可是有政府背景和人脉的,你们今天这么搞我,就不怕我把事情闹到上
面去吗。

  「哦,这样啊……」张霁隆深吸了一口气,风轻云淡地应道。

  接着,让众人更加毛骨悚然的一幕上演了:

  张霁隆一把抓起了齐正先的右臂,在刚刚捅了个对穿的地方,又下了一刀,
然后他又用着就像吃西餐、切刺身那样的动作,直接在血窟窿那里,手法很是细
腻地剜掉了一片血淋淋的肉,剜下之后,直接甩到了身后的茶桌上……

  这回发抖的,换成了那些端着手枪的保镖们;本来嘴里含着精液的那些女服
务员们,看到这一幕之后,有的直接吓晕了过去,有的瘫软在地上,扶着墙就开
始呕吐;而桌上那几位被齐正先喊来做客嫖娼的客人们,有一个当场就犯了心脏
病,另一个犯了哮喘,两个人完全同步地从浴袍里拿出药瓶朝着自己嘴里猛灌;

  至于曾超和闻翀两个,他们自己在看到了那块模糊的血肉,自己的脸颊上都
跟着产生了神经痛。

  「啊呀——啊!啊呀……」

  随着鲜血滴在地上的,还有齐正先的眼泪。

  「齐总,你知道满清十大酷刑之首的凌迟么?据说人体在保持正常心跳和呼
吸状态下,一共能被切下来这样大小的肉片,总共三千片,我一直挺好奇这到底
是不是真的。反正我看您现在也没啥正经事,而我这边也有的是时间,要不这样,
择日不如撞日,咱们俩就在这证明一下,看看历史书上说的对不对,能割下来的
到底有没有三千片,好不好?」

  张霁隆压根不往齐正先的话题上继续聊,而是用一种给小孩子讲睡前故事的
语气,对齐正先问着另一个十分恐怖的事情。一时之间,不仅齐正先请的客人和
他手底下的保镖们,就连闻翀和曾超以及其他五个宏光公司的弟兄,也都开始浑
身起鸡皮疙瘩、四肢发凉。

  「别啊别啊!求你啦!别啊……」齐正先哭着嚎叫道。

  「那我再问你,欠穆先生的钱,还不还?」

  「还!还!我还!」

  「还多少?」张霁隆追问道。

  「我……我记不清了?」齐正先留着眼泪猛摇着头。

  「记不清了?」张霁隆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我真记不清了……我……我欠了他这么多年了……连本带利……我都没记
住啊!我……你一时半会的让我这么掰手指头算,我他妈也算不明白啊?」的确,
欠了八年的债,还得加上每个月的利息,这道题让一个学金融的大学生恐怕都没
法心算,更别提只有初中文化程度的齐正先了。

  张霁隆听了,突却然笑了起来:「呵呵……哈哈哈!你说你算不明白是吧?

  嗯,挺好……」

  陆锡麟后来听曾超与闻翀说,张霁隆那一刻的笑容,跟之前平时他的笑容看
起来并无二致,阳光、和气、老实;但在那一刻,在满屋子血腥的调剂下,那个
笑,竟然显得十分充满残忍。

  而跟随着这个笑容的,是张霁隆在齐正先胳膊上面,那个刚刚被割掉一片血
肉的血窟窿旁边,用力剜下的另一块差不多同样大小的人肉。

  「啊!啊呀——啊呀!」

  一时间,整座茶楼里,都是齐正先的惨叫。

  两分钟后,浑身暴汗的齐正先哀嚎得没了力气,彻底安静了下来,张霁隆才
又开了口:「我再问你,还钱还多少?」

  「还……还……我……我有……我……我有多少!还多少……这总……总行
了吧!」

  「行,这话可是你说的!」

  张霁隆点了点头,拿出了自己的手机,问了齐正先电话号,拨通之后打了免
提,让齐正先亲自跟自己矿业公司的人通话。五十多分钟之后,矿业公司的人带
了七箱现金迅速地赶到了茶楼包厢,把那些钱亲手交给了随行来的五个宏光弟兄。

  统计了一遍,总共是两千万现金。

  「呵呵,才不到一个小时,你就能准备出来两千万现金,姓齐的,你这不是
挺有钱的吗?告诉你,这些远远不够!过了今天,你得接着准备!」

  张霁隆说完,把自己手里那把沾了鲜血的管匕,在齐正先的浴袍上仔仔细细
地擦了个干净、光亮。张霁隆的话都给闻翀和曾超听懵了,在他俩的概念中,能
要到这么多现金已经足足够够的了,张霁隆还让他接着准备,又是要干嘛,他俩
想不通。

  「是……是……」

  接着,张霁隆环视了一下包厢,一把拽起了身上还在不停流血的的齐正先,
直接把管匕刀刃架到了齐正先的脖子上:「不好意思了齐总,还得借用你本人一
下,给兄弟们当一把人肉通行证,要不然,你的这些兄弟,怕是不能放了我们几
个……哼,这么大个人了还尿了我一鞋!真不讲卫生!走!」

  就这样,张霁隆拖拽着四肢淌血的齐正先的身子,在同行的闻翀曾超的互送
下下了楼,来到了车子旁边。闻翀主动坐到了驾驶座上,等到他发动了车子,张
霁隆才猛踢了一下齐正先的屁股,快速关上了车门。

  「宏光隆润」公司的八个人,满带着两千万块现金溜之大吉,穆森宏在看到
那两千万现金后不禁大为惊讶,随即安排张霁隆他们几个的全家老小到D港躲了
半个月。在这半个月期间,正像张霁隆预判的那样,宏光公司又乘势追击,用各
种手段把齐正先的矿业巧取豪夺,全都划归到了自己名下,随后,宏光公司也用
这笔资金拿下了地铁线路旁的那块地皮。

  这件事后,张霁隆的名字,也在F市黑道彻底打响,成了年轻一代黑道人士
中的大红人,穆森宏还拿出了五百万元奖励了张霁隆,让他开了一家餐厅——后
来那个名叫「天华楼」的火锅店,被交给了张霁隆的一个小学同学打理,直到现
在,据说就是在那家餐厅,张霁隆认识了当时还是他人女友的杨昭兰;而且从那
以后,他也成了跟闻翀曾超二人平起平坐的兄弟,逐渐地有了自己的跟班小弟,
升格成了宏光公司的第八个「太保」,绰号也从普普通通的「傻大个」变成了响
当当的「大隆」、「隆哥」,还帮着陆锡麟掌管起「宏光隆润」物流公司的总务
和财务,成为了陆锡麟之下的二把手;只是从躲到D港到回来F市之后,有差不
多半年时间,整个宏光公司的人,几乎没几个敢主动跟张霁隆搭话聊天的,尤其
每次张霁隆一笑起来,听说过齐正先这件事的那些帮派弟兄们,更是怕得赶紧躲
开。

  不过穆森宏对张霁隆的赏识也到此为止了,此后很长时间,穆森宏就再没让
张霁隆去做过什么出彩的、重要的事情,这中间的故事徐远也不大清楚了,有说
法说是因为穆森宏找人算过命,将来F市江湖的霸主将会是一个名字跟自己公司
名称犯照的后生,而张霁隆的「隆」字,恰巧就是「宏光隆润」这个分公司名字
里的「隆」字,穆森宏生怕张霁隆将对自己「取而代之」;还有人说,是因为穆
森宏的女儿穆君莹对张霁隆的感情让穆森宏很不高兴,穆森宏虽然自己是黑社会,
但他并不希望自己女儿嫁给一个黑社会,我没记错的话,张霁隆似乎自己也提过
这件事。

  这就是张霁隆的发迹史。

  徐远在我这次见张霁隆之前,把当初陆锡麟跟前局长郎兴民,关于张霁隆所
有事情的谈话的录音拿给我听了一遍。然后,「敦盛」居酒屋里本来让人欢欣雀
跃的新鲜红吞拿鱼刺身,此刻也变得不再那么诱人流口水了。何况,坐在我左边
跟着蹭饭的丘康健,还在美滋滋地吃着柠檬汁生猪肝。

  当然,有一件事也让丘康健比较好奇:根据警察系统内部不成文的规矩,与
牺牲掉的卧底警员一切相关的秘密内容,除了其档案和身份证明会被保密存档之
外,其余的东西都需要彻底销毁,为什么陆锡麟跟郎兴民的谈话录音会在徐远那
里还有备份?

  对于这个问题,徐远没回答,丘康健便也没再问。

  「这些事,我倒是真没听说过……」看着有些冷场,我也没对丘康健的好奇
产生什么更多的想法,便开口问道。仔细想了想,我还是推走了面前所有带着荤
腥的盘子,只留下油醋汁沙拉和腌菜配着那一小碗米饭吃;但勉强吃了几口,想
着当初张霁隆在齐正先身上割肉的画面,却怎么都吃不下去了。

  「他可能跟你说这些事吗?」徐远闷了一口清酒之后,从自己的衬衫口袋里
掏出一包烟,取了一枝之后放在了嘴里,又递给了丘康健一根,把手在我面前晃
了一下,停顿片刻,没等我反应,接着又收了回去,点着之后猛吸一口:「呼…

  …呵呵,张霁隆就是这么一个人。我从一开始见到他,就觉得这小子不是啥
好东西。他身上还是有闪光点的:比如我刚认识他那时候,就知道他挺孝顺的,
也是,老早他父亲就被人开车撞死了,他妈妈一个人拉扯他长大也不容易;他在
本市一些弱势群体那里口碑也不错,比如投资建孤儿院、养老院、自助贫困大学
生什么的;他的生意,也是堂口归堂口、集团归集团,黑白分得很清晰;而且你
别看他现在开公司腰缠万贯、婚姻之外还有一个女友,但是他这个人既不爱钱也
不好色,但我告诉你,越是这样的人,越是个祸害,也越不好对付。录音里陆锡
麟说的那两个,其中那个闻翀就是他亲手杀掉的,曾超的死也跟他不无关系,他
是利用这两个人的死,跑去国情部中央特派员那里当了投名状,然后才有后面粉
碎政变那些事情的;而他为了成立现在这个隆达集团,连过去那些跟过他一起混
的小弟太妹他也杀了不少,当然,那些都是无头案。另外,我不知道他有没有跟
你提过俩人,他初恋女友薛梦璃和丈夫詹鹏的事情。」

  「没提过名字,但是故事跟我讲过。」我对徐远说道,但突然那两个名字也
在我脑海中划过,「欸,好像你说的那俩名字我也在哪见过似的……」

  「在你们一组的案情报告上面,对吧?」丘康健咬了一口生猪肝后对我问道。

  「欸……好像是的,而且应该就是这几天的报告……实在不好意思,这几天
思路一直放在罗佳蔓那个案子上面,别的东西没怎么注意。怎么了?」

  丘康健跟徐远对视了片刻,徐远扬了扬下巴:「告诉他吧。」

  丘康健叹了口气,缓缓地握着无酒精啤酒罐,往自己的空杯子里倾倒着:
「10月中旬,长宁区分局接到的薛梦璃的报案,其丈夫詹鹏失踪。根据薛梦璃
的叙述,案发之前一天,詹鹏曾经去过霁虹大厦,因为他和妻子薛梦璃在外地做
生意失败,回到F市后想找张霁隆借钱——网监处利用你朋友大白鹤的那个软件
查了,薛梦璃说的是实话,起初隆达集团的人故意给詹鹏晾在大厅晾了四个多小
时,后来詹鹏一直跪着,终于让张霁隆亲自见了他一面,两个人谈了两个多小时
之后詹鹏才从大厦中离开。当天晚上回到家的时候詹鹏的情绪还不错,说隆达集
团同意借钱给他,但第二天中午开始,詹鹏便开始与妻子失联。这个失踪案,长
宁区分局那边一直没有任何的头绪,直到一周前,因为城建规划局施工队要在贝
勒河的下游修筑堤坝,挖掘原先河岸的时候,在那里挖到了一具被装到麻袋里已
经腐烂的男尸,三天前这个案子从贝勒河区分局交到了你们一组,经过我们鉴定
课验尸和DNA检测,死者就是詹鹏。」

  「张霁隆干的?」我喝着茶问道。

  ——说实话,在听到这么个人死了之后,我心中实在略爽:因为这个人之前
对张霁隆做的那些事情,换成是谁站在张霁隆的位置上,都会把这些事当成自己
一辈子最切肤透骨的大恨大仇,任谁都不会放过这个这个叫詹鹏的;更别提他竟
然还有脸,去找自己曾经欺辱过的苦主借钱,倒也真是人脸厚过城门。如今他死
于非命,我想除了必须要负责侦办他命案的警方以外,其他任何人都会叫好而不
是同情他。正所谓「不是老天不睁眼,善恶到头,报应循环」。

  「没有证据能证明是谁做的。」丘康健提着眼镜抽着烟,「但是从尸体的骨
骼来看,除了右腿部有一个推测应该是十几年前被子弹打穿的旧伤之外,其死前
全身应该都受到了钝器的强击,全身有七处粉碎性骨折;然后按照死者脸部进行
数字化建模复原,死者的表情极其痛苦,再根据颅内出血量、心脏和肺部动静脉
扩展和血压分析,他应该是被打伤后,在疼痛中,被人活埋的。而在现场,除了
脚印以外,并没有发现任何其他证据,那帮人活做得相当干净。」

  「没证据,不代表不知道是谁干的。」徐远一边抽着烟,一边满脸愁容地喝
着清酒,「手法是老手法了,穆森宏活着的时候,宏光公司的不少仇家就是这么
在这世上消失的,呵呵,张霁隆跟他算是一脉相承。而且……社会上一直有人传
说,张霁隆养了不少杀手、退伍兵和流窜犯,有的还是从外国跑到F市的,都是
杀人越货的老手了。」

  听到这里,我才深吸一口凉气,赫然想起不久之前,在我误会夏雪平后去张
霁隆的酒吧买醉那天晚上,在最终道别的时候,张霁隆似乎在跟谁打了个电话,
打着打着到最后,他似乎说了这么一堆话:

  「……你都是老手了,跟我混了这么多年了,这种事情还需要问我么?……

  埋了。挂了。」

  ——「埋了」?

  当初因为我满脑子都是夏雪平和艾立威之间的事情,所以那天晚上我完全没
在意这两个字,事到如今我才咂摸出味道来……

  十月份,时间刚好对得上。

  「我说老狐狸,你让我听完这些事情,下午还怎么让我去找张霁隆啊?你这
不是吓唬人么……」我无奈地撇了一眼徐远,想了想,往米饭里倒了点茶水,撒
了写鱼松拌饭料在上面,就着咸梅干,勉强把一碗米饭吞咽下去。

  「哈哈,怕倒是不用怕,」徐远立刻回头看了看我,咧嘴一笑,「你心里清
楚他实质上是什么样的人就足够了。他应该还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呵呵。」我苦笑着擦了擦嘴。

  我是知道张霁隆不会对我怎么样,但已故的陆锡麟前辈留下的对自己这位小
弟的生动描绘,已经在我心里留下了阴影。不过这陆家人倒也都挺聪明的,堂弟
陆锡麟一个卧底警察,居然能把张霁隆在手底下掌控那么久,让张霁隆到现在在
自己逝去那么都多年忠心耿耿依旧;堂哥陆冬青,让张霁隆三顾茅庐,现在又在
利用大数据帮助杨省长掌控选情,这家人的基因倒是真好。

  「那没啥事,我就出发了。」

  「嗯。」徐远抽着烟,突然对我招了招手,「你等会儿。有个事儿问你一下,
你跟我说实话:昨天晚上马庆旸那帮人,到底是谁打得?」

  我站起身拉着拉链,看着徐远:「您今早和沈副局长问我的时候,我不是都
说了么,路过的那些参与过游行闹事儿的人打的。」

  「真是这么回事么?」虽然从徐远的眼光中我分辨不出一丝一毫的怀疑之意,
但他直勾勾的目光的确有点让我心底发凉。

  「唉……这叫我怎么说呢?我昨天到地方之后,他们那帮人已经跟秦耀杨沅
沅他们一样躺了一地了,我也没见着别的人影。我跟您二位汇报的事情,还都是
人家二组和经侦处那些挨了马庆旸他们打的新人跟我说的。」尽管心虚,可我依
旧在跟着徐远打哈哈。

  我到现在也不知道那个诡秘男人的真正身份,可万一他是「那个人」的话,
鬼知道在局里和省里,尤其是刚把我摆了一道的沈量才会不会在夏雪平身上做文
章;至于徐远,自从他搁丘康健这边打听出我和夏雪平的秘密情事,然后利用我
俩帮他跑了一趟以后,我的心里对他这位看着我长大的叔叔,理所当然地产生了
一种隔阂;况且今天他和沈量才找我我才知道,虽说方岳马庆旸这群人都是沈量
才选拔到市局的,但里面有不少人,也是徐远定的,而昨天参与准备袭击我的那
些杂碎里面,有几个的父亲、母亲,正是全省的一些市局、分局的领导,还正好
聂厅长和他自己的亲朋党羽。本来我还希望借助这件事,彻底把马庆旸那帮人踹
出市局,现在一看,只能作罢。

  而在他们口中恶贯满盈的大黑社会流氓头目张霁隆,虽然现在看来的确是个
很可怖的男人,但是人家从认识我到现在,一直在帮着我和夏雪平,而并没有要
挟我俩、逼迫我俩做什么事。

  「行吧……」徐远点了点头,继续抽着烟,「最近我也比较忙,没跟雪平联
系过。你们俩要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助的,尽管开口。」

  「知道了。哪敢多麻烦您呢,呵呵。」我一眼徐远,虽然话说完后带着笑声,
但我却对他绷着脸。

  徐远也低头微微一笑,轻轻掸掉了指间烟灰。

  在我从「敦盛」出门的时候,夏雪平声音慵懒地给我发了一条语音信息:
「唔……才睡醒。我睡了得有十一个小时了吧?还以为大早上五点多呢……结果
你不在,美茵也没在。小混蛋在干什么呢?」

  「哦,我刚刚跟徐远还有丘叔一起吃完午饭,马上要去找张霁隆去。睡过瘾
了吗?」

  「嗯……哈哈!自从跟你这个小混蛋在一起……我这众人口中的『冷血孤狼』
天天都跟个小懒猪似的……」夏雪平笑道。

  我也忍不住开怀地跟她一起笑着。

  昨天晚上我搂着她,却一夜没合眼,后来干脆睡不着,便去了厨房用之前父
亲朋友送来的五谷杂粮和大枣桂圆枸杞之类的东西,熬了一大锅甜粥。期间我又
好奇地走到她的大衣旁边,伸手去摸那张被折成方块的收费单,可摸了半天,却
始终没有摸到。仔细想想,她怕是在昨晚回来上车之前,趁着我不注意,把那东
西找个地方丢掉了。看来,她是真的不想让我知道这件事。

  到了早上,我又拿出之前在超市买的速冻奶黄包和紫薯,放到了饭锅的笼屉
上蒸熟。美茵那坏丫头今早倒是懂事得很,醒了之后自己悄咪咪地去盛了一碗粥,
就着紫薯、奶黄包和家里留存的榨菜片安静地吃着。等她吃完了早饭,我本来想
着送她去上学,她却直接把我推回了房间里,让我多陪陪夏雪平。之前我看过一
本与行为心理学相关的书,上面说过,如果一个人突然对自己以往的性格和行为
发生了转变,那么在她的身上一定发生过、或者将要发生一场重大的变故。以前
自私又娇纵的美茵,突然变得懂事起来,变得如此地开始为我和夏雪平考虑,这
让我并没有办法高兴起来,相反,我也开始为她产生担忧。细数近期在美茵身上
发生过得变故,除了她被苏媚珍设计绑架过,也就是因为陈月芳的死、她和父亲
之间的乱伦关系断了线,然而,在我和夏雪平去外地之前那次在酒庄见到她的时
候,她还依旧地刁蛮顽劣,所以那两件事,与她现在的转变应无关联。

  而我还没掌握的与她相关的情况,就是那个奇怪的姑妈隋琼岚的出现了。难
道是隋琼岚要对美茵做什么吗?

  乱猜也没意义,在美茵身上发生任何事情之前,我都只想把心思放在夏雪平
这边。

  「电饭煲里给你做了点滋阴补血的八宝粥,微波炉里还有紫薯和奶黄包,桌
上美茵还给你留了一包榨菜——这可是美茵那丫头的宝贝啊,家里就剩下一包了!

  我早上她都都没让我吃!」

  「哈哈哈,我看见了。等今晚我回来的时候我去多买两包去,再买点桔梗、
辣白菜和满洲八宝菜,我记得美茵不是爱吃八宝菜么。」

  「好。知道你不爱吃花生仁,所以熬粥的时候,我就都把花生米的红衣柔了
下来放粥里住了。」我对她说道。

  「啊?那多浪费?」

  「浪费啥?那点花生仁,晚上我回去随便放点花椒辣椒咸盐,小火干炒一下
就行了,我和美茵都能当零食吃。我那个朋友瓜哥教过我怎么弄。」

  「你还挺能耐的哈?」夏雪平笑了笑,摁了几下微波炉,接着又对我真诚地
说道:「小混蛋,昨天你跟妈妈道歉,妈妈今天也要跟你道个歉:对不起哦。」

  她这么一道歉,反而先把我弄紧张了:「怎……怎么了?」

  「妈妈昨天害你吃醋了呗。」夏雪平歉疚地说道。

  呼……原来是因为这个事情,我还以为她要说她去医院的事情。

  正想着,又一条语音追加了上来:「妈妈看得出来,其实你对周荻的存在挺
介怀的。我其实之前也没跟他的关系有多近,但是毕竟昨天下午在老宅遭遇狙击
的时候,也算相互照应了,我也就不好跟他一直绷着脸;而且,岳凌音把她的情
报处调理得确实像个大家庭,探员们相互之间也都很喜欢开开玩笑,我平时跟他
们相处,也确实感觉很轻松。再加上,昨天真是犯困,他那么一逗我,我不知道
怎么的,也下意识地跟他来劲逗了上来……唉,刚刚我躺在床上仔细一想,昨天
那样做其实真的有点不妥,妈妈跟你保证以后不会跟除了我可爱的小混蛋以外的
任何男人那样了,我也真的不希望你会多想。」

  「嘿,我以为多大的事情呢!我的小平平大人,这不就是同事之间偶尔的逗
闷儿玩么,我能理解。」我对她说道。

  「那就好。你现在一个人要在局里做那么多事情,妈妈知道你对我投入太多,
所以也不想扰乱你的心思。」夏雪平说着说着,笑了起来,「我家小混蛋越来越
懂事了!唉……可我怎么感觉越来越不像自己了呢?我这次回来,岳凌音和韩橙
她俩也都说我变了,说我变得比以前阳光了、活泼了。」

  「嘿嘿,是不是还说你变得比以前滋润了,漂亮了?」

  「嗯……你倒是都猜到了哈?小机灵鬼!」

  「那可不是嘛!著名的『冷血孤狼』夏雪平能变得快乐温柔、美丽大方起来,
也不看看是谁的功劳?」我故作得意地说道。

  「哼,我就知道,你这臭小混蛋呀,肯定得找机会自吹自擂!」

  「嘿嘿。」我看着手机屏幕上,她头像的那张照片正是她送给我的那枚胸针
「阿芙洛狄忒之剑」,心中难免荡漾起一层波纹,「夏雪平,其实我挺喜欢你现
在这样的。」

  「现在哪样啊?成天跟你嬉皮笑脸,一点威严都拿不出来的样子?告诉你,
我可是随时会化身成为『冷血孤狼』的,指不定哪天我就咬你!」

  夏雪平乐呵呵地说着,微波炉里加热的食物也好了。

  听起来夏雪平的心情还是不错的,也不知道她在我这是真的开心,还是为了
逃避堕胎之后的失落而伪装出来的自我催眠。不过总体上讲,夏雪平现在的状态,
确实要比我跟她冲破禁忌之前要可爱的多,或者说,她骨子里一直是个可爱的小
女孩,只是她日积月累在自己的灵魂上贴上了一层又一层的封条,而现在,在于
我的另类相处之下,她主动地把那些封条撕掉了,放出了自己可爱的本我。而比
起她的感受来,周荻这个外人在她身边碍眼的存在,和他的一举一动会不会让我
吃醋,这种事情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喂,那你现在,不生妈妈的气了吧?」夏雪平又问道。

  「啊?生你的气干嘛?」我其实又不免有些困惑,因为她昨晚在发火之后,
突然跑到我房间里又要跟我做爱,今天有这么着急地问我是不是还在吃醋生气,
她对我的反应似乎也有些过敏。

  不过说到这我才想起来一件事:刚做完流产手术的女人,能马上进行性行为
吗?医院的大夫和护士难道没提醒她?但按理说,这点事情,身为女人她也应该
清楚的,在我知道真相后我都越来越不忍心欺负她,可她为啥突然对我如此卖力
呢?

  「那我昨天听你对周荻说话时候的语气那么狠,我就觉得你生气了,是我没
做好,让你产生了不良情绪。」

  她的话有一下子把我的思绪拽了回去:「嗨,我也谈不上生气,也更没有埋
怨你的意思啊?你又多想!就是昨天我进屋了,我看你都有点不想跟他继续玩了,
他还有点蹬鼻子上脸,我就有点搂不住火。」

  「好啦好啦,说不生气你还这样……要不然……嗯……妈妈要不是最近身体
不舒服,就好好给你,咳咳,『赔礼道歉』了。」

  「嘻嘻,怎么『赔礼道歉』啊?」

  「你说呢,小混蛋?」

  我忍不住笑了笑,但随即心里又为她觉得难受,为自己也有些羞愧:「你身
体……怎么不舒服了?」

  「呃……我……」夏雪平支支吾吾一阵,却始终说不出来。

  「来例假了?」我连忙帮着她找了个下台阶。

  「嗯,没错……而且这次,还挺难受的……」夏雪平稍稍有些紧张地回答道。

  「你看,我就知道,所以给你熬了补血粥么。」我假装自己是「计划通」一
般地说道,「紫薯你也可以多吃点,也补血补气的,这是食疗。」

  「知道啦!我肯定都吃光光,不辜负小混蛋的手艺!」夏雪平又用着极其温
柔的嗓音对我说道,而且这次她把手机收话孔挪得离她的唇边极近,于是那温柔
似棉的声音,恰似被揉成一团后直接塞进了我的心花里,令我浑身上下都飘了起
来。

  「嘿嘿,我夏雪平大人的声音好苏!对了,你说韩橙也夸你更漂亮了,你跟
她见过面了?」

  「嗯。最近这两天,我只要在情报处办公室值班的时候,她就会来找我一起
吃中午饭。」

  「哦。那她提没提,她老公最近在做什么呢?」

  只听夏雪平把碗放好,坐在座位上,然后说道:「她没主动跟我说过,而且
我一直都对你那个『霁隆哥』的事情不怎么感兴趣——那些事本来是二组柳组长
他们该管的事情,所以我也没问。」

  「好吧。你好好吃吧,下午岳凌音还要找你出去呢吧?外面天冷,记得吃饱
点。」

  「嗯……咕嘟……你也注意安全。粥的味道真不错,等你回来给你『盖奖章』!」
录最后这一条语音的时候,夏雪平已经在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眼看着已经到了
霁虹大厦的停车场,我也就不再打扰她了。

  霁虹大厦今天看起来似乎十分的忙碌,尽管我有隆达集团的通行卡,但之前
每次我来找张霁隆的时候依旧习惯在前台打声招呼,让接待员小姐姐们跟总裁办
公室通报一声,可今天我在前台等了差不多五分钟,那帮小姐姐们却没有一个人
能腾出空来,每个人不是在紧张的来回跑步送表格送文件,就是在忙着到处打电
话。而最让我从感官上接受不了的一个事情是,今天在霁虹大厦的一楼正厅大门
口,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女人:这女人看起来年龄可能也就三十六七岁的样子,身
材也是前凸后翘的,虽然腰上明显有些宽;但她头发散乱、目光呆滞,脸上化的
妆容看起来乱七八糟的,右眼的眼影花成一片深紫色,像是脸上长了块青斑一样,
恰恰脸上的粉底扑得极其厚重,整张脸白的恐怖又滑稽,而口红则涂到了左边脸
颊上,就像是有人把她的脸从嘴角处割破一般,而比起她脸上的混乱妆容,她的
加厚翻毛风衣和休闲西裤以及一双皮靴,倒是穿得却十分得体整洁。而她最让我
觉得不舒服的,是从我进到大厦发现了她以后,她就站在门口侧着身子,口中一
直念念有词,时而声大时而碎念。在女人的周围,倒是有三两个保安在旁边守着,
他们几个的气场,一看就和整栋大厦里的其他人不一样,脸上警惕的表情的确让
人心生厌恶,但却又时不时地试图给那看起来疯疯癫癫的女人递上一杯温水、送
去几张纸巾。

  那女人唠唠叨叨的动静让我烦躁不安,而在前台等了半天,还是没人问候我
一句,我这边双脚跟也站得发麻。最后没办法,我只好自己坐着电梯上了楼,直
接来到了张霁隆的办公室,但即便如此我也不好直接打扰,便来到了办公室门总
裁助理的办公桌旁。

  没想到我的出现,却给坐在那里的宋金金吓了一跳;而同时,穿着黑色丝袜
和茶色高跟鞋的双腿岔开着搭在办公桌上,白色双排扣西装、黑色衬衫全部解开
口子,白花花的乳房与紫红色的乳头全部从牡丹花罩杯里翻出,双手还在双腿间
持着一条天蓝色震动棒、并用力往自己翻黑淫穴里不住捅着的宋金金,也把我吓
了一跳。

  「嗯……嗯哼……呀!哎哟我去——」

  「哟哟!」我连忙转过身去,「我不是故意的……我说,要不然我先回避一
会儿……」

  「呵呵,那啥……不用了!但……你先稍等我一下啊?妈的,吓死老娘了,
我还以为是他回来了……」宋金金立刻手忙脚乱地拔出并关了震动棒,然后手忙
脚乱地整理着衣领、丝袜和工作裙——她这一身装束,倒似有点故意模仿陈绮罗
的感觉。整理完了她才一脸饥渴地淫笑着对我说道:「不过何警官要是愿意帮我
解决一下,倒也不是不可以!嘻嘻!」

  「别别别!算了吧,在下无福消受!」

  别说现在我只想属于夏雪平一个人,就算在之前我最浪的时候,我也接受不

  了像宋金金这种胸大无脑、喜欢故意装得很痞气很社会、且嘴巴比裤腰松、不说

  话特梦幻但一说话就全是噩梦的女生。

  「嘿嘿,瞧你那屄样!」宋金金把手放在桌子底下,拿了桌上一张湿巾擦干
净了震动棒,然后顺手放进了自己的手提包里。「咋的,何警官喝点啥?抽烟不?」

  「不了。霁隆哥找的我……哟嗬!」话说到一半,宋金金却伸手从自己的桌
子底下纸箱子里丢给我一样东西,我连忙接住了,那是一瓶「武田山」牌的无糖
乌龙茶,瓶身包装上也印着类似于「七星山妙酸乳」搞得那种抽奖活动的宣传广
告。我拧开了盖子,喝了一口,接着对宋金金问道:「咕嘟——哈……霁隆哥说,
我要是有空上这找他来。我实际上到这已经有一会儿了,但是前台半天也没人搭
理我,他人在办公室呢吗?」

  宋金金慢吞吞地弯下腰,又从自己办公桌下的另一个纸箱子里掏出了两盒妙
酸乳,插上吸管喝了一口,然后才说道:「哦,我想起来他说过你这两天可能要
过来,但他现在不在屋。」

  「嗬,怪不得前台那帮人一个个都忙得喘不过气,你宋大助理一个人在这里
居然这么悠闲。」我半开玩笑地说道。

  「操,笑话我?告诉你,千万别跟他说啊……妈的,那家伙搞过我一次之后
就再也不碰我了,完了还一天天总规定我这、规定我那……我现在在这干活,还
不如以前我给『太极会』酒吧里坐台的时候舒服呢!不过在这上班倒是给的钱多,
也不至于被一帮色眯眯的老男人摸……」

  对于她过去那些事情,我是真心一点兴趣都没有,而且她一开口说话,我心
里边便是说不出的厌烦,于是我赶紧问道:「那宋助理,张总裁人在哪呢?」

  「应该是跑去十楼了吧?就那个大教授包圆那个楼层,那个大教授天天在那
搞得风风火火的,除了偶尔去上课以外,就总带一帮人在哪里忙活,还挺热闹,
不过他们聊的那东西,有什么政策啦、数据啦、股票啦,这些玩意我都听不懂。」

  宋金金说着,从办公桌上那起了自己的粉饼盒,打开之后不停地照着镜子,
「反正今天早上我七点钟到的,之后隆哥让我跑去他的三个夜总会和两个餐馆要
了账本,九点钟我又去了趟税务局帮他取了几张表格,回来的时候他就着急忙慌
跑到十楼去了。他干啥去了也没跟我说,不过看样好像是来了什么大人物。你现
在在这等他也行,直接下去找他也行。」

  「哦,这么回事……欸,那楼下那个女的怎么回事?」

  「哪个女的?」

  「就那把自己画得跟《蝙蝠侠》里的小丑那位?」

  「哦,她呀,可能就是个精神病吧……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几天反正总
来,我听堂口里在大厦当保安的弟兄说的,每天待这儿一两个小时,给她一瓶水
或者一点吃的,也就走了。」

  「嗯,好吧……不过我看她穿得那样,也不像个乞讨的啊?」

  「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呀,这隆达集团里头,可是啥事都会发生。嗨,管
他们的,又跟我没关系。」

  「行啦!」我也没什么跟宋金金好聊的话题了,于是立刻拿了乌龙茶,站起
了身,「我还是直接下楼去找他吧,不在您这等了。谢谢宋助理的茶了。」

  「哎哎,别走啊!」宋金金见我准备离开,又突然站起身,一把拉住了我的
手,在我正不知所以的时候,她突然伸出那五个手指上全都贴了长约两厘米的美
甲的手,一把就握住了我的裆部,然后还沿着轮廓用手指肚捏住了我的阴茎:
「我靠,真大!」

  「吁!你干嘛?」我连忙退后一步,侧着身子捂着自己的裤裆。

  「嘿嘿,大帅哥何警官,谁叫你刚刚撞破姑奶奶我的好事儿啦?我刚刚正到
兴头上,你一下进来吓着我了,你不得负责帮我灭灭火?而且前不久刚听说你那
玩意还挺大,现在偶尔想起来你了,我还真有点馋!」

  「我的金姐,你行行好吧?隆达集团的白领里面和堂口码头上面有多少男的
现在正闲着,你非得贼上我干嘛?」

  「哈哈!」宋金金盯着我的眼睛,看我对她似乎真没那个意思,也只好干笑
两声,「我就逗你玩玩,又没真准备吃了你。我都听总裁说了,你现在有对象,
是吧?我就从你们那个廖警官那儿听说你命根子质量不错,还一身肌肉块,就想
过过手瘾。行啦,摸也摸了,茶也给你了,你办你的正经事去吧!」

  「等会儿,谁?谁跟你说我……我……我身体的事情的?」我怀疑地看着他。

  「廖警官啊,廖韬……是叫廖韬吧?他不也你们局的吗?前一段时间他天天
找我去开房,最近这两天也不知道怎么了没联系我……」

  我怎么瞬间感觉,空气里的味道有点太呛鼻子……

  「呵呵,那你赶紧找他解决需求去吧,我先失陪了。」

  廖韬这家伙居然能跟宋金金搞到一块去,他那俩女友还不够他折腾的,居然
还在拓展后院?我的神,而且他还真不挑食……不过一提起这个小子,我便又想
起他之前还试图撩拨过夏雪平的事情,这可当真是令我有些肝疼——要不是关于
艾立威那个案子,在最后调查的时候,那个叫独孤善华的韩国小姐姐帮过大忙,
有时候我真想写个举报信,把廖韬的真实身份跟省厅那儿点了!

  算了算了,都过去了,毕竟夏雪平百毒不侵,不生气不生气……

  我一边自己安抚着自己的情绪,一边下了楼。到了十层之后,顺着走廊走到
了敞开的大门那里,迈步进去,一瞬间我便被里面忙碌的气氛感染了:几百平方
米的楼层用隔音玻璃幕墙分隔成三个部分,最外面那部分最为壮观,这里摆满了
办公桌和电脑,楼层四处的角落,全都堆垒起一大堆纸壳箱,每一张桌子前面的
人都在穿着红色的文化衫,头戴着一顶红色八角帽,每个人相互之间很快乐地交
谈着,而手上在键盘打字或是在电话上按下号码的动作却从未停歇,算在一起,
总共将近百十来人;被玻璃隔开的那部分,超外面的应该是一个新设立的办公室!

  里面摆了四张办公桌,一男一女正坐在里面一言不发地在笔记本电脑上似乎
是在进行着绘图;而靠里面那个被隔出来的更大的区域,则用密密麻麻的马赛克
贴把玻璃粘得仔细,让人无法看到里面有几个人、里面的人在干什么。但是整个
楼层内四周,到处都贴着红色的横幅标语,还有以红色为主题印有握拳微笑的杨
省长的竞选海报,门口也摆了一排宣传幡,似对来者夹道欢迎,这些实在是太具
有感染力。而最让人觉得震撼的,是落款改了「杨君实印」的刻章的四个白色楷
书大字的竞选slogan:

  「守卫辉煌!」

  ——就Y省而言,对比起蓝党政治目的性极强的口号,「开辟蔚蓝天地」,
还有地方党团联盟覆盖面过于广大却毫无集中目标的宣言,「人民做主新时代」,
「守卫辉煌」四个字,外加一个重重的感叹号,确实既是更加言简意赅,又亮眼
太多。

  在门口旁边,蹲坐在地面上进行着手工的一群身着一身红色的执行委员见了
我,一下子就热情地簇拥了上来:

  「呀,先生您好,欢迎光临杨君实同志的竞选总部!」

  「外面很冷吧?来,这个杯子给你拿好——这是我们竞选总部的文化产品,
免费送给执政党和杨省长支持者的!我们这边有热饮料,口味不错,您快过来喝
点暖暖身子……」

  「我们这里还有棒球夹克、毛背心和长袖衫,还有咱们的八角帽,男女穿戴
起来都很好看——来,一整套,您拿好!」

  「看你的年龄,应该还是学生吧!——王哥,多拿几套,让这位先生回去可
以给同学或者好友发一发。」

  「这还有一套文具用品,还有这些,在肯德基麦当劳吉野家都能使用,通用
的八折优惠券,而使用我们的优惠券点餐,还可以在这些商家各个连锁店铺内,
得到免费赠送的热饮一杯。希望您能在马上到来的大选投票阶段,支持我们敬爱
的杨省长连任!」

  ——还没等我说话,这群执委们已经往我手上送了一大堆东西,而所有的文
化宣传品上面,也都清一色印上了他们的四字竞选标语,除此之外,却没有任何
其他的带有政治内容或者与杨省长本人相关的其他元素被印在上面,比起其他两

  个党派以往把标语和竞选者头像、甚至恨不得把自己党章和入党宣言都印在上面

  宣传品,这些只印下简洁的「守卫辉煌」四个字的衣帽笔杯简直是全国上下
的一股清流。

  「这……不了,这些东西我不要……我是来找……」

  我尴尬地捧着手里的东西笑着,却没等我把话说完,我整个人又被面前这些
执委们的热情洋溢淹没了:「没事,您拿着吧!不客气的!哪怕您不会给红党和
杨君实同志投票,我们也希望您把东西拿好,这是我们和杨省长本人对您的一点
心意!」

  「这……」

  有的时候过于热情,也是一件令人讨厌的事情,但问题在于面对这样的热情,
基本上大多数人是没有办法拒绝的,更没有任何理由对这种热情产生的困阻而发
怒,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人家给的这种东西确实质量不错又实惠。

  正在我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执委们的身后响起:「哟!

  这不是秋岩么?」

  众人听了声音,自动让到两边。「嗯,羽倩,这是你们俩的朋友?」有人问
道。

  「哈哈,我俩上咱隆达实习就是他介绍的!」

  来人正是我那老班长扈羽倩,在她身旁,她男友吴纶也跟着出来看着我:
「嘿呀,还真是秋岩!有日子没见了,你咋来啦?」

  「你们张总裁给我找来的呗……嘿哟我的天!」我五体投地看着周围这帮脸
上都挂着笑容的执行委员们,这下才总算能喘口气说句话:「行啊,这几位全都
是能人!这么一会儿连给甜枣带催眠的,我现在都有种恨不得马上去见杨省长、
热泪盈眶跟他握手的冲动!这个世上还是能人多啊!」

  「哈哈哈,过奖了……我的杨省长喂,咱们可没白忙活啊!」

  整个楼层的人听了我的话,全都欣慰地笑着。

  「欸,你评价评价,咱们这块儿弄得咋样?」吴纶又问道。

  「别说哈,你们这的装潢、宣传slogan和文化宣传品上面,红党本身
的精髓还都在,却没有过去时代那种太具有『伟光正』性质的冰冷苏联式工业风。

  能要是再让人先把话说完,就更好了。」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扈羽倩一拍掌道,「我就说过,你们大家也得让
人把话说完,热情归热情,咱们也不能闲着太有侵略性、让人没有耐心。」

  「嗯,是啊……有道理!陆教授之前也说过,咱们尽量去做一个『倾听者』,
不能把销售那套玩太过……」其中一个领头的执委说道,「大家都记一下,从明
天起上街之后,大家都记住,尽量要给足对方说话的机会,啊,等下我们讨论讨
论,然后再练练!」

  ——嗬,合着刚才这一出是在拿我进行宣传活动的彩排吗?

  我看着这些斗志昂扬的执委们笑了笑,又看向吴纶扈羽倩这一对儿:「话说
你们俩不是去忙活南方S市那边的生意了么?怎么跑到这来给陆冬青干活了?」

  「S市那边的事务早忙活完了,之后我俩就被抓来做苦力啦,哈哈!不过也
没啥不好,我俩也一直都想跟陆教授……」

  扈羽倩正笑着跟我聊着天,结果从那间被马赛克毛玻璃隔出来的写字间里突
然走出了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操着一口极其流利的普通话一本正经地问道:
「Yo,你们两位哪个过来一下,这有点东西需要帮忙看看……」

  扈羽倩看了一眼吴纶:「我去吧。你在这陪陪秋岩。」吴纶点了点头,接着
扈羽倩都来不及多说一几个字,一路小跑便进了那个神秘的隔间。

  「行啦,各位,大家都该干啥干啥去吧,我去带着我这位老朋友走走。」吴
纶也拍了拍手,像是对那些执委们进行着鼓励,也像是发出让他们分散开的信号。

  「那个打了码的屋子是干啥的?」我指着那间房间的门对吴纶问道。

  「在里面的,都是因康咨询公司的数据策略顾问。我能跟你说的就这么多了,
更细节的事情,一来总裁和陆教授不让我们往外说,二来我也跟你解释不清,三
来我估计就算解释了,你可能也听不懂。」吴纶笑了笑,接着又疲惫地叹了口气,
「唉,我进来以前也单纯以为,这隆达集团也就是个正在洗白的黑社会性质企业
组织,结果我发现这里面比我想象得正规得多,而且也忙碌太多了。上个月我和
小倩去了S市,学到了不少东西。但回来之后根本没休息,因为张霁隆总裁听说
我俩对海外股市都挺熟悉,还会一些统计相关的技术和知识,就把我俩也抓来放
到陆教授身边了。这里不少人,其实都是陆教授从Y大和F市师范的社会科学院、
商学院跟经济系弄来的本科生,还有一部分,本来就是隆达集团、原本李氏集团
和蒋氏集团的销售,要不这么干,人手就相当欠缺,这个竞选总部可能都运行不
下去。」

  「啥?」我听了这话可有点懵,「我没记错,红党Y省党部的青年党员,还
有红色青年团的团员,可差不多有一百多万人啊!有这么多人,咋还能人手不够?」

  「青年团里可有不少国中生、高中生,你能指望那些孩子们干啥?剩下的那
些能干活的,他们必须得听从党部团部指挥。杨省长虽然亲民,但是他毕竟实在
省政府大院和行政议会里干活的,而党部和团部领导,主抓党内政务,所以那些
青年团和年轻党员,一大部分是他们那些人的拥趸。我对政治也不感兴趣,但看
得出来,省党高层好像没有几个认同陆教授现在的做法,所以,那些人还动用了
各种手段,对咱们现在的活动处处限制。」

  「啊?这是为啥呢?陆教授主动帮着他们搞竞选,他们怎么还要给人家使绊
子?」

  「归根结底,他们不知道陆教授的团队和咱们现在到底在干什么呢呗。他们
也听不懂这里面的原理。」吴纶摇摇头,「这不嘛!今天省党部副主席兼青年团
团委书记尤仁发,带了宣传部长米铭洋、省新闻局副局长虞孟覃、商会魏喆会长,
还有一帮红党大佬来讨伐陆教授了。你一出电梯的时候,应该看到了有个会议室
关着门呢,他们现在就在里面。」

  「他们几个又来了?」我也无奈地苦笑着。

  「你见过他们?」

  「嗯。上次我来这里的时候,好像霁隆哥刚请陆冬青出山。那时候除了尤仁
发之外,你刚刚提到的剩下那三个就来过一次,结果被霁隆哥和陆教授怼得哑口
无言……这叫啥事呢?人家给你执政党免费做着志愿者,你们反过来却欺负人家?

  其实我也听不懂陆教授的策略是啥,但是我却知道,经过这个什么七星山妙
优乳和武田山茶饮料的宣传之后,往上开始有不少人主动抨击起蓝党跟『骊茉』
拉拢的网络水军队伍了,而且经过前两天那个示威游行之后,咱们Y省对杨省长
支持的呼声可是越来越高,这不是挺好的吗?那他们那些政客……」

  「这就是问题所在!你这么想,我这么想,老百姓这么想,他们可不——他
们会觉得,你陆冬青一介书生,把我们的事情都抢走了,那我们干什么?我们吃
什么?尤其你还用一种我们不清楚、没法掌握的手段把事情做的这么好,那你陆
冬青就是在断我们的活路,所以,我们才要在你和你的团队背后搞你。」吴纶说
到这里,茫然地叹了口气,「唉,红党从建立之初到现在,不就一直这么过来的
吗?大敌当前的时候,却总有内部的各种倾轧和看不顺眼,总会有一些人因为蝇
头小利搞出来一些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一点也不『无产无私』。」

  「啧……看来我当初上学的时候,及时断掉自己想当政客的念头,真是对了。」

  我点点头对吴纶说道。

  「哈哈,你现在当了刑警也不错啊,我觉得至少公职机关里面,不会有这么
多相互倾轧的问题。」

  「呵呵,可算了吧。那是你们看不到。」

  吴纶回身看了一眼办公室里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对我
说道:「我等会儿可能还得有一份从E市和K市那边发来的数据文件,这样,秋
岩,张总裁和陆教授他们的会不一定得开到几点钟去,我们这边又没有能让你坐
的地方,要不然我带你找个空会议室,你上里面休息休息?」

  「行啊。走吧。」说完,我便把手中的一大堆宣传品放到了旁边的桌上。

  「诶?这些东西你不要?拿着吧,都免费给的。」

  「这个可算了,刑警不能参与政治活动的规矩,我可不敢违反,何况我最近
晦气,还被人盯得紧。别说这些衣服拿来给我穿,就这张优惠券,我要是用它买
汉堡包,搞不好还没等我吃呢省警察厅就得找我喝茶去。」

  我和吴纶说笑着来到陆冬青被围困的会议室隔壁,他亲自又帮我倒了一杯热
柠檬汁以后,自己便去接着忙活数据。等我休息的这间会议室里安静下来之后,
我才发现,隔壁那些人的说话声音,竟然可以在这个房间里听得一清二楚。

  「……你可要知道,你现在和你的团队做的这些事情,是违背我们党的斗争
纲领和信念的。老杨是找你来帮忙不假,可他应该不知道你的胡来。陆教授,你
现在的所作所为,早晚可能会牵连老杨,甚至会牵连我们这个党!我所说的可不
仅仅是Y省党部,而且还有党中央!」

  说话的人,应该是红党Y省党部的副主席的尤仁发,Y省本地少有的「实干
派」官僚,F市餐饮业企业家出身,从政之后不再经商。因为父亲之前对他进行
过专访,所以我小时候还见过他几次,他个子不高,身材胖胖的,天生还长着一
张憨厚的笑脸,可父亲老早就说,这个人,可不是好对付的。

  「尤先生,唱高调和搞主旋律,不是我擅长的东西;而且现在也不是新政府
红党专政时期了,你的党中央,对我而言有什么作用吗?」

  「陆冬青,你好大的口气!」

  「但是,受我父辈的影响,我也是读过『红宝书』的。红党的斗争纲领,是
『到人民中去』,我现在做的这些事情正是贯彻了五个字;而按照你们的方式方
法,你们只是把『人民』当成一个百分比数字,难道不是么?」坐在另一边的陆
冬青,依旧气定神闲、温文尔雅,态度还有些高傲和慢吞吞的。「对于你们老一
套的想法,我早就了然于心,你们的做法蓝党在搞,地方党团也在搞,那样的方
式方法毫无新意;何况这次,蓝党动用了全国的网红和自媒体资源,他们在抖音
快手上面发一条毫无根据的讽刺视频,十分钟的点赞数就可以破万;而地方党团
更不用说了,海外的运动组织和『转轮教』一直跟他们保持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所有人都在利用互联网和媒体。想要杨省长按照你们过去那样,到处发传单、
贴大字报、再录几个视察调研的视频就想连任,根本天方夜谭。」

  「我们那样又怎么了!」米铭洋暴怒道,「红党建党多少年,我们的工作还
不都是靠着发传单和巡查调研撑过来了?倒是你,你一直在操弄大家的情绪,把
F市闹成什么样了?哼……陆冬青,我这也是对事不对人,你如果在你的策划书
上能够写明你制造出来的这些事情,能给省政府和党部做出及时的预案也就罢了,
问题是现在有多少事情,你自己都承认,是根本无法人为预料的,你还有什么好
说的?我们搞竞选搞投票,是需要一个一切可以掌控的策略,我们可不是赌徒!」

  「我记得,我写的东西解释得已经很清楚了,看了我的策划书,你们还是掌
控不了吗?还是根本没搞懂、没学会?呵呵!」陆冬青轻蔑地冷笑着,「我也没
让你们去赌博,但是从一开始我就告诉了杨省长和各位,如果需要红党这次在大
选中获胜,那么三分之一的不确定主张的选民,就应该通过一系列的不确定事件
来进行拉拢。所有的政治事件、每天这个城市里发生的日常,怎么可能都是实现
就预判好的?而且我分明告诉各位,至少在咱们Y省73。4%的民众,更希望
能拥有一个『能够随机应变、在不确定危机中力挽狂澜』的地方首长。不信的话,
给你们看我们刚刚从这两天收集上来的调查数据……」

  「我不看他妈的什么鬼数据!」

  随着尤仁发的一声咒骂,貌似一摞纸张之类的东西,「哗啦」一声,被从桌
子上一巴掌扫到了我与隔壁会议室的墙面上。

  「尤副主席,您消消气……」听起来,应该是张霁隆走上前去,弯腰捡起了
那一摞纸。

  「我怎么消气!」尤仁发对张霁隆怒喝道。

  张霁隆只是默默地拾起地上的东西,放到桌子上,没再说一个字。

  「霁隆,你不用管,没事,你让他说。」陆冬青轻声对张霁隆说了一句,似
乎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而尤仁发依旧暴怒道:「陆冬青,我也是学社会学出身的,信息传播那套我
比你熟悉!刚才铭洋说你操弄人民情绪,我看他说得轻了——你根本就是在操弄
民粹!你以为我看不出你的把戏吗?你最开始跟这个姓张的一起拉拢饮料厂商搞
什么抽奖活动,目的就是为了大量收集老百姓的个人信息,再利用所谓的有奖问
卷,根据行为心理学把每个人思维理念和对市政话题的偏好归类,然后按照他们
的偏好投放带有煽动性的广告——这其中,你们制造了大众对于外企的恐慌、对
于在本地生活外国人的对立,并且,还编造了『人造肉有害论』!呵呵,你口口
声声让你的团队宣传要保护我们本地的企业,但你知不知道你们的这个『人造肉
有害论』让多少本地的食品厂商受到影响?最厉害的是你们居然利用这样的舆论,
影响了股市……」

  哈?这次全球的股市波动,难不成真的是像徐远猜的那样?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陆冬青一拍桌子,语气依然冷静,「我不是巴菲
特,我也不是索罗斯,我陆某人何德何能敢操纵全球的股市?你们一进门我就说
了,这次的股市震动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当然,我个人了解和研究出来
的具体的全球金融市场方面的情报,我也不愿意在这里跟你们掰扯,你们要是能
看得懂英文,自己去《经济学人》杂志和《华尔街日报》上面找去,德勤和毕马
威两家审计事务所在去年的四月份就已经有报告进行了预期,这次所谓的危机,
完全是因为美国和国内的这些资本家没有做好对策。如果说『人造肉』的股价跟
它有什么关系,那也只不过是压在骆驼身上随便的一棵稻草而已……」

  「呵呵,你说的倒是……」

  「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陆冬青第二次猛拍了一下桌子,这次他也彻底怒
了。

  尤仁发那边没了声音。

  「至于你说我制造对立、制造恐慌,呵呵,那些论调又不是我陆冬青一个人
在讲——甚至,你尤仁发副主席在去年的八月份的全国行政大会上,还提出过外
资企业对本国企业的恶意排挤问题……」

  「你就别偷换概念,混为一谈!」尤仁发那边也一直保持着高亢的火气。

  「……有这样论调的文章、视频、书刊,遍地都是;」陆冬青没有例会尤仁
发,自顾自地列举着,「而关于『人造肉』的事情,你可以去查——都用不着派
人,现在拿出手机就可以查,看看那些广告和文章当中,有提到过『人造肉有毒
有害』这样的描述吗!每一页的上面,写的分明是『人造肉无益』,这也是国家
科学院的科研结果,这种东西吃了不会对人有任何好处——那些广告和文章里,
只是强调了这一点,结果被大众以讹传讹变成了你口中的『有害论』。而您为什
么对这件事这么上心呢,尤副主席?」

  「你!……你什么意思陆冬青?」

  「让我想想……我没记错的话,香肴肉食公司的那批人造肉制造流水线,应
该是蓝党党部的财务部部长林贤奎投资购置的,而想肴肉食的最大股东名叫尤仁
杰,那是您的族弟?另外,F市还有两个神秘的女股东,尤爱芳和尤爱华姐妹,
也在不少拥有蓝党背景的企业进行了超过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投资……」

  「那又怎么样?那是我亲戚名下的合法收入!你想血口喷人?」

  「我知道,不过按照我原来的设想,『人造肉』这个行业受到的冲击,是专
门针对与蓝党和支持蓝党的财团所拥有的86。16%的企业的,毕竟当年人造
肉的进口是蓝党中央的倡导;结果我完全没想到,会让您尤副主席元气大伤。」

  陆冬青嘲讽地说道,「如果道歉能让您好受一点的话,那么,对不起。」

  尤仁发明显是被气得暴怒,因为隔着一堵墙,我也依旧能听得出,尤仁发正
用鼻子极其用力地往身体里着气,用力到他的鼻子所发出的「咻——咻」声音,
都让我差点以为是电钻在什么东西上钻孔。

  而在这间房间里的我,听他们的吵架早就听得傻了。这次我总算明白了陆冬
青的策略究竟是什么,尽管这里面每一步的实行我还是有些迷惑;而这巨大的信
息量,让我的大脑一时半刻转不过弯来。

  「你别得意,姓陆的。」米铭洋再次对陆冬青发难,「以我一个资深政治宣
传家的角度来看,这层楼里面,你所弄得那些东西也十分不专业!就拿你做的那
些文化衫来说,上面只有标语,没有一丁点关于杨君实同志这次选举的相关内容,
你说得过去吗?你做的这些东西,就算是拿到我们党部,让党内的同志评审,这
关也过不去吧?你一点针对性都没有!恐怕那些青年团团员,让他们去设计,都
会比你做的好!」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呵呵呵……」陆冬青不屑一顾地笑着,「唉,我问问
你啊,资深的米部长:你们以往……对,还得算上蓝党和地方党员的份——你统
计过自从国家政体改制、两党和解之后,每一届政治选举之后,那些被画得跟
『城市牛皮癣』一样的文化宣传服饰,重复使用率是多少吗?」

  「那……你统计过吗?」在一边的虞孟覃反问道。

  「不好意思,我还真统计过。」陆冬青喝了口水,「我可以告诉你,这个重
复使用率是零。」

  「什么?」隔壁会议室里的人全都惊住了。

  「这不是我瞎编的,当然,我怕你再摔我的档案夹,数据报告我就不给你们
看了。三个党派的相关数据我们都调查了,结果居然是零——也就是说,乡镇农
村的村民、还有城市中的低收入群体,哪怕他们没有衣服穿也不愿意把印着政治
主张和政治人物的宣传文化衫拿出来穿,但我不知道这有没有官僚干部们的一些
特殊操作介入;同样,其他收入群体,宁可把那些衣服丢掉、或者拿去当成擦地
擦玻璃的抹布,也不愿意再穿一次,他们都觉得选情一过,那些衣服就没有了任
何意义。而这次问卷,百分之98。6%的受访者,包括支持蓝党和地方党团的
选民,都觉得一件只印了四字标语的红色套装,款式新颖,干净整洁,他们都愿
意把这些衣服当成休闲服来穿——实际上,你们也可以去大学校园里面观察,现
在已经有不少的年轻人在羽绒服和毛呢大衣里面穿上了我设计的衣服——为什么?

  因为恰好马上临近圣诞节和元旦,西方的圣诞老人是全身上下一身红,咱们
自己的元旦也是靠着红色烘托喜庆,年轻人喜欢!什么叫做『没有针对性』?
『针对性』难道就是把衣服上面写满了竞选广告么?各位,你们看的可能只是这
一届大选,而我是想把『守卫辉煌』四个字,做成一个流行文化符号,毕竟杨省
长将来,还要准备竞选国家元首的,对吧?」

  「他妈的,你一个臭知识分子有什么好牛逼的!」米铭洋破口大骂。

  「你用不着想那么多,陆冬青,你已经把F市给搞成了一滩浑水!」尤仁发
咬着牙说道,「你在煽动民粹,给老杨下个任期的Y省搞出一个烂摊子!」

  「那我请问,副主席,民粹遍地和杨君实连任,对于现在的红党来说哪个更
重要?」陆冬青也针锋相对,丝毫不惧,「我早就说过,造势的方式有很多种。

  虚假繁荣的舆论是造势,开拓一个新局面也是造势?你难道信不过你支持的
候选人的能力?」

  「我不想再跟你做任何无谓的讨论了。」尤仁发说道,「反正今天你必须主
动跟杨省长请辞——红党这张桌子上根本没有你的位置,更何况你连党员都不是!」

  「呵呵,我已经把事情做到了一半,你让我辞我就辞么?」陆冬青不卑不亢,
声音也极其冷酷。

  「哼,你不辞也可以,那我们就去选举委员会举报你!」魏喆在一旁说道,
「这样的话,即便随后杨君实同志无法连任,也罪不在我们。」

  陆冬青和张霁隆都没说话。

  在这边会议室里的我,听了这些话,却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人。

  「好啊!」陆冬青说着,貌似拿起了什么东西,旋即在他的那间会议室里响
起了手机按键音。按了一通,陆冬青突然释怀地笑了笑:「可以,按照魏会长说
的,我不干了。当然,刚才我把三位对我的命令和我的决定编辑成了一条信息,
在我的手机里转发了五个群。」

  「几个意思?」尤仁发疑惑地问道。

  「等等看就知道了。」陆冬青悠悠说道,「今天请辞的,可不止我陆冬青一
个。」

  话音刚落,那边会议室里,响起了一阵手机来电铃声,随即被人摁掉了。

  可刚安静没几秒,电话又响了。

  「怎么回事……这时候来电话?」魏喆小声说道。

  「接吧,魏会长。要不然,等一会儿事情可能更麻烦。」陆冬青说完,又喝
了口水。

  没想到,陆冬青刚拿起杯子,那间会议室里电话突然集体响了起来,铃声此
起彼伏,如交响乐一般。

  「嗯……」尤仁发气呼呼地闷哼了一声,接着站起了身,推开了门,然后他
居然来到了我的这间会议室。他推门以后看到了我,愣了两秒后没理会我,还是
接通了电话:「喂,尤仁发,什么事……什么?集体辞职?还抗议?真是反了他
们了!小李,你让他们……什么?你也要辞职!你怎么回事!老子可待你不薄…

  …你说什么?你!……喂?喂!」

  没等尤仁发把话说完,电话居然挂了。尤仁发气恼地看着手机,几乎快气得
准备砸电话。他立即冲会隔壁的会议室,开门一看,里面跟他一起来「逼宫」的
其他人,也都乱了阵脚。相互间仔细一交流,才知道刚才那一阵电话后,红党青

  年团的整个行政组织、宣传部整个办公室、新闻局的三个办公室、商会的执行办

  公室、市场调研部、凯莱国际的市场部、销售部、运营部全体,还有其他人
的企业和机关办公室,一下子居然都出现了闹着集体辞职的情况——当然还有他
们几个自己成立的杨君实竞选总部的人,也都决定了立即解散。

  「你可真行啊,陆冬青,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尤仁发愤怒到上气不接下
气。

  「我不是都说了么,我就在我的SNS里的几个聊天组群发了几条信息而已
……」陆冬青慢条斯理地说道,「十二年前的那个政变后,我离开了DL证券,
进入大学当了经济学和社会学讲师,十年前我拿到博士学位以后,成为了教授,
开始在Y大的工商管理学院讲MBA课。呵呵,你们各位可知道,在这十年间,
在Y大还有F师的社会科学院、商学院、经济系、和工商管理学院,从我的课堂
上,往你们红党党部,还有那些与你们各位有关的企业,输送了多少我教过的学
生?事到如今,你们几个,对我这个他们的授业恩师过河拆桥、咄咄相逼,你们
猜猜,他们知道了这些事情以后,会怎么想你们?怎么想自己?怎么想你们所代
表的企业和政党?刚才米部长不是问我,我一个『臭知识分子』有什么好牛逼的
吗?没错,我确实没什么好牛逼的,只是可以不用看你们这帮人的眼色做事罢了。」

  「你……你……」

  陆冬青的一席话,噎得在座所有人都说不出一个字。

  唯独张霁隆站在陆冬青的身边,哈哈大笑。

  正笑着,他的电话也响了,于是他立刻走到门口打开门,然后边接通电话边
走进了我的这间会议室,看到了我之后还对我招了招手:

  「哎,秋岩……喂,杨儿?……对,他们都在我这……呵呵,你说还能因为
谁来的?……对啊……这都快俩小时了……我都没想到,但我早跟你说过,人家
陆冬青就是有这个能力,敢跟加拿大湾街吹哨子的能是一般人?……嗯,呵呵,
刚刚那么一下,我一猜,老爷子就得知道!那他怎么说的啊?……嗯……嗯……

  嗯,我知道,我也没准备插话儿……嗯……行吧……行,那你替我问候老爷
子。」

  挂了电话后,张霁隆指了指我:「再等一会儿,这边完事儿以后我带你换个
地方聊天。」

  没等我对他点头,张霁隆又连着转着圈地回到了隔壁那间会议室,此时那里
面安静得很,除了陆冬青喝水的声音之外,还能听见笔尖在纸上写字的声音。

  「怎么着,各位?尤副主席?米部长?虞局长?魏总?要我说算了吧,大家
现在都是为了杨省长、为了红党的将来一起出力的,用你们的话说,都是在『统
一战线』上面的,大家也别伤了和气。」

  「谁跟他和气!」尤仁发的语气显得十分狂悖,他声如洪钟地对着陆冬青大
吼道,「姓陆的!我在商界政界前前后后纵横二十八年,你是第一个敢跟我这么
叫板的!你行!告诉你,你别以为我没办法收拾你!你的好日子,过不长啦!」

  话说完,尤仁发气得摔门而去。其他的那些红党的高官们,也都一言不发,
愤而离席。

  就在尤仁发他们一行人等电梯的时候,尤仁发的电话又响了。走廊里其他人
全都安静了下来,尤仁发似乎特别有底气,于是还把手机的免提扩音器打开,让
随行的人一起听;坐在会议室里的张霁隆笑了两声,对陆冬青说了一句「瞧着吧」,
也不在作声;而我犹豫片刻,又特意跑到了门口,隔着门偷听着电话的内容。

  「喂,老尤吗?我是杨君实。」电话里,杨君实的声音温柔和蔼,跟久浸烟
酒的其他官僚们不同,杨君实的嗓音十分干净澄明,从他说话声中感受不出任何
岁月的痕迹,「听说你现在,在我家杨儿的那个朋友那里?」

  「没错,老杨,我现在就在隆达集团的十楼,他们不是给你搞了个竞选总部
吗?」尤仁发略显委屈,又成竹在胸地说道,「老杨,你知道刚才就那个姓陆的
教授干了什么吗?他一个人几句话,就把咱们党部给弄瘫痪了!老杨,这个陆冬
青,可是当年搞政变那位行政议会副委员长陆冰的侄子,这可是原则问题!这个
人,不能用!」

  「老尤,我给你打电话不是跟你说这个的。」电话那头的杨君实说道。

  「那是什么?」

  「实际上今天早上,我和刘副主席、赵副书记,还有咱们Y省党部党委、纪
委的各位同志,跟党中央的几位领导开过一次电话会议。」

  「咦?你们开会,怎么也不叫上我?」

  「嗯,我们是特意没有叫上你。」杨君实平静地说道。

  一句话,弄得走廊里所有人都乱了,全都小声交头接耳:「这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什么情况?」

  「别问我啊,我都没听说今早还有会?你听说了吗?」

  「我也没有……」

  只听杨君实接着说道:「老尤啊,你也是咱们Y省的老同志了,资历深、贡
献大,这些东西,我个人也好、咱们Y省党部也好,党中央也好,都会永远铭记
的。考虑到你忙碌了这么些年,我们一致决定,想让你先休息一段时间。」

  「你……老杨!你说什么?咱们可是老战友了!」

  「这我当然知道,一直以来我也很感激你。党中央的文件,已经递到你的办
公桌上了。你还会是我们Y省党部的副主席的,但从明天开始,你在党内的一切
工作将由袁珂同志接手,而青年团方面的工作,暂时由耿是清同志代理,我们会
尽快选出一位团委书记的。这些事情,你就不用担心了。希望你服从组织的决定。」

  「老杨,我……你之前可一点都没跟我沟通!」尤仁发的态度有些气急败坏。

  「老尤,虽然这里面有我个人的意思,但这也是组织的决定。任何人的主观
意愿和利益,都不能凌驾于组织之上,不是吗?」杨君实的语气依旧波澜不惊,
「时代不一样了,老尤,你也该好好休息休息了。再会了。」

  「我……」原本还趾高气昂的尤仁发,整个人如同被人一把推到了冷水潭里。

  没等尤仁发把话说出口,电话便已经挂断了。

  尤仁发等人沉默了半天,等到电梯来到了十层之后,几个人先后进了电梯,
一个字都没说,留下的只有意犹未尽的叹息。而会议室里的陆冬青看着这一切,
又拿起了手机,对着话筒录下一段语音信息:「老师这边没事了。谢谢各位同学。」

  在之后的日子里,米铭洋、虞孟覃和魏喆全都解散了自己另立的竞选团队,
在整个竞选活动中全都退到了幕后,并每个人都彻底开始全力支持陆冬青负责的
竞选总部,该让自己的部门和机关配合的配合,该出人的出人,而且陆冬青他们
所掌握的竞选资金也跟着翻了翻。

  等到尤仁发一行人离开,陆冬青也从会议室里走了出来,一边端着茶杯笔记
本活动着脖子一边对张霁隆苦笑道:「跟这帮人打交道,可真浪费时间!要不是
你坚持,我都想把他们弄到健身房见面了。」

  「哈哈!冬青哥,您午饭还没吃呢吧?而且你这阵子也够累的,正好,我那
个市警察局的小兄弟来了,要不你就跟咱俩一起好好休息休息?」张霁隆问道。

  「不了,他们帮我订了份牛肉饭,在我办公桌上放着呢。我凑合一口就行了,
明天他们开始要上街做宣传,我得帮他们再把把关。走了。」

  陆冬青离开之后,张霁隆便拉开我这间会议室的门,直接让我穿上外套跟他
下了楼。

  「最近怎么样?挺忙吧?一直都没工夫好好跟你聊聊。」

  「还行……练勇毅的那些资料,谢谢了。」我看着眼前的张霁隆。只不过因
为今天中午吃饭时候徐远给我放的那段录音,外加之前他还是让兰信飞跑去找我
想办法保释练勇毅,现在的我看着张霁隆的时候,心中多少还是产生了一定的忌
惮与隔阂。

  「嗨,这点事谢什么……」

  「反正他现在不在咱们局里居留,也是哪都去不了,现在是取保候审状态,
杀人未遂的罪名也不轻。霁隆哥,啥叫『用来对付司马懿的六耳猕猴』啊?练勇
毅一句话,咋就把您给说动了呢?」我皱起眉头看着张霁隆,「我知道这可不单
纯是把《西游记》跟《三国演义》捏在一块说了,这俩代号后面指的是啥,我挺
好奇。」

  张霁隆侧着头看着我,然后微微一笑,盯着我的眼睛说道:「唉,没办法啊
……练勇毅在馨婷干了有一段时间了,对于我隆达集团的事情也知道不少事。告
诉你也无妨,其实……全都是商业上的事情,做买卖的人总愿意扯点四大名著里
面的典故说事儿。我不是正跟江山资本一起开拓南方市场吗?这里面有很多灰色
的商业行为,具体我也不跟你说了,你也别问了,行吗?都是挺让人烦心的烂事
……」

  他说是商业的事情,我姑且信了,可我还是觉得这里面的东西没那么简单。

  我正想着旁敲侧击再问点相关东西,电梯门已经打开了,于是我只好跟在他
身旁朝着大门走着。就在我刚准备开口的时候,大老远一个人影突然朝着我和他
这边,狂嚎着奔了过来,我下意识地把手放在怀里的手枪上,定睛一看,那人正
是之前一直猫在大厦门口的疯癫女人。

  「无耻!报应!……唔啊啊!你不是要报应我吗!……我借钱!」

  女人一下子冲了过来,嘴里大声嚎叫着谁都听不懂的话,然后从身上不知道
什么地方掏出了两只鸡蛋,一只直接砸中了张霁隆的肩膀,而另一只则飞了出去,
砸到前台的一个姑娘的额头上,吓得那姑娘尖叫不已:「哎哟!」

  「呀!隆哥!对不住!」门口那些被疯女人挣脱开的保安见状,一个个大惊
失色,马上奔到张霁隆面前,用力地扯住女人的身子,并连忙对张霁隆道着歉:
「您别急,我们这就把她拽走!」

  「无耻!报应!你不是要报应吗!你报应我啊!」女人的胳膊和肩膀被五六
个保镖一起按住以后,仍然在奋力地挣扎着。不过看得出,那女人可能是真的疯
了,即便那些保安用着十分强硬的动作和力度企图制住她,但她即使浑身吃痛也
依旧挣扎着,在三两下之后,她居然还挣脱了那些保安的双手,指着张霁隆用着
咒骂的语气怒吼着「无耻」和「报应」两个字,中间夹杂了一堆让人听不出个数
的磨齿之音。

  张霁隆看着眼前混乱的景象,愤懑又无可奈何地脱掉了身上被鸡蛋污染的外
套,丢给了匆忙赶到他身后的一个前台接待员:「真他妈的晦气!刚才那个女孩
没事吧?」

  「没事,就是吓着了。眼睛里进去了一点蛋液。」

  「还是送诊所看看吧,可别让蛋壳碎渣进了眼睛里。直接去二楼,帮我再那
一件大衣。」

  「那这一件呢总裁?」

  「烧了!」

  张霁隆怒气冲冲地转过身,在疯女人的骂声中走到她的对面,夺过保安手中
的一瓶矿泉水,直接朝着女人的脸上泼了上去。

  没想到这么一下,女人还真安静了,目光呆滞地看着张霁隆。

  「你还能认出我来是吧?」张霁隆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疯女人。

  疯女人一言不发,目光痴滞地与张霁隆对视着。

  「我说过了,你们一家人这辈子别回F市!可是你们两个不听啊?缘分尽,
恩仇灭,我不管你是真疯还是装的,给自己留点脸吧!」张霁隆瞪着那女人怒斥
道。

  女人听了张霁隆的话,眼神里突然出现了一丝光芒,接着眼泪也顺着女人的
双眼中淌了下来:「他命都没了……我家已经完了,要脸干嘛?」而接下来,女
人居然再次挣开了那些五大三粗的保安的胳膊,然后开始疯狂地撕扯着自己的衣
领,并且一颗颗地解开自己的衣扣,口中依然念念有词:「反正都是报应……你
不是要报应吗?你报应我吧!……借钱!谁他妈管你借钱!还美得你了要管你借
钱?你无耻!我也无耻!就报应我吧……」

  没一会儿,那女人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自己脱了个精光。

  那是一具美好的肉体:纤细的胳膊、修长的双腿、干净的双脚、略微有些松
弛的屁股和稀稀拉拉的阴毛,带着红褐色剖腹产疤的平坦腹部、一对儿可爱却略
微下垂的乳房和周围布满皱纹的小巧乳头,可伴随着女人的胡言乱语和带有疯癫
意味的抽搐动作,并且在她脱光了之后,她便开始低着头,疯狂撕扯着自己的头
发,于是眼前的裸体,让在场的大部分人的视觉和消化系统,都感觉像是被针刺
一样。

  而与此同时,一个身着羽绒服的十四五岁女孩,满脸惊惶地从门外跑了进来:
「妈!你这是干嘛啊!」

  看了一眼满大厅的围观者,女孩的整张脸顿时羞红了,她连忙脱下自己的外
套披在了母亲的身上,然后用力地扣着疯女人的手腕,抱着她的腰腹,乞求着她
停下手上的动作;一个没留神,女孩的双脚还相互撞了一下,结果母女两个一齐
跌了一跤,一个摔得坐下,一个跪在地上,大厦大堂一时间除了疯女人的无意识
念叨,便是女孩的哭声:「妈!别这样了行吗!爸爸是不在了但是家里还有我呀!

  你别这样了行吗!咱们回家去吧!」

  「霁隆哥,这……」我不知如何是好地转头看着张霁隆,我从小到大最害怕
的就是遭遇有精神疾病的人,但我依然觉得不应该对这样的事情袖手旁观。

  张霁隆却仍旧站在原地,眯着眼睛且缓缓眨着眼睛,仿佛看戏一样地,欣赏
着眼前的一切。

  直到之前那名接待员拿了一件崭新的毛呢大衣,帮着张霁隆穿上以后,他才
对着那个疯女人留下一句话:

  「愿意在这耍猴就耍吧,与我无关。」

  接着,张霁隆便朝着门外,走向了门口早就准备好的一辆凯迪拉克轿车。我
为难地看了一眼面前的母女,也只能快步跟在张霁隆身后上了车。

  「?????????????(抱歉,让你久等)。」张霁隆一上车,便
很熟练地用韩文跟那司机说道。

  「????!??????????(不会不会,是我麻烦了您才是)。」

  接着,那位二十来岁的司机,用着缓慢而不标准的国语对张霁隆问道,「张
先生,可以出发了吗?」

  「出发吧。辛苦。」张霁隆说完,侧着头长吁一气,又转过来冲我表情木然
地说道,「见笑了,秋岩……集团的小插曲而已,每天都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我屏住了呼吸,用舌头舔了舔牙齿后,撞着胆子问道:「刚才那个女人,该
不会,就是那位薛梦璃女士吧?」

  「就是她。」张霁隆语气里显得很沧桑,接着又想到了什么,便立刻看向了
我的眼睛:「我记得我没跟你提起过她叫什么。」

  我叹了口气:「那个詹鹏的尸体,被贝勒河区分局的警员发现了。」

  「徐远也知道了?」张霁隆毫不在意地问道。

  「知道了。我这两天忙罗佳蔓的事情我都给忽略了,今天还是局长中午时候
告诉我的。」我想了想,还是把话问出口,「是你干的吗?」

  张霁隆貌似用鼻子轻笑了一声,盯着我的眼睛:「怎么着,要抓我吗?」

  「没证据怎么抓?」我也毫不畏惧地看着张霁隆。

  「哼,有证据,这事跟我也没关系。」

  「无所谓。但我能不能多句嘴:您不觉得像刚才那样,稍微残忍了一点?那
女人过去可能确实伤你太深,但是他男人已经死了。刚才那个小女孩,您也看到
了,羽绒服里面连件毛衣都没有,这么冷的天她穿得那么单薄……爹死娘疯,挺
可怜的……」

  我正说着话,这时在我们的车子后面突然踹来一声极其刺耳的刹车声音,随
即又发出一声闷响——「咚!」面前的那位韩国司机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也立
刻把车停到了道路一边:「啊!???(我的天)!」

  「——妈!」

  紧接着,刚才那个小女孩凄厉的声音,再次出现到了我的耳边。

  我忍不住回头一看,果然,在霁虹大厦的大门口,一辆挡风玻璃开裂的车子
停在那里,而全身赤裸的薛梦璃,正俯身倒在车前,地上瞬间化为一片血泊。

  「这……」我咋舌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而张霁隆却依旧面冲前方,头都没抬,生冷说道:「继续开车!」

  「啊!?????!啊……但是……太惨了!」司机慌张地看了一眼后视镜。

  「跟你没关系。给太极会做事的,胆子还这么小吗?」张霁隆瞪了一眼司机。

  司机沉默着连连点头,然后只好继续发动车子。

  张霁隆随即看了看我,对我微笑道:「没事,不用管了,会有人帮着处理好
的。你刚才问我什么?」

  「唉……没事了。」我无奈又有些失望地看着张霁隆,然后从裤兜里掏出手
机,点开了「警务通」的对讲功能,「FC1080536,市局重案一组何秋
岩,呼叫交通指挥中心;FC1080536,市局重案一组何秋岩,呼叫交通
指挥中心——光荣街霁虹大厦门口发生一起车祸,伤者36岁女性,现昏迷不醒,
头部遭到剧烈撞击、并有严重失血情况。请求交通队的同事和急救人员迅速赶往
现场,完毕。」

  做完这一切,我又看向张霁隆,而他却依旧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躺在座
椅上闭目养神。于是我也暂时没了兴趣再去寻问,他今天找我来做什么,以及为
啥他要拉我上了太极会的车。

  我俩一直到了白塔街韩国城,也一直没多说一个字。司机将车子停到一个颇
具古代高丽半岛风格的建筑门口,下了车,跟门口的门童分别为我和张霁隆打开
车门。下车一抬头,但见一块黑色的大牌匾,用正楷写了三个大字:「庆尚宫」,
下面还有一排朝鲜谚文注音。

  进了门,还没等我看清楚气氛热闹的一楼里有什么,便被门口两边穿着西装
的男保安们、和分站左右两边各成一列的袄裙女服务员们领到了二楼,这些保安
和女服务员的颜值倒都是很高,站在一起仿佛看了一场韩国选修综艺的现场。二
楼的整个装潢以金黄色为主,黄光灯泡外面罩着的灯饰金光闪闪,墙纸和地毯上
也都有金龙的镂雕和花纹,整体感觉奢华又烂俗,这也怪不得为什么那些保安站
在室内,也需要都戴上衣服墨镜。

  到了二楼以后,一个长得像极宋智孝的长发服务员,冲着我和张霁隆微笑了
一下,走到咨询台前,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朝鲜语,然后跟另一个容貌清纯的短
发女生各拿了两只手牌,又转过身对我和张霁隆微微一笑:「张先生,这位先生,
两位里面请。」

  我抬头一看,面前挡了门帘的月亮门上的铭牌:VIP男宾部,我心里又是
困惑又是别扭——难不成这家伙千方百计想见我一面,就为了请我来逛高丽窑子?

  心中犯着嘀咕,身体还是诚实且被迫地,被那个翻版宋智孝牵着手,跟在张
霁隆和那个短发女生身后走着,到了里面的更衣间,那小姐姐安排我坐到一把长
椅上,然后回身找到了手牌对应号码的衣柜,打开了柜子之后,从里面取出一对
木屐,随后整个人跪在我面前开始帮我拖鞋摘袜。

  「呀,这……不用这么客气!我自己来吧……」这样的大礼,我可真的是受
宠若惊。从小到大,在我面前跪过的,清一色的都是被我打趴下的人,并且都是
男的;而女孩子,而且还是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在我面前主动跪下服侍,似乎还是
头一回——咳咳,「喜无岸」会所里遇到的,从生理角度来讲不是女生,所以那
次不算。但又不得不说,也难怪「喜无岸」被称为F市的三大淫窟之一,其他的
各类洗浴中心玩的,都是人家玩剩下的。

  「先生,这是我们服务项目。没关系的。」那女生甜美地笑着对我说道。

  我尴尬地看了一眼张霁隆,他正轻车熟路地抬起双腿,而此刻,那名短发的
女服务员正帮着他脱着内裤,女孩子挑逗似的,在脱下那件黑色平角内裤的时候,
故意伸手握着张霁隆的黝黑阴茎,翻到了外面,张霁隆面无表情,却伸手在那女
孩的脸颊上轻抚两下,女孩便害羞地笑着。

  「张先生,等下,需不需要我帮你照顾一下……」短发女孩说起的汉语时候
的语调,要比之前送我和张霁隆来事的司机更加的生涩,但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握着张霁隆铁茎的那只手动作仍然没有停下,并且还一直在刺激这张霁隆的马眼,
黑漆漆的阴茎立刻膨胀了起来。

  可没想到,张霁隆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他对自己的生理反应都不为所
动:「不用了,待会儿只需要你把我领到地方就好,不然我会看不清。」

  「哦,这样……那好吧!」女孩失落地点点头,然后老老实实地把张霁隆的
内裤叠好,放进了衣柜里。

  另一边的我,此刻也只好硬着头皮地抬起腿,让那「宋智孝」帮着我脱下鞋
袜和裤子,等到剩下一条内裤的时候,她一边把我的右腿抱在自己怀里脱着,让
我的膝盖隔着她的绸缎袄裙,时不时就可以顶到她胸前的两颗柔软,一边又故意
用柔软的小手在我大腿内侧有节奏地摩搓,简单地几下,单纯一天没有过性生活
的我,下体处竟然起了反应。

  「那个……我还是自己来吧……」

  我不好意思地放下腿,背过身迅速地脱掉内裤,本来还想拿手挡住关键部位,
结果那小姐姐在接过内裤的时候,猛地将我的双手一并拉起,于是我的下半身便
在她的眼前一览无遗。

  「哈哈,不错嘛!都这样了,为啥还要藏起来呢?」女生调笑道,将我的内
裤叠好。

  「既来之,则安之。又是没见过姑娘,也不是没被姑娘见过,哈哈,至于这
么秀眯?」张霁隆也在一旁跟着笑了两声,并让那那短发女孩帮着自己脱着上衣。

  而这个「宋智孝」在叠好我的内裤之后,并没急着把它放进衣柜里,而是直
接敞开了我的羽绒大衣,随后,比我的半勃起阴茎被如此漂亮的女生看到的更尴
尬的事情发生了,甚至可能还有点危急——因为她一眼就看到了怀里那把手枪。

  要知道这间洗浴中心,百分之百是黑道霸主之一的「太极会」的地盘,而我
一个条子,带着一把枪进入了他们的地界,搞不好会出事——而且据说「太极会」

  的人从来不跟他人讲道理,他们才不会管在我和张霁隆进来之前他们的保安
为什么不对我俩搜身。

  「宋智孝」看到了我的枪后抬起头盯了我两秒,接下来,她却并没忙着站起
身,而匪夷所思地转过头,望向了张霁隆。

  帮着张霁隆更衣的那个短发女孩在这一刻正帮着他把西装外套和衬衫挂起,
趁着她不注意,张霁隆也转过头来与这个「翻版宋智孝」对视了几秒,并且缓慢
而意味深长地眨了一下眼睛。

  女孩子转头又看了看我,于是站起身来,让我平聚双臂,在帮我脱下大衣的
时候连着挂带枪套也一并摘了下来,随后帮我把大衣挂好,走回到我身边的时候,
带回了一件浴袍和一团叠好的白色浴巾里——我的那把手枪,也被她很巧妙地藏
进了浴巾当中。

  我这才恍然大悟,抬头看了看那女孩,而她却对我伸出食指轻放在了唇边,
又对我笑着单眨了一下魅眼,手法挑逗地在我的腹部和胸肌出轻柔地抚摸着,接
着帮我脱下了衬衫。

  等一切东西都换好,两个姑娘又在我和张霁隆的面前各自站好,微笑着正对
着我们的视线,缓缓解开衣带,脱下了自己的袄裙,露出了里面的透明肚兜。短
发女孩身上的肚兜是蓝色的,肚兜之下什么都没穿,饱满的胸部和富有肉感的屁
股,早已被肚兜的吊带和下面的系带勒出了红印;而我面前的这个「翻版宋智孝」

  的身上,则穿着一件大红色的透明肚兜,她的确是从外貌到身材都跟宋智孝
一样,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看起来平坦但地盘圆润广阔的B罩杯胸部可爱
诱人,一双直溜溜的长腿上面,还套着红色的吊带长筒丝袜,最让人觉得心水的,
是她很别出心裁地在自己的胸前,贴了两片心形的胸贴,看着如此俏皮的这个女
孩,我的确有一种想要搂住她的冲动。

  等两个女生把自己的袄裙叠好,分别放在我和张霁隆的衣柜里,她们俩才分
别抱着一件浴袍和浴巾,领着我和张霁隆往里面的洗浴室走去。差不多百十来平
米的洗浴室当中却空无一人,而五个浴池当中早已放好了热水,亮起水下的霓虹;

  到处都是湿润的腾腾热气,打在肌肤上舒服得很。张霁隆本身戴着眼镜,要
不是那短发女孩牵着他的手,他走起路来还真有点费劲。短发女孩拉着张霁隆,
「翻版宋智孝」拉着我,我们来到了桑拿房侧面的一排按摩床处。我和张霁隆各
自躺下,两个女生便把浴袍浴巾放在一旁,然后在手上套好了搓澡巾,按摩着全
身,用着适度的力道揉搓掉身上的角质,尔后又各自把沐浴乳挤到了自己的胸前
和小腹前方的肚兜上、以及自己的大腿内测,用着自己的身体紧贴着我和张霁隆
的肌肤,从上到下,从面部到脚,仔仔细细地将沐浴乳涂抹均匀;随后又拿起按
摩床旁边的花洒喷头,调好了水温,冲洗掉我们身上的污垢和泡沫——而服侍着
我的这个「翻版宋智孝」,则很调皮地故意先冲洗干净了我的龟头,然后整个人
反过身来,骑在我的身上,随后一边衔着我的阴茎前段,一边继续帮我清洗着。
而她的一线美穴与屁股恰巧就压在我的鼻尖前面,我不知道她是天生异香还是事
先在私处涂抹了什么香膏、喷洒过什么香水,在她的双腿之间,我确实嗅到了一
股极其清甜的芬芳,而这种清甜,又在激励着我的阴茎不断充血,多嗅上一两秒,


  的内心里便更多了一丝想要在下体插入女人阴道的同时渴望舔舐到女人淫水的欲

  望。

  但随即,我看到那副蜜桃点臀后面遮挡住的灯光,在明亮灯光的刺眼之下,
我的脑海里一下子浮现出了两个东西:

  一个,是昨天我不经意间发现的那张医院收费单,同时泛起的,还有上个月

  每天与夏雪平在宾馆、在情人旅店、在温泉山庄中共浴的景象——那真是我从小

            活到现在最快乐的时光;

  另一个,是已经故去的那个名叫刘虹莺的女孩子的脸,她之前,也是从事这
个行业的。说起来,坐在我身上的这个「宋智孝」的确很漂亮,但她的手法,真
的比刘虹莺差的太远。

  两张图片在脑海里不停交织着,身体上那种难以克制的欲望,自此变彻底消
散,紧接着缠绕在我身上的,便只有满怀惆怅。野味虽然看起来有人垂涎,但是
色香味形意,却并不如自家令我钟爱的雕蚶镂蛤;而见过了凋零破碎的野花,便
不敢再去采摘第二朵。

  「张先生……您,真的不要嘛!」在张霁隆那边,那个短发女孩已经跨坐在
了他的身上,用自己的双腿间的阴缝不断地摩擦着张霁隆粗大黑挺的阳具,而她
自己的脸上,已经红比蔷薇,黏腻白浊的淫水哗啦啦地顺着双腿流淌在按摩床上。

  「不好意思,今天比较累,没兴趣。」张霁隆即便阴茎上青筋暴起,马眼中
也流淌出了几滴透明的精水,脸上却依然平静、不红不白,身体不动如山。

  「可是……人家想要啊!你之前每次来,每次都不给人家……」

  「改天吧。」张霁隆风轻云淡地说道,接着又看了看我。

  「翻版宋智孝」听到了张霁隆和那短发妹的对话,立刻停下了嘴上的动作,
回头对我笑笑:「那你呢,先生?」

  「我……我也算了吧。」我尴尬地笑了笑。

  「你要是想,你就做吧。这位姑娘,之前好几次,我想让她陪她都不理我,
今天却一下子就相中了你。要不我这个也交给你,一起陪你玩玩?」张霁隆似笑
非笑地看着我,「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你家那位』的。」

  「不不不,还是算了吧。」我摆了摆手,又对正骑在我脸上的这位女生说道,
「谢谢你了,小姐姐,你很漂亮。不过你只需要帮我把身体冲干净就好了,其他
的项目就算了。」

  女孩看看我,对我露出了一个十分温暖的笑容,但也不在强求,而是从我身
上跨身而下,认真地举着花洒将我的身体冲洗干净,接着又把我从按摩床上拉了
起来。

  穿好了木屐,我和张霁隆便随便选了个泡了中药汤的浴池,看浴池边上的说
明写的,这里的泡澡水有镇定安神、舒缓肌肉、治关节炎的功效,而且还能壮阳
——具体的真假不清楚,不过那里的药汤嗅起来,味道确实不错,虽然扑鼻的香
气中略带些苦涩。到了浴池边上之后,他伸进去了一只脚,试了试水温,赞叹了
一声:「嚯,这个舒服!」然后便迫不及待地踏进了池子当中。

  我跟着也迈进了浴池,然后两位姑娘便将浴袍和浴巾放到了我俩的身旁,接
着她们两个离开片刻,没过一会儿,重新穿好了两件袄裙的两位,又分别将两个
果盘端到了我和张霁隆的身边:果盘里摆着一碟砂糖咸梅饼、糖渍柠檬片,一盘
「四果片」,分别是丑橘瓣、苹果块、鸭梨片,还有按照张霁隆的口味,之前特
别吩咐摆得最多的一条条的削了皮的青萝卜;除了果盘以外,两个姑娘还端上了
一壶乌龙茶、一壶茉莉花茶,以及每个人各两个空玻璃茶杯。

  倒满了茶之后,张霁隆便对两个女生说道:「行了,你们两个下去吧。我们
自便就好。等『车大帅』来了之后,告诉我一声就好。」

  两个姑娘按照古代高丽的礼节,侧过身子、双手一斜,左手压住右手,低着
头弓着身子弯着腿,施了个欠身礼后,便一前一后离开了洗浴室。

  「喝茶吧。」张霁隆看着我,然后一手捏起一只茶杯,另一手掐着一只萝卜
条,「水果萝卜,味道不错。就着茶吃起来,比任何点心都舒服。」

  泡澡堂吃青萝卜,之前我听郭德纲的相声里头说过,这是清朝时候八旗子弟
的规矩,只不过自己还从来没试过。我犹疑地拿了一条萝卜在手里,放进口中一
嚼,我的天,一口咬下去之后,咔嚓咔嚓直响,瞬间感觉到了一个「脆」字;接
着慢慢在嘴里咀嚼的过程中,我不断地用牙齿和舌头体会着萝卜的表皮和肉壁在
破碎后化成了沙,缓缓感觉到了一个「酥」字;紧接着在我的口中,便是青萝卜
那甜中带冽的汁水沁润着口腔和喉咙,不停地感觉到了一个「鲜」字;又在此后,
就上一口泡好的茉莉香片,温暖的茶味与萝卜的回甘融合在一起,喝下去以后呼
出来的气息又与澡堂里的水汽结合循环,回味着感受到一个「爽」字。

  「嗯!可以!有点意思!」我称赞道,继续捏了一条萝卜,放在嘴里吃着,
一时间,绕在我脑中心里的所有烦心事,便都忘了琢磨。

  「唉,这么好的地方,这么好的萝卜,陆教授偏不来,真是遗憾啊!这里的
姑娘可以错过,这里的萝卜可不能!」张霁隆喝了口茶,刚刚脸上的疲惫和被往
事纠缠的烦躁,也被一扫而光。

  我边嚼着萝卜边看着张霁隆:「我说霁隆哥,你找我来,该不会就是想让我
陪你泡澡堂喝茶吃萝卜的吧?」

  「单纯就是这样不行吗?」张霁隆放下茶杯,把整个身子都泡到了浴汤之下,
只露出一个脑袋,然后享受地闭上了眼睛,「一天天那么多烦心事,想找你随便
聊聊天而已!你最近跟夏雪平怎么样了?」

  「你可少来!我跟夏雪平怎么样,你回家自己问橙姐去!你想找我聊天,你
张总裁全市有多少的地盘,你不带我去那些地方,为啥偏偏带我来这?」我也放
下了茶杯,然后故意把手放在了自己的浴巾上面,「傻子都知道这是谁的地盘,
而且这个,是什么意思?」

  张霁隆睁开眼睛看了看我,又在水池中端坐起来笑了笑:「事已至此也瞒不
过你了。今天咱俩享受的这些,包括刚才那俩姑娘,那都是『太极会』的车炫重
做东请客。他请我干嘛,我没有把握,所以就把你也弄过来了。」

  「哈,原来你是想让我在侧捉刀……我何秋岩到底给你张霁隆当了一回小弟
跟班!」

  「就这么一回,也不白让你当。这不是好茶好果子招待着呢?外面还有俩好
姑娘,你愣是不要……」

  「哎我求求您了,别提姑娘的事了!」

  「怕夏雪平?」

  「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您今天怎么总跟我这样?故意调笑我?」

  张霁隆笑着看着我,摇了摇头,给自己又倒满一杯茶。

  我想了想,又拿起了一条萝卜:「我说,霁隆哥,你手底下高手如云的,能
人异士那么多,干嘛今天非得找我?」

  「还不是因为他们那帮人,没有一个的身份比你硬吗?你是什么身份,就这
家洗浴中心里面的人,谁敢对你怎么样?」张霁隆品着茶,又享受地闭上眼。

  「唉呀,怪不得老早就有日本黑帮说你是『表里比兴』,这么半天您终于跟
我这里有两句实话了!行吧,给你当小弟跟班就当一回呗,谁让我何秋岩欠你不
少人情呢!」

  张霁隆端着茶杯,笑而不语。塞了两根萝卜之后,又对着我拿起一块咸梅饼:
「嗯,这个也不错。就是稍微酸了点。你年轻,牙口好胃口好,可以多吃点…
…」

  我点了点头,把咸梅饼放在嘴里之后,我又琢磨出不对劲来:「嘿,我才反
应过来……之前你让兰信飞跟我说的是,我什么时候有时间什么时候来找你。就
算你跟车炫重车老大有约,不可能顺着我什么时候有闲工夫、他什么时候请你吧?

  霁隆哥,你找我肯定还是有别的事!」

  「哈哈,唉……」张霁隆笑了笑,放下了茶杯,用手拢起浴汤来,不断往自
己身上掸着水,「你小子有长进,会琢磨事情了。」

  「我求您别拐弯抹角、别套路我了。有什么事,你就说,我有没有可能帮你
办是一码事,但您得开口告诉我。」

  我嚼着咸梅饼,看着张霁隆,张霁隆收起了笑容,仿佛他要让我帮忙的这件
事情关系重大。我想了想,猜测着问道:「你该不会,让我在局里,做点什么吧?」

  「这个事吧,跟你们局里没关系,但跟你们局里有一个人有关系。其实我也
没想好要不要让你来办……」

  「您今天怎么这么不痛快呢?您就说吧!」这话说完,我更觉得现场的情况
有点不对劲:明明是张霁隆要我帮忙,结果他一点都不着急,反倒是胃口被高高
吊起的我急不可耐。

  「行吧,其实是这么回事:老铁路南区那边有一块地,周围原先都是过去那
种烧煤机车的火车皮生产厂,按照城市规划,那里准备改建成一个大型购物商圈,
明年一月四号准备拍卖。全市范围内算上我们隆达集团,一共有二十多家企业对
这块地有兴趣。其实我对于这块地皮已经是势在必得,但问题在于,按照城市规
划,我有雄厚的资金、有足够缜密和先进时尚的设计计划,但就是缺少一个能帮
我把所有设计想法盖出来的,从建筑设计规划到施工队的这么一套成系统的团队
——因为按照市政厅和规划局的要求,中间的铁路线是不能破坏的,建成之后可
能要改设城市轻轨捷运;在地下还要通地铁,但还需要有地下商业街的设计;剩
下的空间肯定是要盖住宅楼或者高档酒店的,但这就要求拉隔音墙。要求其实复
杂得很,之前跟我合作过那帮人里面,没有一个做过这种项目。」

  「那这个我可帮不了你。」我故意绷着脸开涮道——谁让张霁隆这家伙之前
故意跟我玩套路的,「我抓个人、查个案子还可以,盖楼的事情我上哪知道去?」

  「啧!呵呵,你小子……」张霁隆笑了笑,理会我的玩笑,而是继续说道,
「但是F市有一家建筑集团,在这方面的项目上可是专家。现在所有准备争夺这
个项目的企业,都在拉拢这家建筑集团,如果他们能够同意合作,方案有了、设
计师有了、施工系统有了,拿下这块地皮跟项目可不成问题,不算政府拨款,净
利润也差不多有1。7个亿。」

  1。7个亿,虽然明知道我跟这么多的资金一毛钱关系没有,但这个数字还
是听得我直流口水;但同时,我也忍不住抓耳挠腮:「你等会,你这些事情我都
听懂了,但我在这里面能起什么作用,我可越听越糊涂。」

  「话没说完呢。」张霁隆突然严肃了起来,「我说的这家建筑集团,就是咱
们Y省大名鼎鼎的『明昌国际』,集团高层,百分之六十的,都来自同一个家族。」

  「明昌国际发展集团……你是说,赵家?」

  张霁隆一口咬下手中的萝卜条,咬了个嘎嘣脆:「对喽!」

        我这下终于彻底明白了张霁隆的意思——

  「你是想让我接近『明昌国际』的赵三格格,市警察局著名的『不高兴』小
姐赵嘉霖警官,然后替你打听打听在这个项目里,他们想赚多少的提成?」

  「正是如此。」张霁隆点了点头,「我希望你跟她搞好关系,然后拿到她赵
家的提成报价或者百分比。」

  我看着手里的果脯和茶杯,连忙放到了托盘里站起身:「要那样的话,我还
是走吧。」

  「嘿?你干嘛呀!坐下,坐下,话没跟你说完呢!」张霁隆连忙笑着对我摆
摆手。

  「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嘛?我知道你在咱市局放了『鼹鼠』,你就没听他说过
我跟赵嘉霖相处不来?我现在每天在局里一遇到那女的,她就跟我眼睛不是眼睛、
鼻子不是鼻子的,我也不知道我哪得罪了她!她结婚的时候,是,之前就告诉我
请柬早就发好了,没多余的,但是后来跟我一天入职的那些人居然也都收到补发
的了,也都去了,不知道为啥就是没给我一张。现在你说让我跟她搞好关系?你
这不是故意摁着我的脑袋往她的冰山脸上面磕吗?我说你就不能换个人?」

  张霁隆笑着听完我的这些牢骚之后,表情又深沉了起来:「我选择让你帮我
这个忙,也是有原因的。」

  「啥原因啊?」

  「因为除了你没别人能做这件事了,并且在这件事上,我能信任的只有你一
个人。」

  我浑身不适地摆了摆手:「那我看,您还是另请高明吧!我根本……」

  「我知道,她还把你的某个视频,发给了『你家那位』看了。但是你总不能
跟她一直这样老死不相往来吧?据我掌握的消息,在国家情报部牵头马上要临时
组建的那个专案组里,赵嘉霖可是你们市局方面的负责人。有她在,你该不会就
放弃加入那个专案组了吧?」

  「你等会,视频的事情,还有我想加入专案组的事情你也知道?」

  张霁隆没就着我的话题回应,而是继续对我微笑着:「并且,你要是能帮我
做成这件事,我也可以帮你做一件事。」

  「啥呀?」

  「我可以,帮你盯着周荻。」

  张霁隆微笑着看着我。在水雾的弥漫和灯光笼罩之下,我似乎看到了那个传
说中的,阳光、和气、老实,却带着些许无情冷酷的笑容。

  「盯着他……」我低着头寻思着张霁隆这都哪来的消息来源,不过仔细一想,
以他的尿性搞不好在情报部里也有「人脉」,我想加入专案组的事情都被他知晓
了,我昨天晚上在情报处跟周荻对呛了几句的事情,弄不好他也能听说。

  「我需要你盯着他干嘛?」

  「哈哈哈,秋岩,你也跟我学坏了!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是吧?周荻的绯闻,
我不大清楚,但还是略知一二的。你想加入那个专案组,不也是因为,你在他那
有『盲区』吗?并且,虽然咱们哥俩之间,我不想说这话,但是秋岩,你别忘了
你还欠我不少人情呢!」

  说着,张霁隆拿起自己身边的茉莉花茶茶壶,走到了我身边,躬下身子把我
手中的茶杯斟满:「秋岩啊,帮帮哥哥,这次算我求你,行吧?」

  「这……那好吧。但有言在先,我只能试试,那姑娘可不是一般好对付的,
我能不能跟她聊上天都是个问题呢,是否能打听到她家集团的提成预期,可就另
说了。」

  既然张霁隆把话说到这份上,而且最后还把自己身段放得如此之低,我也没
办法再把脸拉下来,可在我心里,却产生了一种极其难受的感觉和很不祥的预感,
就仿佛自己骑上了一头老虎一般。

  就在这时候,在我身后响起了一个爽朗且粗狂的声音:「哟,在咱们F市,
谁敢让咱们的张大总裁这么为难啊?我看看!」

  只见从更衣间通往洗浴室的门口,一个身材精壮的男人出现在了那里。男人
笑着走了过来,而在他的身边,还搂着两个裸体女孩——并且全都是金发碧眼的
俄罗斯女孩,他看起来身高至少也得有175,但是在两个胸大屁股圆、肩膀宽
骨架高的炮车型「毛妹儿」簇拥下,男人却显得十分短小而精悍。男人全身黝黑,
一身的肌肉块看起来比我身上的还要结实,但是皮肤实在是太过粗糙了一些,看
起来四十多岁的样子,全身不少地方的皮肤已经开始耷拉了下去;两只眼睛仿佛
是用凿锥凿出来的,圆溜溜的,像是湖岸水滩旁随时准备叨走过往游客手中零食
的沙鸥一般贼,刀条脸上的轮廓分明,鼻梁低、鼻头小而圆,唇上留着八字胡,
从下巴到脸颊延伸出如雁翅一般的络腮胡,并且,他还留着一头黑白相间的披肩
发,在后脑直接打了个飘逸又狂野的马尾;从右边锁骨一直到右腿膝盖上,还纹
着一条青龙,青龙的前爪钩在自己的心脏处,后脚则搭在自己小腹下方黑黢黢的
打卷阴毛丛里,随着他走进满是热气的洗浴间里,他身上的这条龙,居然开始从
龙爪那里变红,看来又是一个喜欢用鸽子血纹身的家伙;那条阴茎直挺挺地耷拉
着,上面还上了三颗黑痣,只见他在右胯骨上面一个很奇怪的像是淋巴结的凸起
那儿按了两下,他的老二居然像进行升旗仪式那样缓慢地朝着肚皮处挺立了起来,
而在他龟头伞缘以下,沿着阴茎系带两边,各有三颗紫红色的入珠嵌在肉里;而
最让我觉得扎眼的,是他的大腿内侧,密密麻麻得全都是清晰可见的针孔,据我
推测,这必然是长年累月注射杜冷丁成瘾之后,把自己皮肤和血管打脆了之后的
结果。

  这人看起来全身都透着一股阳刚气息,但整体气场,却有点让我觉得从脑袋
里到眼睛上再到心脏当中,都有一种被其刺痛的尖刻与跋扈。

  「??????(好久不见),车大帅!」见了来人,张霁隆咧嘴笑了起来,
连忙打了一声招呼。

  「嗯,?????(好久不见)。确实有日子没见了。」

  男人一手搂着一个白人女孩的腰,拍了拍她们俩的屁股,两个女孩便会意地
从按摩床脚架上各拿了一个花洒喷头,开始往男人的身上冲水;男人则自己拿了
沐浴乳和洗发水,一边冲着水一边往身上擦着泡沫,却也不嫌浪费。水柱冲在男
人的身上,男人的双手却放到了两个白人女孩双腿间的无毛地带,用手指挑开两
只白虎的神秘洞穴之中;两个女孩先后受到刺激,脸上全都倏然绯红,于是便用
自己的身体,前后合力夹着男人的身躯,并且也腾出一只手来,轮流配合着按摩
男人打了入珠的阳具。

  且听男人接着说道:「你张总裁,家大业大、身份显贵,我还寻思着今天我
请你,你会不愿意来呢!」

  「哪里的话?你车大帅愿意请我,那是给我张某人面子。」

  「呵呵,这个我可没看出来!」男人朗声笑道,但他的笑声听起来十分的刺
耳又虚假,「要不然我咋没看,你和你这位小兄弟享受我们这的姑娘呢?是你张
霁隆眼光高,咱们这的骚货,比不上你家里那俩骚货吗?」

  这用词听了实在让人愤怒,但张霁隆的脸上仍然挂着笑:「没有,你们『庆
尚宫』的姑娘一个个天香国色,『香青苑』和『喜无岸』倒了、『知鱼乐』不开
了之后,全F市的欢场,就得数你『车大帅』这儿啦!只不过今天我们集体那边
的事情实在点累,所以我和我这小兄弟,都没多大兴趣玩姑娘。」

  「哎呀,那就是没看上!」男人说着,拍了拍两个金发妹的屁股,搂着她俩
的腰肢把她俩的身子一翻,然后左右开弓扒开了两个姑娘的如同奶酥蛋糕中间夹
了颗草莓切片一样的嫩穴:「来,看看这俩,这俩咋样?嗬!工业大学的留学生,
一个家在海参崴、一个从莫斯科来的!你看看,这屁股,这小屄,成色又粉、插
里头又上劲!」说着,男人直接把自己的两根中指捅进了两个姑娘的阴道里,那
两个毛妹爽得翻了个白眼,全都兴奋得浑身乱颤。「怎么样?不嫌弃的话,正好
你们俩加上我,一起玩玩?这俩妞可抗折腾了!」

  「哈哈,算了,你饶了我俩吧。我家里两个主子,我可不敢在外面再沾荤腥
了;我这小兄弟也是,刚刚谈恋爱,也不好搞什么花花肠子。」

  男人听了,一脸扫兴地抽出手指,又拍了拍两个女孩的屁股,接着让她俩走
开了。

  「这啥玩意啊?张霁隆,大家都来道上混,你说为了啥?不就是钱和女人吗?

  你这家伙整的,还成了『妻管严』!」男人一遍唠叨着,一边自己把自己的
身体清洗干净,回到了更衣间,拿了一条浴巾,还有自己的手机之后,又回到了
洗浴室里,也一脚踏了进来:「嗬,你俩真会挑池子!我也爱泡这个——红景天、
当归、锁阳加上海马熬的药汤,泡完之后,最少一个月,晚上金枪不倒!保证一
夜五次!……只不过被你俩浪费了都!女人这玩意,就不能惯着,你说你可好:
全F市能跟我齐名的张霁隆张总裁,他妈了个逼的居然是个『妻管严』?你也不
嫌磕碜!」

  「哈哈哈……」张霁隆摇了摇头笑着,又正经地说道,「『妻管严』也挺好
的。咱们东北老爷们儿,有几个不是『妻管严』的。」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夺过我身边那托盘里的所有东西,拿了那只空杯子之后,
给自己倒上了一杯乌龙茶,然后抓了一把萝卜条直接往嘴里胡乱塞进去。「妈了
个逼,所以我才不结婚啊!啥他妈的结婚恋爱,全是扯淡!守着这么多姑娘,我
挨个排号肏还肏不过来呢……」

  男人满口云山雾绕,让我听得有些想笑。

  「那你跟你干娘呢?」张霁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不结婚,难道不是因
为柳女士吗?」

  「呵呵……她?她宠我呢!我俩现在也都自个玩自个的……」男人虽然说得
利落,但语气和眼神里,多多少少带着些许心虚。喝了口茶后,男人这才用正眼
看了看我,对着张霁隆问道:「这小兄弟之前没见过呢?你堂口的还是集团的?」

  「他不是我手下的人来,正式介绍一下:这位,是市警察局重案一组的代理
组长何秋岩警官;」然后又对我说道,「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太极会』龙头
会长,车炫重车大帅。」

  「见过车大帅。」我等张霁隆说完,立刻站起身,对他低头行了个礼。

  车炫重自诩跟张霁隆平起平坐,但是全F市黑道都清楚,他的财力和名气屈
于张霁隆之下的。去年Y省警察厅反黑部门做了个报告,列了个本地黑社会组织
的花名册,在名单上也是隆达集团位居第一、太极会排在第二;然而这个人本身
的危险系数,却似乎要比张霁隆要高得多。这个人原本就是韩国城长大的一个混
混,从小没有爸妈,跟着自己患有痴呆症的爷爷相依为命,他没上过学,只是靠
着给人送报纸生活。十岁的时候,被太极会老龙头赵明镐当年娶的二十一岁的小
媳妇、白塔街陪酒女出身的柳孝元所收养,就这样,还是孩子的车炫重自此加入
了太极会。这个人喜欢打架、好勇斗狠,但一直不被赵明镐赏识,除了年轻的时
候他对认真赚钱经商的事情不感兴趣、只喜欢打架斗殴之外,很大程度上,还因
为他成年后跟自己的义母柳孝元不清不楚的关系,有人说就赵明镐本人亲自撞破
的义母子二人躺在一张床上,就不下十回——当然,这些事情,也是赵明镐死后
传出来的。

  不过柳孝元和他的关系,的确是真的,毕竟从十二年前的那次政变之后到现
在,「太极会」的龙头换了人,而「会长夫人」一直是柳孝元的官称。每年柳孝
元或者车炫重过生日的时候,两个人还会毫不避讳地在帮内兄弟和外来宾客面前
接吻。而十二年前,赵明镐受到当时Y省政变集团的蛊惑,认定自己会出任新独
立政府的「商务总长」而参与了政变,起初在赵明镐的淫威下,车炫重也是服从
于其义父的,后来张霁隆与两大情报部门合作后,暗地里拜访了柳孝元,又通过
柳孝元策动了车炫重向国情部投诚,并诱使车炫重杀了赵明镐,据说车炫重这么
做,也是考虑到自己和义母柳孝元的未来——这些全都是我的道听途说,但即便
两个当事人现在正跟我泡在一个浴池里,我也不好开口去询问当年的那些事。

  不过当年的后续倒是很耐人寻味:政变被粉碎后,明明立功补过情节最多的
张霁隆被法庭判了十年,在监狱里关了八年;而除了杀掉赵明镐后什么都没做的
车炫重,被宣判只有三年有期徒刑,实际上只关了一年半。但车炫重出狱依旧,
便立刻陷入「太极会」的内斗当中,因此,他又花了九年时间,才重新打服了帮
会内的反对力量,重新整合了「太极会」。等他再缓过神来,张霁隆的霁虹大厦,
已经俨然成为F市的地标之一。

  车炫重一听我的身份,立刻傻了眼:「等会儿……你是夏涛的外孙,你父亲
是何劲峰何大记者?」

  「车大帅认识我外公,还认识我父亲?」

  「认识!你父亲当然认识!我还跟你父亲喝过酒咧!之前咱们朝鲜族有一帮
兄弟姐妹,被一个南方电子厂的老板拖欠了两年的工资,结果那个蛮子老板拍拍
屁股走人了,是你父亲何大记者帮着写报道、追讨的欠薪!来,坐!」车炫重立
刻用着自己强而有力、满是硬茧的大手跟我握了握手,又立刻把刚才从我身边卷
走的那个托盘端了回来。

  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在我小时候的确有这么一回事,当年那个欠薪事件闹
得沸沸扬扬,而且传说「老太极会」的龙头赵明镐旗下的那个讨债公司也出了面,
但居然就没从那个南方企业老板的手里拿到一分钱,反而自己的不少马仔还被人
暗算打残。后来是父亲铤而走险,出差半年,连暗访带上访,最后帮着那些工人
告倒了对方,欠薪事件才有了圆满结局。

  车炫重等我坐下之后,又亲自给我续上了一杯茶,这么冷一下热一下的态度
还真让我受宠若惊,他放下茶壶之后继续说道:「你老妈,是不是外号叫『冷血
孤狼』?夏……叫夏什么来着?没记住,也不重要。小兄弟,我也不怕你有意见,
咱这么说话啊,一个女人,不好好相夫教子,不好好陪伴男人,到处呜呜渣渣当
什么警察?我其实不是很喜欢那些什么女兵、女警察、女老板之类的人,在我看
来她们内分泌都失调——你说她们女人不就应该温柔一点、骚浪一点吗?一个个
地……妈了个逼的看着比老爷们还牛逼——哎,凭什么她们一个个这么牛逼?这
家伙,要是啥活都给女的干了,那这个世界,不阴盛阳衰了吗?」

  「车大帅,你可小心你这话,可别让女权组织听见了,要不然可惹祸!」张
霁隆在一旁讽刺地看着车炫重。

  而对于我来说,这么个色鬼看不起夏雪平,其实可能还算是个好事。

  「我不管那事情!反正在我这,我就是看不惯娘们当道!一点女人味没有…

  …什么女权组织,牛逼找老子来拼一把!」

  车炫重越说越上火,倒也真不知道她究竟是被哪个女强人刺激过。我只能在
他身旁陪笑着。

  车炫重看了看我,又变得乐呵呵地说道:「但是,你外公夏老爷子呢,跟我
的渊源就更深了,他还抓过我呢!夏老爷子,那真是咱F市历史上爷们的典范啊!

  排第一的那是张大帅,派第二的那就得是你外公!不过,嘿嘿,他抓我的时
候,那都是我八岁时候的事情了!」接着他又面向张霁隆,很神气地说道:「我
那时候,就拿着把短刀,开始跟着一帮大人打群架了,有的比我年龄大、个子高
的大人,其实还不一定打得过我!后来有一次么,在扬子江街那边天桥上,咱们
跟回民区一帮人约架,结果就被市局的人带回去了。就那天夏老爷子见到了我,
我管他叫夏伯伯,他还教育了我,给了我一笔钱,然后要派人给我送到福利院去,
还嘱咐我好好读书。哈哈!你外公挺好个人!」

  他的这一番话,已经给我侃晕了,至于这个故事里面的真实程度,我基本已
经不想用大脑去判断了:一个八岁小男孩可以拿着短刀跟大人去械斗,而且还有
大人打不过的,这个情节怕是只有漫画里才会出现;不过人家现在的确心狠手辣,
又是这间洗浴中心的东家又请我泡澡喝茶,得,他说啥就是啥吧。

  「那车大帅,你后来怎么没去念书呢?」张霁隆默默地抿了一口茶。

  「哪像你啊,你是大学生出身,你有恒心有耐心;我不一样,我就觉得读书
上学没有打架好玩。当初条子给我送福利院,我自己又跑回来了——我在白塔街
又不是没有家,上那住干啥?哼哼,不过我说张大总裁,你读书上学,你现在不
也混黑社会了吗?」车炫重看着张霁隆,阴阳怪气地说道。

  「哈哈,车大帅教训的是。读书人,也不见得都出息啊!」

  「欸,说到『书』这个字,我可得问一句了,大总裁:宋金金啥时候还我啊?」

  车炫重挑衅地笑着,「我听说你给她摁到你办公室门口,给你当秘书了?那
小妞是我『夜不归家』夜总会的一号小花,被你一直攥着不撒手,不合适吧?」

  「你这是什么话,车会长?你对女性的态度,可真得改改了。宋金金她自己
有脑子有思维,长胳膊长腿儿了,我从来没强迫她做什么。再说了,她是你当初
派到我身边的,不是你让她加入我们集团的吗?这里面,也根本不存在我『攥着
她不撒手』的事儿啊。愿意走愿意留,由不得你我。」张霁隆放下茶杯,看着车
炫重。

  车炫重咬了咬牙,然后朗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行!不就一个马子吗?

  我太极会不缺花瓶也不缺炮架,算了,送给你了!」

  「车大帅,今天不找我,不光是为了一个宋金金的事情吧?茶叶喝了、果也
吃了,姑娘的身子也摸了,咱们该谈谈正事儿了吧。」

  张霁隆严肃了起来,而同时同刻,车炫重的脸上也收起了戏谑。

  「行!上个月初六的时候,你们的三个小弟兄在世纪大路有家『猫头鹰参鸡
汤』吃饭,结果把店老板打伤了?这件事你知道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这件事我还亲自过问了,店老板是你手下的一个远方表叔,
但他也不含糊啊,弄瞎了其中一个小兄弟的眼睛,而且是那个店老板漫天要价,
一瓶啤酒故意抹了小数点,要了两百块钱。这个说不过去吧?」

  「嗯……」车炫重皱着眉头,狠咬着下嘴唇却也没发作,他想了想开口道:
「这件事,我看要不然一码归一码,店老板的医药费,你们隆达赔;那孩子的手
术费,我拿,按照道上规矩,各按照医院收费标准多加两成,不过分吧?如果那
孩子需要眼角膜,我有渠道。」

  「用不着眼角膜,那孩子的手术已经做完了。就按照你说的办,我其实也是
这意思。」张霁隆说道。

  「行,那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上个月初八,你们的人放火烧了我们在小商品
城一个门市,八十万的成衣一件没剩,这个怎么算?」

  「照价赔偿,然后我多拿……」

  「不行!你们隆达的人,去年前年可没少欺负我们的人!咱们白塔街的朝鲜
族,做点买卖不容易!可你们呢?从穆森宏的时代就横行惯了……」

  「那你说怎么办?」

  「小商品城的地盘,可得重新划划道了!以前在八纬路十字路口为界的规矩,
得作废。从明天起,三纬路的丁字路口为界,叫你们的人腾出门市,直接给我们
……」

  「你还真是狮子大开口啊,车炫重?为一个店铺想忽悠我十间门市?」

  「哼!那我凭什么……」

  「六纬路路牌为界,我只给你让出三个门市。这中间,还有两个门市不属于
你我,现在正在出兑,都是好位置。我可以出钱兑下来,然后免费转让给你——
当然,过户手续的手续费得你们的人拿。」

  车炫重想了想,点了点头:「嗯,还算讲理。」

  「你光说你们受委屈的事情,我也得说说我的冤枉事儿吧?你们太极会的人
就闲着了?南溪街8号仓库和望远路15号铺,我存了两千箱的日本药妆,你们
的人趁着半夜没人注意撬了锁,那里面偷得一干二净,这件事你承认不承认?」

  「这个的确是我的人干的……但据我所知,已经七七八八的在楼下那一条街
上的美容院和化妆品店里,差不多都卖光了。我从那里头也只是收提成的……」

  车炫重闷着头闭上眼睛,又说道:「下周从釜山港,有一批护肤品要运过来,
我可以从里面拿出三千五百箱来还给你。」

  「操!我的那些药妆可都是资生堂的正品……」

  「我的货也都是爱茉莉的好吗,朋友?自从我掌权太极会之后,假冒伪劣的
护肤品早就不复存在了!你两千箱资生堂兑我的三千五百箱爱茉莉,老子还亏呢!」

  「……」张霁隆深吸了一口气,「行,那就按照你说的办,不过拿货之前,
我得派去验货。你太极会有同族靠着你吃饭,我堂口上的那些兄弟姐妹,也都不
是喝西北风活着的。」

  「好说!反正有这位小何兄弟在,他上是条子、他应该公正,他就当个见证
人了!」

  ……

  前前后后,两个人你来我往谈了差不多十四件事,每一件事聊起来的时候两
个人的语气都十分的剑拔弩张,我真害怕下一秒两个人会打起来;但没想到,短
短几句话之内,两个人居然就都谈拢了,各有占便宜的地方,但也各有退让,总
体上看起来,气氛还算融洽。只有我这个旁听的,在一边时不时地心惊胆战。

  「呵呵,行,这些事都妥了。果然车大帅就是车大帅,说话做事就是痛快。」

  张霁隆这句话虽然在极力赞许,但他却是板着脸的,而他的眼睛里却带着几
分期待——他似乎在等着车炫重提出的下一件事。

  「张总裁,还没完事呢——还有件事,我得想问问你。」果然,车炫重那里
还有话。

  「但说无妨。」

  「听说,你们隆达集团十层,现在那里是帮着杨君实搞竞选的总部?对吧?」

  「对啊,怎么了?」张霁隆语气平静,但脸上却不免一惊。

  「明天开始,那些小年轻的将会在全市各个闹市区,开始进行宣传活动?有
没有这么回事?」脸上一直多少带着点愤怒的车炫重,突然笑了起来。这个笑,
让我浑身都发麻。

  「你想怎么样,直接说吧。」

  「我想让你取消他们的宣传活动,您看行吗?」车炫重笑着,凝视着张霁隆
的脸。

  张霁隆也看着车炫重的脸看了半天,最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说,车大帅,我记得蔡励晟一直都有点不待见你啊?他想拿掉自己那个
『副』字,怎么会找上你呢?而且我记得今年八月份的时候,李灿烈就说过自己
不会出来选……」张霁隆所说的那个蔡励晟,便是Y省现任的副省长,Y省蓝党
党部主席,而那个李灿烈,这是Y省的蓝党党务秘书长,朝鲜族。实际上论起在
党内的影响力,李灿烈要比蔡励晟更强一些,而且李灿烈还是个富豪,他的资产
数额在全国都能排上号……

  车炫重没说话,而是继续看着张霁隆微笑,然后摊了摊手。

  张霁隆转念一想,茅塞顿开:「哦,我明白了……呵呵,原来是这么回事…

  …」

  「霁隆,Y省让红党当家这么多年了,也该变变天了。你说你做生意就好好
做生意呗?在谁的天下不是做生意啊?还跟那个叫『陆什么冬的』一起忽悠一帮
学生,在这大冰天雪地的,帮着他杨君实免费干活?张总裁,咱们都是江湖儿女,
你自己说说,你干这个事情是不是有点不地道?」

  「哈哈哈……」张霁隆又笑了起来,「不是,那你说说看,我要是答应了你
的要求,按照你说的做,我能得到什么呀?」

  「都是穷学生、穷白领,李先生说了,如果你能答应,事后他会按照没人一
万元现金的数量,给你手下那些叫什么……对,志愿者,给到他们每个志愿者的
手里。而那个陆冬青,他不是有才吗?行政议会和省政府,蓝党已经给他预留好
位置了,加官进爵!甚至他要是想,可以去首都、去蓝党中央,那才是大有作为
啊!在Y省大学和F市师范这俩破地方待着多没意思?至于你,你有啥要求,可
以跟我提,我也可以同意,我同意不了的李先生也可以,只要……」

  「唉……我说老车啊,你知道为啥你刚泡进咱们这池子里的时候,问你怎么
不去读书吗?」张霁隆嘴巴笑着,眼睛却棱着,「你说你书都没读过、学也没上
过,却非得趟政治这滩浑水来……」

  听着张霁隆的揶揄,车炫重没有发怒,依旧笑着,并且还极具黑色幽默精神
地回应了一句:「呵呵!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哈哈哈哈!」张霁隆再次忍俊不禁,又收起小声说道:「我告诉你,车炫
重,这事情不是约架、不是请客吃饭,这是已经上报的活动,不是说改就能改、
说不去就不去的。刚刚所有事情我都可以让步,唯独这件事不行。」

  「那你就别……」

  车炫重话刚说到一半,就被张霁隆打断了:「那你想怎样呢?你太极会想怎
么样呢?你问问秋岩,明天我们竞选总部的人如果上街宣传,他们市局和省警察
厅会不会派人保护?这样的事情是受到宪法和国家法律保护的!而且你口中的那
些穷学生、穷白领们,宁可不拿钱也要去当免费的志愿者,你以为他们是为了什
么?这不是你的江湖道义和他李灿烈的一人一万块钱能衡量的!」

  「行,我明白了!那咱们走着瞧。」

  「不,你不明白,你永远都不会明白。但就像你说的,咱们走着瞧。」